第28章 钢琴
意识到是自己有些心急了，白晗整理好刚才无意被时礼颂搅乱的情绪，扬起了然的笑容朝他点了下头。
她本来还有些疑惑他说买这座别墅的事，现在才明白原因是什么，原来他早就做好了留下的准备。
白晗的神情平复得很快，没有其他什么有趣的反应，时礼颂刚扬起的兴致又变得阑珊了起来。
单手支着下巴转角度换了个方向，他对时宇说道：“小宇，上次你看的漫画出了新的单行本，在楼上书房，你要不要去看看？”
知道他是想把自己支开单独跟白晗聊，时宇没有思考太久，直接点头同意了，一副很开心的样子起身上了楼。
反倒是白晗有些不放心，目光一直紧跟着他的背影，直到看见他上楼了才收回视线。
“我是他舅舅。”时礼颂忍不住笑了声提醒她。
“我知道，”她点头，抿直唇线，“是我单独跟你在一起不太自在。”
“因为刚才的话吗？”他问。
“什么？”他的话接得太快，白晗没跟上他的思路。
对上她望过来的疑惑目光，时礼颂收起手坐起身，摊手轻耸了下肩表示没什么。
直到看见他突然起身后她才想起他之前让自己在意的话，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会错意了……
她还在心底思考时礼颂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没由来地出声打断了她的思考，“你要来弹弹钢琴吗？”
“……”
那么突然？
白晗回神才发现他正倚在一架被黑布遮盖住的钢琴旁边，时礼颂偏头示意她来试试，脸上是诚挚的邀请。
大厅空旷敞亮，顶吊得很高，水晶灯悬挂在中央，垂下的水晶反射着细碎的五彩薄光，晶莹剔透。
厅内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一切都安安静静的。
他仿佛只是单纯想缓和一下沉寂的气氛才随口提起弹钢琴的事。
“我不会弹。”移开眼，白晗平淡地出声拒绝。
搭在绸布上的手指微曲，时礼颂低头笑了，“白小姐这样说也太谦虚了。”
总觉得他的“谦虚”二字意有所指，她忍不住轻蹙眉头，果然接下来就听到他说——
“你不是有钢琴十级证书吗？”
“你调查我？”她问。
或许之前她总以为是自己的原因所以误会了，但现在白晗能够确定，他就是故意提起这些的。
“当然。”他回答得坦荡，直起倚在钢琴上的身子颔首，“我总不能把小宇交给一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人。”
“所以呢？”白晗没有落入他的圈套，他越是想干扰她，她表现得越是淡然，“你现在了解我了吗？”
她的目光平静，看不穿底下的波澜变化。时礼颂轻快地打了个响指，语调微扬带着深深的玩味，“或许？”
不想再跟他废话，白晗打算上楼找时宇，刚起身又被叫住了。
“白小姐不打算过来看看这架钢琴吗？”
“我不想弹……”她话音未落，无意瞥到了他揭起来露出的钢琴一角。
黑色绸布被慢慢地完全掀开，时礼颂随手将其扔在地上，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他在钢琴面前的椅子上坐下。
重新迈开顿住的脚步，白晗屏息朝他走去。
走到熟悉的一侧，她真切地看清了钢琴上有一小块落漆的地方。
不是相似的钢琴，而是——
这就是她家在宁江的那架钢琴。
轻柔的乐符从他修长的手指下流出，时礼颂的姿态放松，舒缓地弹着曲子。
舒曼的《童年情景·梦幻曲》。
白晗转身，抬手飞快地擦去了眼角溢出的湿润。
-
吃饭的时候时宇发现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不太对。
准确的来说是白晗看起来神情淡漠，比第一次见面时对时礼颂还冷淡陌生。
虽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让她生气，时宇还是主动找话想让他们重新熟络起来。
“舅舅，你上次不是说建议我学学奥数吗？今天小晗教我了。”
“是吗？”时礼颂放下筷子睨了眼从之前就再没有看自己一眼的某人，“没想到白小姐学文科的数学也那么好。”
“时先生夸张了，”她不咸不淡地接话，“小学数学应该大家都可以。”
“……”
僵硬的气氛继续这样延续了下去。
饭后，白晗本来是想直接带时宇回家的，他却主动对时礼颂道：“舅舅，我可以跟‘对七’玩一会儿吗？”
“好啊。”时礼颂欣然同意，叫人把家里的阿拉斯加雪橇犬带了出来。
由于不想继续跟他独处，白晗跟着时宇一起走了出去。黑白大狗黏人，他很快就跟它玩在一起了。
注意到站在一边的人，时宇抱着狗朝她招了招手。
白晗走到他身边蹲下，被狗狗热情地用头拱了下手臂，人没蹲稳差点被拱翻摔在草坪上。
时宇及时伸手扶了她一下，漂亮的眼睛亮着光带了几丝祈盼，“小晗，我希望你能和舅舅好好相处。”
很少看到他有这样恳切的表情，上一次还是因为沈侑清。白晗其实能理解他的心情，毕竟他是他的亲人，他当然会希望他们友好往来。
“好，”她对他向来顺从，“我尽力。”
得到她回答的时宇脸上笑容更灿烂了些，抬手指了指她身后。
白晗扭头看过去，某人正懒懒地站在大门边看着他们，单手插兜，身上换了套宽松的休闲装。
迎上他们的视线，他散漫地抬手致意了下，卷发被微风轻轻吹动着，自然飘逸，衬得英俊的五官更加立体。
双手撑着膝盖起身，白晗咬牙听从孩子的“撮合”朝他走了过去。
时礼颂倒是有些意外她会主动过来，扬起笑但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走到一旁站好，见他不打算说话，白晗盯着不远处玩闹的一人一狗勉强想了个话题，“为什么叫‘对七’？”
“让我想想……”他微眯起眼，陷入回忆。
“好像是之前打麻将，摸到‘对七’后胡了，那把赢了很多。”时礼颂说得漫不在意。
其实也不是很在意这个问题的她淡淡点头。
“你还要在这里呆多久？”白晗想了想还是转过头问他。
“看小宇什么时候改变主意。”
“你应该知道他还是会继续跟我在一起吧？”他明明能预判这次的结果。
“不一定，”时礼颂摇头，望着渐渐暗下去的天空，“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说不定未来也能听到白小姐弹钢琴。”他歪头看她。
听出他话里打趣的意味，她敛神问，“你为什么买了那架钢琴？”
天色在一瞬间黯淡了下来，院子里亮起了灯，再次点亮这座别墅，远处的孩子牵着狗起身走近他们。
时礼颂不紧不慢地走近白晗，倾身欣赏灯光下她精致的侧颜，低头在她耳边低语——
“因为我很好奇你坚持收养小宇的原因。”
白晗也知道时宇在走过来，但还是在他说完话抬起头之时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让他继续保持这样的姿势。
侧过头，这次是她在他耳边说话。
“过去代表不了什么。”
-
第二天是周日，时宇第二次跟沈侑清学画画的日子。
这回学了一个下午。
中场休息的时候白晗弄了水果拼盘送过去给他们，画架上的两张纸的线条很多，沈侑清大概是接着时宇之前在兴趣班的素描进度继续往下教。
虽然她不是很懂画画，但还是能感觉到两个人之间绘画的氛围很好，沈侑清不只是死板地教理论的东西，还会顺着孩子的奇思妙想给予鼓励和肯定。
一旁摆着的那幅画就是这样的存在。
很特别，也很美好。
看到这画，白晗莫名觉得请沈侑清做家教真的是一件很正确的决定。
其实她也说不出来这种确信到底是为什么。
或许是他认真教学时的神情、又或者是他倾听时宇说话时低下的脑袋、再或者是他望向时宇的那双漆黑透亮的眸……
由于上次被沈侑清“热情”地打了下手，这次白晗提前开始准备饭菜，他们结束的时候白晗已经把东西都弄好了。
洗完手坐下就可以开吃。
所以她最后没能拦住想要帮忙洗碗的人，沈侑清以“自己不好意思白吃”为由成功进入了厨房。
“你才不是白吃。”白晗义正辞严地反驳。
不算大的厨房里安静了一瞬，他眸底隐约带了丝笑意。
在这个空白的间隙，她听出了自己话里的歧义，急忙出声打了个补丁，“不是那个白痴。”
“是吃饭的吃。”
沈侑清没忍住还是微低下头掩住扬起的唇角，点头表示他明白。
趁着她说话的时间自然地走到了她身边的水池，接水帮忙清碗。
跟他认识差不多有一个月了，尤其最近来往得较为频繁，白晗多多少少大概了解他一点了。
比如，他是真的很犟，说要帮忙就一定会帮，而且会尽全力做到最好。
都到这个份上了再赶他出去也不太好，白晗扭头看了眼坐在客厅画画的时宇，最后只好任由他帮忙。
“对了，”白晗将刚洗好的碗递给他，泡沫沾在两人手上，“小宇决定留下来了。”
“谢谢你帮忙教他画画。”
清水流过手里的碗，沈侑清听出她话里的高兴和感谢，沉着眸点了点头。
“我也没帮什么，”他说，“小宇是为了你才留下的。”
以为他在说客套话，白晗回了句“谢谢”。
“以后也要麻烦你了，”她说得认真，“考虑好薪资第一时间告诉我。”
“不用担心价钱，”白晗怕他有顾虑不好意思开口提，笑着用手肘轻碰了下他的手臂，“我知道你很贵的。”
提起这个沈侑清不留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他舅舅什么时候走？”
“暂时还不走。”她轻叹了口气。
“需要我帮忙的话，”沈侑清伸长手把碗放进消毒柜，“随时都可以找我。”
“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白晗双手撑在水池旁，想起什么先声明道，“当然，你可以不回答。”
“你说。”
“你为什么对我们那么好？”她侧头看他。
有风从他们面前的窗户外吹进来，他的碎发微微飘动，人却像被定住一样站得直。
看来又是自己问了不好回答的问题，白晗抿直唇线，心底的思绪不由得变得更加复杂。
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虽然她就站在他身边、虽然他们之间已经有了时间的沉淀，她依然不能确定答案是什么。
沈侑清到最后还是没有回答，却伸手接住了水池旁快要滴落的水珠，手指碰上她的指尖。
她有些无措地抬起手。
他顺着默默抽纸替她擦干了手上的水。
时宇就是在这个时候拉开厨房门的，目光从他们相触的手上移开。
“沈老师，我想请你帮忙看看我刚画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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