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真相
end【01】
沈侑清承认了断指是他放在颜料盒里的,但对警方的其他询问保持沉默。
没有说为什么要找白晗过来,没说为什么要给她下药,没说为什么一直待在他们身边却现在才动手……
但在那么多证据面前,他的沉默就是答案,就是在默认自己的罪行。
潭闻卓是为了让白晗死心才答应让她见沈侑清的,所以她让他将会面室的监控关掉他也同意了。
毕竟沈侑清双手带了手铐被扣在椅子上,身上也没有伤人的利器,而且他就守在门口,能够保障白晗的安全。
他只希望白晗能放下关于沈侑清的一切,他们之间那些不管真相欺骗也好、其他什么不该有的过往和情愫也好,都得让他们自己解决。
在会面室再次见到沈侑清时,距离那天已经三天了。
这几天里白晗都在一遍又一遍地回忆她与沈侑清之间的往来,回忆从知道凶手出现在南沂以来发生的所有事。
案件还在调查中,相关进程和具体的证物都没有公布出来,白晗所知道的也只有潭闻卓口头说的那些。
下了药的芒果汁,只经过了店员和沈侑清的手。
装了断指的颜料盒,堆在他画室墙角的那堆颜料盒里。
这家店铺之前关门后一直没有租出去,是前阵子突然装修后才开了果饮店,也正是因为新开张,最近一段时间的生意都很好。
警方去调查的时候拿沈侑清的照片问店员们记不记得他,她们都说人太多了不太记得清,只有模糊的印象。
白晗以未来想租这间店铺为由去找房主打听了一下,他的报价果然很高,普遍超过了其他店铺。
她有意问了句“价那么高?”,他主动就谈起了现租客给她做例子,对其赞不绝口。果饮店甚至没有跟他讲价,特别爽快地签了一年的合约,直接一次性付清。
她还发现了很奇怪的一点,这家果饮店明明是品牌连锁店,其他店都在上新品,只有他家主打芒果汁,店里显眼的招牌标的全都是芒果。
就像在故意暗示顾客买芒果汁一样。
除此之外白晗还有其他问题,来找沈侑清也是想问一问。
脑里杂乱的线索搅来搅去变成一团乱麻,有无数猜想和困惑,在见到沈侑清的那一刻好像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他身上依然是简单的白t,衣角沾了些许灰,黑裤上也有。本就精瘦的身形变得有些单薄,压蕴着低沉的气息。
那是一种不停被审问的疲惫感,是一种认清现实后的无力和妥协。
白晗目送他走到桌对面,戴着手铐的他被他们用链子扣在椅子上。
关门之前潭闻卓瞥了眼墙角的监控,示意她已经关了。
最后会面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安静的场景一如那天她刚到他家那样。
“沈老师,”听到这个称谓的沈侑清微愣,从来没有想过她开口的第一句话是——
“薪资你考虑的是多少?”
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很认真地在问他那天约她见面的要谈的事。
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动了动,沈侑清压住了想说的话,嗓音冷冽地跟她划清界限,“这只是我找你过来的借口。”
“我知道。”白晗平静地点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沈侑清,”自从他答应教时宇画画后她好像一直都称呼他为“沈老师”,这是她久违地直接叫他的名字,昭示着接下来要说的话的认真,“他们说你是凶手。”
“但你连凶手为什么要对我动手都不知道对吧?”
“你除了承认证据外什么都不说,其实是因为根本不知道凶手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药是一开始就下在芒果汁里的,凶手故意强调芒果,为的就是等沈侑清来买,他对芒果过敏所以自己不会喝,而她喜欢芒果。
至于装了断指的颜料盒——
“那盒颜料警方给你看过了,”白晗喉咙莫名有些堵,但还是继续往下说,“但不是你的,对吗?”
尽管克制得再好神情还是有了波动,沈侑清握紧放在桌下的手,金属手铐紧贴在手腕,一片冰凉。
“是时宇的,”她问,“对不对?”
因为时宇跟沈侑清学画画,一般都在他家画,所以绘画用具基本上都放在他家了。
他家只有他们去过,断指不是沈侑清的,所以,只剩一种可能。
沈侑清毫不犹豫地坚决出声否认了,白晗也知道答案是什么了。
其实在来跟他见面之前她就有自己的猜想和答案了,问出口也是在捋顺思路,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他,“沈侑清,我知道你不是凶手。”
不是我相信你不是,而是你本来就不是。
看到他对颜料盒本能地否认,脑里纷乱的线索在那一瞬间连在了一起,她突然就想通他为什么没有把真相说出来了。
因为颜料盒是时宇的,说明凶手就在他身边,但是他没有伤害他,凶手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找替罪羊。
当“凶手”被抓到,案子结束,一切就结束了。
他是那个句号,一旦他反抗了,就在时宇身边的凶手能无形中把断指给他,也一定能做出其他举动。
会有他不能去赌的后果。
这是凶手借时宇之手给他的警告和提示。
沈侑清确实是最好的“替罪羊”,因为他会意了,也承认罪行了。
这也是白晗最后问沈侑清的问题——
他这样保护时宇的原因是什么。
那天的会面时间很短,她没有问出答案,但却确信了凶手到底是谁。
-
沈侑清即将被释放的那天早上,白晗去别墅找了处理完工作回国不久的时礼颂,她没有带时宇一起,托潭闻卓帮忙照看他。
时礼颂对她的到来没有感到意外,熟练地让大厅的佣人出去了,大门被关紧,偌大的别墅里只剩他们。
“白小姐是来告诉我回复的吗?”他散漫不羁地坐在沙发上,扬起笑问她,“你准备答应我的追求了?”
走到他对面的位置坐下,白晗跟他一样挂起好看的笑,她今天特意化了精致的妆,本就漂亮的脸因为笑容变得更动人。
“对,”她笑着应声,“我答应了。”
反倒是时礼颂脸上完美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但他调整得很快,搭在下巴的手指轻轻摩挲,意有所指,“是因为抓到凶手了吗?”
白晗点头,笑容变得更灿烂了些,语尾微扬,“当然,我也是因为爱你才答应的。”
“爱我?”他轻轻低念着这两个字回味,放下手站起身了。
时礼颂不紧不慢地走向她,白晗看到他手里多了一根绳索,装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目光单纯。
然后他俯身靠近她,快准狠地将她的手栓在了身后。
白晗没有挣扎,脸上甚至没有一丝慌乱,就这样在他耳边轻笑出了声。
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面对自己,时礼颂含笑的双眸冷沉,“白小姐,说谎可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你明明找到证据证明沈侑清不是凶手了。”
“对啊,”她笑,“我一遍又一遍地翻找了当年车祸的新闻报道,终于找到了有他镜头的画面。”
“车祸时间就是案发时间,这是他的不在场证明。”
他在天桥上跟她说过,他在那天见过她。白晗相信他的那句话,所以去找到了证据。
可她明明以前连在雨夜听到汽笛声都会崩溃不适,却为了他反复看车祸现场。
“你就那么爱他?”时礼颂忍不住皱眉冷声问。
白晗垂眸看了眼他捏在自己下巴发紧的手,语气嘲讽,“你松开我的话,我就可以点头了。”
“对,我爱沈侑清。”她毫不畏惧地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句地说得清晰坚定。
她刚才答应了时礼颂的追求,但他其实知道她帮了沈侑清的事,她就这样成功惹怒他,让他对她动手了。
所以被他捆住手的时候她笑了。
白晗脸上的笑容是单纯的,比她刚才装出来的眼神更纯粹,时礼颂慢慢地一只手指、一只手指松开了她的下巴,看着她白皙皮肤上的红印,他的目光带着疼惜。
轻柔地用拇指摩挲着自己弄出的红印,他低声道歉,“对不起,弄疼你了。”
随即移开眼和她对视上,他没有笑,坦诚道,“对,我就是凶手。”
能弄到那么多废卡联系不同的人送东西的人、能让警局内部帮忙抹去痕迹的人、能有财力租新店雇人给沈侑清下药果汁的人、派人带着时宇买绘画用具把断指装在颜料盒让他拿到沈侑清家的人、一直在警告但从未真正下手的人……除了时礼颂,她找不到第二个怀疑对象。
“但是你怎么确定沈侑清会买芒果汁给我喝?怎么确定他们不会用你装了断指的那盒颜料?”
这里面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巧合得根本很难看出来是精心设计好的一个局。
“我不能确定任何事,”时礼颂回答,“我想要的就是所有巧合连在一起。”
“这是一场豪赌,但是很有趣不是吗?”
这样才不会显得刻意,这样线索就是分散的,这样是不合逻辑的,不会有人这样设局。
没有把握的局成功了才是真正的成功。
他其实还在他们身边准备了很多巧合,一个破了还有别的,他像下棋一样运筹帷幄地步下了无数陷阱,慢条斯理地按步落子。
这样的结局也只是他所有可能性里的一种,一切都很完美,除了一个他早该处理掉的变量——
时礼颂单膝跪在白晗身前,除了将她的手捆在身后再没有其余的动作,此时此刻正认真专注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赤忱,在这样的氛围下她以为他要说出自己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的原因,将一切都坦白。
但他启唇说的却是——
“我知道你父母一直以来是怎么对你的。”
“对一切都有着超高的要求、他们希望你要做的事就必须去做、学钢琴学毛笔学奥数、考满分拿第一上最好的学校……但无论怎么做还是无法让他们满意。”
“他们会贬低、会辱骂、会殴打、会一次次在你身上泄愤。”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吗?”时礼颂自问自答,声线平稳得像一滩死水。
他的养父母不止对他这样。
“他们出轨,他们劈腿,他们玩弄别人的感情,他们永远拿我撒气。”
“他们明明已经从内到外开始腐烂了,是我最想抛掉毁灭的阴暗垃圾,却一次次要求我达到他们的目标供他们向别人炫耀,以为这样就能遮挡破碎的婚姻和自己肮脏的面目。”
“我凭什么要承受这些超高要求的压迫,还要一次次被他们这些垃圾辱骂做得不够好?”
“我恨劈腿的人,他们都是垃圾。”
他的养父母才是他第一次犯罪的纪念品,杀起人的时候,养父难处理一些,所以他吸取教训,以后寻找的对象都是女性。
他要自己亲手处理垃圾。
砍断他们“曾经”指着他辱骂做得不够好的手指,在他们脸上画上丑恶虚荣的笑容,用的口红是d&q牌子b系列——
dbq,对不起。
他要将“对不起”三个字涂在他们嘴上,让他们带着“对不起”闭嘴死去,无论说什么都是对不起。
伤害他的其实不只是他养父母的劈腿,但是他需要将恨意具体化,所以选择对肮脏卑劣的“劈腿”做出惩戒。
哪怕是亲姐他也会毫不留情地动手。
将这些说给白晗听时,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可她们都是跟你没有关系的人,”白晗压住心底的情绪,“就算劈腿了也不该由你来结束她们的生命。”
“你不觉得欠她们和她们的亲属朋友一句对不起吗?”
他对受害者难道没有哪怕一点点的愧疚?
“对不起吗?”时礼颂依然单膝跪在她面前,跟着她重复了一遍。
狗狗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听到声音跑了过来,停在时礼颂身边用脑袋拱了拱他的手臂,像是在回应。
顺势抬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时礼颂笑着对它轻念,“对不起。”
狗狗闻声仰头叫了一声。
“这才是它的名字,”他撸着狗说,“它的名字叫‘对不起’。”
所以上次她问为什么叫“对七”他反应了一会儿,那次她听到电话里的那声突然的“对不起”也是在叫它。
很可笑也很嘲讽,时礼颂从来没有对受害者们说过对不起,却每天都在说“对不起”,对一只狗。
代表着忠诚的狗。
他养了它七年,念了无数遍“对不起”。
-
白晗的手链上有一根碎链,是根信号线,拔掉后就能发出信号。
她一直在身后摸索,终于成功向潭闻卓发出了之前约定好跟凶手见面后就发出的信号。
警方来得很快,突破了别墅外的门卫,警笛声四处响起。
屋内的安静就这样被打破,白晗将身子往后靠紧贴着沙发,拉开了与他之间的距离,但心底其实没有丝毫害怕。
因为,时礼颂看起来并不打算对她做什么。
“对不起,上楼去。”他拍了拍身边的狗,把它赶了回去。
站起身的时礼颂立在她面前就像一座无法看透的高山,目送狗狗离开后他才转回头来,毫无预兆地再次俯身向她靠近。
他的卷发蹭在她脖颈有些发痒,白晗浑身僵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下一秒却感觉到了手腕处轻柔的触碰。
将手伸到她身后替她解绑,时礼颂的声音低醇,缓缓而真诚地在她耳边说,“希望我不会在你的人生里留下阴影。”
他认真地看着她,“别再对他们背负着那么深的歉意,这样显得我真的很过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可她读懂了“他们”指的是她的父母,他在让她放下心底的愧疚。
“你确实很过分。”她说。
眼前的他不带笑意地扯起了唇角,像是自嘲,时礼颂垂下眼睫,她看不出他眸底有什么情绪。
或许是有愧疚的,她莫名觉得。
白晗忍不住出声还是问了句,“你放过我是因为我不爱你,所以不算劈腿吗?”
时礼颂没有回答,而是彻底站起了身,“我会出去自首,如果你原谅我的话可以弹一首曲子吗?”
“我们之间谈什么原谅?”她问。
他还是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散漫,轻耸了下肩无谓地转身了,一步步走向紧闭的大门。
在手碰上门锁之时,时礼颂回头看她,“我没有杀你,不是因为你不爱我。”
没再继续往下说,他直接打开了门走进警方的包围。
自首。
狗吠,枪声。
时礼颂从自己兜里掏出一把枪自杀了。
他在心底补全答案。
“是因为——
我爱你。”
他爱跟他有相似过往的她,爱她心底那份沉重纯粹的愧疚,爱她跟他截然不同的选择。
他们一样在永远得不到满足的父母手下成长,一样被他们伤害压迫得“体无完肤”,一样对他们怀有恨意。
恨的人都“因为他们”离开了。
但她在“赎罪”,他在犯罪。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时礼颂倒在地上,好像听到了钢琴声远远地从屋内传来。
断断续续的,他能想象到她弹得应该很生疏。
是《童年情景·梦幻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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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晗并不知道外面的枪声意味着什么,只是听到“对不起”从楼下跑下来,在门口一直在汪汪大叫。
她颤抖着手揭开时礼颂买来的、她家那架一直陪伴着她长大的钢琴。
脑海里浮现起一次次弹错音符而被打的手,还有夹杂在破碎钢琴声中他们那数不清的责骂。
她曾经在梦里将这一切幻想成别的样子,一次也不敢回想过往,再也没有碰过钢琴。
但现在却莫名弹得坚定——
“时礼颂,我没有原谅你,我只是想原谅我自己了。”
钢琴声飘曳在空中,从白晗颤抖的手指飘到别墅外被包围在人群中倒地的时礼颂耳边。
躺在血泊中的时礼颂闭上眼,用尽最后的力气扬起了唇角。
“对不起”拱着他逐渐失去知觉的身体,在他身边一声又一声地叫唤,像在呜咽。
最后残留在时礼颂脑里的画面是那天饭后他们在门口看草坪上时宇跟“对不起”玩耍。
他对身边的白晗说——
“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说不定未来我也能听到白小姐弹钢琴。”
曲子到了高潮,坐在钢琴旁的她若有预兆地停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泪流满面。
再然后,整个世界只剩下警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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