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竹林变·风浪起（2）
第二天清晨，高甜醒来之后立刻崩溃。
她睡着了？她怎么就睡着了呢？以前点着照明符躲在被窝看话本，熬到天亮都是常有的事！偏偏关键时刻掉链子！高甜捂着嘴巴兀自哀伤。
昨夜有没有怪声？她不知道。她连自己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
带着悲痛的心情，高甜绕过竹林外等着她的、城主安排的侍从，扬长而去。
上午她去了城主提过的竹子市场，这里的竹制品种类果然令人目不暇接。高甜兴奋地到处走，看了什么都想买下来。商贩们瞧她模样喜人，还都爱和她搭话。
从天蒙蒙亮逛到日头高照，高甜包裹里多了柄嫩黄色的竹架伞、两支镶玉竹簪、一副碗筷、一张杯垫，以及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玩具。甚至其中有一个叫不上名字的竹制乐器，吹起来声音像是雀鸟鸣叫，还挺好听。
心满意足结束购物后已经是中午，高甜随便找了个酒楼，开了个能看风景的雅间。
吃完饭她打开钱袋子点了点，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同时内心坚定了一定要完成这次捉妖任务的决心。
从小家里人在吃穿用度上从没亏了她，以至于她竟不知道钱能花得如此之快。
下午她没敢再到处乱逛，就找了个茶馆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碰巧茶馆的说书先生开了本新书，恰好是个捉妖人的故事。高甜听了一耳朵后就忘了打探消息的事，整个下午听书听得津津有味。
这说书人有几分本事，语气顿挫情节跌宕，将快意恩仇情爱纠葛演绎得淋漓尽致，又热血又狗血，听得高甜的小心脏怦怦直跳，对捉妖事业多了几分憧憬。
临近傍晚，故事讲到捉妖人男主得知自己共患难同生死的妻子是妖，决定杀妻证道时，高甜刚要随着其他书友骂几句，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低笑。
这声笑未免显得有些不合时宜。高甜回头去看。
身后那桌坐着个身着竹绿色衣衫的瘦高男子，乌发披肩姿容随意，正以扇掩面笑得顽劣。男子腰间挂着块绿汪汪的翡翠玉佩，扇坠金闪闪的，似乎身家非凡。
察觉到有人看他，男子对高甜点了点头，上翘的眼尾笑意加深。
看清男子正脸后高甜愣了——世界上居然有长得如此好看的人！真真的眼带桃花笑似留情，简直像是从话本里走出来的俊逸公子。就连苍白到不正常的肤色和过分瘦弱的身躯，搭配上这样一张脸都显得美极。
这人……高甜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高甜盯着他，他就也反过来盯着高甜。直到高甜满脸燥热地把脸扭到一边。
你是个成熟的捉妖人！怎么能在外面盯着陌生男人的脸看！高甜恨不得以头抢桌。
等面颊上的燥热褪去些许，高甜还是忍不住抬头朝着男子的方向偷偷瞄去。却发现那张桌子已经空了。高甜失望地撇撇嘴。
“在找我？”
声音从身侧传来，吓得高甜猛地直起身子。
那美得不像话的男子不知何时挪到了高甜这张桌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神情颇有些玩味。有那么一会，高甜觉得自己像是笼子里供他观赏的宠物。
“姑娘觉得，这说书先生的故事如何？”男子的声音也很好听，轻轻柔柔却掷地清晰。
高甜见了生人就紧张的毛病又犯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反问道：“公子觉得呢？”
男子笑得高深莫测：“不过是些内容空泛，博人一笑的东西罢了。”
“这样啊。”高甜回过头，不太敢看他。
她的脸又有点僵了。不知为何，与这个男子交流，她比昨天面对一群人时还紧张。
难道……一张好看的脸真的比武力，甚至言语更有杀伤力？
“姑娘？”听声音男子似乎凑近了些，“相见即是缘。何况我看姑娘甚是亲切，像是故交。敢问姑娘接下来要去往何方？可否给个机会互通姓名？若觉得此地人多耳杂不便交谈，在下的马车就停在外面……”
感受到男子的鼻息打在耳朵上，高甜捂住耳朵拔腿就跑。
直到跑出去老远，高甜脸上的红晕才稍稍淡去。
登徒子！她在心里骂着，面上却越烧越红，脑子里全是那句“相见即是缘”……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高甜绝不承认她居然就因为这五个字，心神荡漾到不能自己！
虽然黎州民风开化，情爱之事讲求个随心随性。但高甜可不觉得第一次见面就邀人上马车的会是什么正经人。而且那张脸一看就是惯会招蜂引蝶的！
心思杂乱，高甜一时也没了吃晚饭的心情，凑合打包了几块绿豆糕就回了竹林。
盘腿在竹林里啃绿豆糕，高甜满脑子都是那张笑得高深莫测的俊脸，耳边也回荡着那人轻轻柔柔的声音，像片羽毛挠着她的心。
高甜狠狠咬着最后一口绿豆糕——时运不济！出门就碰见“男妖精”了！
恨恨地抹了抹嘴巴，高甜这才稍定下心去想竹林里妖物的事。
抛开城主等一干人的描述，其实从一开始她心里就有不少疑惑。她甚至怀疑过竹林里是否真的有妖。口说无凭，再多的口也一样。实际上在亲眼见到妖物前，她也无法确定桀城传闻是否是单纯的谣言，或者人为导致。
可惜，师尊这些年虽说教过她不少对付作恶妖邪的手段，却从没教过她如何判断有没有妖物。
再者，从城主等人的描述来看。这里就算有妖物，也从没伤及无辜。就连损失的竹子城主也连连摆手说不打紧。这座城里处处是赌场，利润可观，百姓个个衣着华贵。竹子产业虽然不小，但其影响也不至于大到让城主花重金不停引进捉妖人。
也就是说这竹林里就算真有妖物，它既没劳民也没伤财的，何至如此？
从小高甜总被身边人说聪慧，但实际上她从没出过夷城，好多事不知道好多理不通达。如今在这里干想，竟什么也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
高甜拍掉手上的糕点渣，从包裹里摸出一沓黄纸。
她先是摸黑写了张照明符贴在额头。借着光边走边画符，边往路过的竹子上贴。走了几圈，最后在掌心画上与符咒上同样的纹样，囊括了竹林所有出入口的小阵法搭成了。
满意地环顾四周，现在只要有可疑的活物进出阵法范围，她都能感觉到。
做完这一切她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担心自己再次睡着，便从包裹最下面翻出一本读过好多次的话本，漫不经心地啃书。
别的不敢说，耐心她有的是。
就在她话本读了一半，几乎做好了今夜将会毫无收获的准备时，高甜突然感到手心的纹样一阵灼烧。她从地上弹起来——来了！有可疑的人刚进入阵法范围，还不止一个。
高甜立刻回身把话本塞回包裹，轻声快步朝那些可疑的人的方向而去。
大半夜进竹林，不是妖也是心里有妖！她顺手抽出背后的桃木剑，另一只手伸进包裹里翻找，掏出一对峨眉刺。这是小姨临行前交给她的，说是万一遇到坏人防身用。
接近目标时，她特意收敛气息。
没等看清楚来者，一个粗犷的声音飘进了高甜的耳朵：“……靠，这小脸一看就是个够骚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给男人玩过。”
听得高甜脚步顿住。
“嘿！你看见没？细胳膊细腿的，还想反抗？乖，哥几个保证让你舒服，说不定以后还得求着我们几个上……”
虽说没经历过这种事，但阅话本无数的高甜瞬间明白了什么。
斯……师尊救命！有变态！没想到刚离家一周就让她接触到了世间这么多龌龊。
她快跑两步靠近，借着月光能远远看到四个健壮男子正围着一团东西，七手八脚扯着那一团的衣服。
这伙人定然是伙见色起意之徒，将人家姑娘深夜绑到竹林打算用强！
高甜顿时怒从心头起，把桃木剑塞回背上端起了峨眉刺。大步上前高喝一声：“呔！一帮无耻之徒！还不快放开那个女女女女女……男孩？？？？？”
看清被扒了一半衣服，可怜兮兮团在地上的那位后，高甜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下午茶馆里遇到的男妖精吗？只见男妖精被四个大汉围在中间，显得格外柔弱。他宁死不从地扯着衣服，即使如此倔强的反抗在四个大汉看来不过挠痒痒。
他看向高甜的眼神迸发出希望，仿佛在看踏着七彩祥云来救他的大英雄。
四个壮汉愣了一下，待发现来者是个高不及他们胸脯的小丫头后，嘿嘿笑起来。
相互对视几眼，其中一个舔了舔嘴唇：“还没试过男女混着玩，今天真就送上门来了。哥几个，咱今天有福了！”
语罢，高甜发现这几个人也随身带着家伙，有带刀的有带剑的，还有个腰间别了个老长的狼牙棒。
高甜看看他们，又看看自己的峨眉刺，咽了口唾沫。她尝试着开口：“你们、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不管你是谁，”一个壮汉邪笑着说，“一会儿都是哥几个的下酒菜。”
高甜脑子嗡一声。
师尊说过——无论是捉妖还是行走人间，要优先考虑如何自保。
偏偏地上的男妖精气若游丝地冲着她嚎了句：“救我……”
高甜：“……”
高甜还在犹豫，壮汉们却行动了起来。其中两个壮汉留在原地按着男妖精，另外两个朝高甜步步逼近。
回过神高甜浑身紧绷，小步向后退着，暗暗将峨眉刺握紧。
“小姑娘还没尝过男人的滋味吧？反正你也跑不了，不如乖乖享受享受，哥哥保证你会喜欢。”这人眼睛死死钉在高甜身上，看得高甜后背一阵一阵发凉。
她边小步后退，边望向男妖精那边，内心有些挣扎。
而退着退着，四个壮汉被两两拉开了距离。
高甜眼睛一亮，身体先于脑子做出动作——她趁机一个滑步从两名壮汉中间钻过，随后那两人纷纷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腰上多了道半指深一拃长的口子。
峨眉刺上染了红。未做停留，她朝着男妖精和另外两个壮汉冲去。
对不起了师尊，你也知道我有时候就是容易冲动。
硬拼她肯定打不过这四个人，但体型小有体型小的优势，她要速战速决！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把人救过来。
但按着男妖精那两个人已经反应过来了，其中一个握住了腰间的狼牙棒。
高甜心下一惊，乱了阵脚，峨眉刺毫无章法乱挥乱戳。一套动作下来，现场痛嚎声不断。等她恢复理智，才发现右手里的峨眉刺，戳在那个带狼牙棒的壮汉胳膊上，拔不下来了！
她脑子一白松了手，当机立断拉起地上的男妖精转身就跑。
奔跑间带动的风打在她脸上，吹冷了温热的液体。高甜脑子胀痛空空如此，根本无暇分辨脸上的到底是血还是泪。
“快追！不能就这么让他们跑了！”压抑着痛苦和愤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高甜跑得更快了。
但是男妖精明显在拖慢她的脚步，像个秤砣一样往后坠。连拖带拽跑了几步，高甜就和他一样喘得像条狗。
眼看那四个壮汉要追上来，高甜干脆把男妖精一扔，握住唯一的峨眉刺摆出对敌架势，随时准备拼命。
为首的人距离高甜只剩三尺之遥。面露凶光马上就要扑过来。
这时，只听得“嗖——”一声响，高甜抖了抖，却见那壮汉的脑袋被一支羽箭不偏不倚射了个对穿。
高甜目瞪口呆，有血溅到脸上都没察觉。
几丈外另外三个壮汉紧急停住，惊恐地面面相觑。不知哪个突然喊了一声：“不好！是王家女！快逃！”
没等他们迈开步子，又有三支羽箭破空而来，分别射中那三个人。两支直接打碎了膝盖骨，另一只稍有些偏了，直戳戳扎在“人中”上。
高甜呆愣愣回过头——数丈之外有一女子身影，逆着月光，笔挺立在竹间。这身影不过比高甜高了那么两三寸，却显得无比威猛。女子动作干脆自如，弯弓的手臂还没放下。
差那么一点点高甜就朝着那女子跪下了，但她没有，她站住了。
因为瘫软在地的男妖精突然暴起，死死抱住她的腿，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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