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桃花树开着花,枝叶伸展,粉色的花朵挤满整个枝头。
偶尔风过,掀起花瓣簌簌而落,吹起花香连连,并不觉腻人。
而彼时的白泽正盘坐在巨大的树根边,身子靠着树干,百般无聊地咬着笔头皱着眉,手中是一张已经被画过多笔的白纸。他的脚边旁边还有被可怜兮兮地揉在一起丢弃的纸团,皆是被墨迹浸染后,又与落花滚落在一起。
而他头顶的那棵粗壮树枝上,懒懒散散地躺着一个人。墨发松散,眼眸半睁,手边一个酒瓷瓶,好不悠闲快活地着饮酒。
白泽又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纸,眉心未舒展半分,显然是在冥思苦想着什么却长时间不得志。
抬手烦闷地又将其揉成团,再次毫不留恋地扔到一旁。
白泽不太开心,长长呼了一口气,对树上的鹤召抱怨道:“鹤召,我还是想不到凤凰长什么样……”
鹤召闻言微微斜眸看他,爽朗地一笑,仰头抿了口酒,吞下后方才慢慢回他:“不过是长得像鸡,你又何必纠结。”
“鸡?”白泽吃了一惊,“原来天上的百鸟之王长得像鸡……怎么和你先前说的又不一样了?”
“凤凰嘛,金色的鸡,不过尾巴长了些。”鹤召一边在空中比划,一边偷偷笑,还不知打着什么主意地故意冲白泽晃晃手中的酒。
白泽似懂非懂点头:“原来如此。”
说完,他果真被鹤召的动作吸引去了。他盯着它手中的东西,好奇:“你在喝什么呢?”
鹤召得逞,立马坐起身来,眸子荡漾如水:“酒,小泽儿,要不要尝尝?”
白泽从来没有碰过这玩意,虽好奇,但还是坚定摇头拒绝:“不要。”
“哦?”
“又不是没见过别人喝酒,”白泽扔开了笔托腮看他,“先前我看见一个粗汉子喝酒,脸上红扑扑的,走起路来也摇摇晃晃,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摔倒,但没想到他走着走着,突然揪住了路边的一个男子,还把他当成了自己夫人,蹭着他的手臂嗲着声撒娇……关键是,那是个满身膘肉的汉子……”
不好的回忆在脑海中乍现,白泽不禁起了一身疙瘩。
鹤召亦是僵了下,脑补画面后立马摇摇头甩掉,还学着白泽的样子抖了抖,想把鸡皮疙瘩都抖掉。
“听说这就是喝酒喝醉后的表现,”白泽道,“我可不碰。”
鹤召很快恢复了面色,拖着音问:“真不喝?”
白泽摇头摇得欢。
鹤召哼笑一声,又仰头喝了一口:“这可不是凡间俗酒,乃是天界的月露。灵泉之水,酒仙所酿,仙家之物,肯定不会醉的。”
白泽会信才怪。
鹤召便又一本正经道:“你瞧瞧我,我喝了这么多,不是一点事都没有吗?”
白泽闻言细细瞅他。
他那张脸衬在花间,果真是白皙如瓷,瞧不出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之色。
心里有些动容,但还是摇了摇头。
鹤召还当真是锲而不舍,眼珠子一瞥,瞥见了他扔掉的笔,突然莞尔一笑,从树枝上翻身下来,熟练地一屁股坐到他身旁。
从他手里拿过崭新还没被霍霍的白纸,又捡起了染墨的笔,笑着:“那不如这样,我给你画凤凰,你就口酒,如何?”
白泽愣着疑惑。
“一小口而已,哪里会醉。”鹤召呵呵笑着,不等白泽反应,就扬起笔来行云流水地作起画来。
其实不算太吃亏,凤凰是画給自己的,酒也是给自己尝的。
这般想着,白泽便凑个脑袋过去看。
一尘不染的白纸之上,片刻间便生了一只展翅的长羽鸟,爪子锋利,是欲腾空之势。随之而起的,是它后头拖着的五条长长的尾巴,根根分明。
虽是黑白色彩,还未画完,但不知为何,白泽就已经想象到了它绝美的模样。
“这可比你说的像鸡差太多了。”白泽目光不移地看着鹤召起笔落势,待他完成最后一笔后拿过来在手中仔细端详。
只能道是“惊鸿”二字。
见白泽有些欢喜的模样,鹤召懒懒地笑笑,手却诚实地将酒递到他手上:“喏,小泽儿,履行承诺喽。”
白泽略带迟疑地缓缓接过。初闻只觉酒香淡淡,但等到小心翼翼地凑近了闻,便着实被浓浓的酒味呛到了。
咳嗽了几下,在鹤召的锁着的目光下,只得学着他的样子,仰头喝了一口。
清凉的液体滑过唇舌,刚开始,味道有些甘甜,到后头却又变得十分苦涩,尤其是酒滑过喉间落入腹中,一股火辣辣的感觉便十分明显地燃了起来。
白泽一时不适应,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了两下,咳得撕心裂肺。鹤召瞧着不太对,连忙去给他拍背顺气:“怎么了?”
这第一口当真是喝的有些急了,伴随着胃里火辣辣的感觉,他只觉得眼泪都要涌出来了。
“不好喝。”白泽诚实道,此时眼眶泛红,显然是极其难受的。
他将瓷瓶归还到鹤召手里。
鹤召望着瓷瓶微愣,好似在好奇为什么这酒会这么烈:“原来仙界的酒是这种样子的……”
白泽:这不是我该说的吗?
想起鹤召先前无任何异样表情地喝着,甚至猛灌的模样,结合自己,白泽不禁担忧起来,道:“鹤召,你没事吧?”
鹤召回神,摇摇头,又仰头喝了口。
白泽心里嘟囔:酒有什么好喝的。
但还没想完,眼前又多了个瓷白的瓶子。
白泽红着眼连连摇头,但对上鹤召灼灼的目光,到底还是伸手接了过来,闭着眼又喝了一口。
没第一次喝得那么呛人,但白泽还是哭丧着脸。
鹤召看了他许久,才终于正经问道:“小泽儿,如何,什么味的?”
的确,这第二口尝到了酒香。
听他这样问,白泽又尝了一口。
“有点呛,还有点苦,不过味道还好……”连连几口尝下来,他就觉得脑袋有些昏沉了,迷迷糊糊地描述着味道,又一把将酒塞还给鹤召,然后捂着脑袋揉起太阳穴来。
“难受……”
他委屈地喃喃道。
鹤召:“不过喝了几口罢了,小泽儿,你怎酒量这般差?真没喝过酒?”
白泽摇头又点头,整个脸上发烫,人也轻飘飘的,步子虚浮,开始找不着南北。
他离醉酒似乎只差了一刻钟。
前一秒还是清醒的,后一秒就已经成这样了。
鹤召:“……”
“不喝了……再也不喝了,难受死了……”
白泽一遍一遍重复地嘟囔,秀眉难受地皱起来。没有支撑点,他突然就蹲下身,捂着头把脑袋埋在自己膝盖里,一动不动,似乎在极力缓和这头晕目眩的感觉。
鹤召将酒收回袖间,忙伸手轻轻拍白泽的背:“很难受?”
“我……晕,脑袋晕……想吐……”
他一个半点风寒都没受过的人现在只觉得头晕的厉害,天旋地转,想吐,但又不想吐出来,只能极力压着。
他满脸委屈巴巴,眼泪含在眼眶里打转。
“想来这酒的确烈了些。”鹤召扶着白泽,看着他闪着泪光的眸子,生出了些后悔之意来。
“想吐就吐出来,吐出来好受些。”
鹤召继续帮他拍背顺气,白泽摆摆手,推开鹤召,往那泽川边上走去。
步子踉踉跄跄,鹤召生怕他把自己摔了。
到了泽川浅岸边,看着清澈还在泛着粼粼波光的泽川水,他捧起一掬水就往自己脸上送去。
清水冲刷着发烫的脸颊,他被这冰凉弄得一个刺激。但舒服了不少。
虽是妖,白泽功体却实在低弱的像个凡人。
而此时正值寒冬,他那双浸在水里的手立马被冻得通红,发青。
鹤召无奈地走过去,见他浑身没力气走,只得一把横抱起来回到树下。指间捏了个避水诀细心地替他烘干打湿的头发与衣襟。
夜风拂过,寒意渐深,却对这棵一年四季都不会败落的桃花树毫无影响。此时唯有花瓣一贯地落着,安详地落到二人身上。
白泽已经迷糊地睡熟了。
鹤召叹气再叹气,撑着下颚垂眸看白泽的睡颜,看得有点走神。
也不知盯了多久,方才如同从梦境深渊中惊醒,别过脸去。
白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醒来时已经朝霞漫天,一轮夕阳即将没入水平面,景象柔和壮丽。
鹤召见他睁眼,递来了一碗药水,让他喝下。
白泽迷糊间毫不迟疑一口气咕噜噜地灌下肚,总觉得脑袋还在隐隐发昏。嘴间的甜味蔓延开来,像是蜂蜜,总算让他清醒了些,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醒酒汤,”鹤召指指飘落的花瓣,眸光闪闪炫耀地说道:“独家秘制。”
白泽端着见底的药碗足足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我……喝醉了?”
“几口而已。”鹤召还欲说什么,转眼便对上了白泽一脸仇怨的目光,顿时打住了。
白泽默默盯他:“鹤召,你不是说不醉的吗?”
“咳咳,意外。”鹤召握拳清咳几声。
白泽:“好。以后不信你了。”
真是个小孩子。
鹤召失笑。
白泽只将目光落到了晚霞之上,又躺了回去,枕着脑袋眯着眼,任夕阳斜射,映入他的眼睛。
鹤召也靠在了他身旁。
惟愿时光静谧,停留此刻。
那是他当时看着晚霞,在以后无数次回忆之中许下的愿望。
“小泽儿,若我不在了,可要照顾好自己。”鹤召的声音融着夕阳,涌入心间。
白泽闭着眼懒懒地“嗯”了声:“你是要回到天上去了吗?也是,这么多年了,你也该飞升了。”
“天上到底比这里好,我也想去看看。”白泽翻了个身叹口气,“不过,想来此生无缘。”
鹤召安慰性地去摸白泽脑袋,又被白泽晃着脑袋地躲开了,最终只能收手笑道:“那就努力修行,总有一天可以飞升的。”
“嗯,记住了。”
白泽看他。
几年后,鹤召果真走了,走得悄无声息,甚至连句道别的话也没有。
其实,白泽还记得自己最后一面见他。
他满身金光,走在凉凉的月色中,风吹动他一贯散着的发丝,衣袍微动,却是一步一步,从未回头。
而白泽,坐到树上,望着他的背影,掰着手指算时间,惊发觉,二人已相识了整整一百年。
光亮如华,身影消失。
从此一别百年,再无音讯。
当真是凡间往事如尘百年弹指间,只给他留下了此生最为刻骨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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