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苏祈早上起的晚，下了早读才跑去给褚游买早饭。
今天有饭团，在大柜子里热着。
苏祈来来回回绕着走了好几圈，有些心动，干脆一咬牙，拿了卡里最后几块钱买下来，气喘吁吁送到褚游面前，小狗似的两只手抓着褚游桌子边缘，下巴抵着手，一双眼水汪汪盯着褚游。
褚游正在给全班算小组分，笔都没停：“还不走？”
苏祈勾着饭团的塑料袋：“你先尝尝呗？”
“不吃。”
苏祈说：“冷了就不好吃了。”
褚游把笔一放：“你想吃就吃，废话这么多？”
苏祈又把饭团推回去：“这是给你买的。”
他昨天答应了帮褚游跑腿，来的路上说好的，拿了早饭就给他发生活费，一天三十。
“我在老师那儿吃过了，你自己吃吧。”
勇叔吃的教师食堂的早饭，每回都打两碗，早上随机抽取每吃早饭的同学送包子。
褚游早读课被叫去办公室，可能就是去吃了早饭。
苏祈啊了一声，沉默着将饭团收回来。
心里有点微妙的不开心，但很快又因为褚游从抽屉拿出的一颗糖而一扫而空。
“别人送的。”
褚游瞥见苏祈早上没有捋顺的呆毛，嘴角勾起一点笑意。
苏祈兜着糖，心满意足拿着饭团回座位吃。
课间的时候，褚游抱着作业回来，走过来敲了敲苏祈的桌子，分出一半作业给他：“帮忙发一下。”
苏祈双眼发直：“可是我不认识他们。”
“没关系，”褚游指了一下讲台：“你上去报大家的名字，顺便认认人。”
苏祈还是不太想，坐在座位上没动。
褚游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听话。”
苏祈木着脸站起来。
显然，经过早上的事情，他依旧对褚游这张脸这个声音毫无抵抗力。
临上台之前，苏祈扯住褚游的校服。
褚游回头：“？”
苏祈：“我念错你就死定了。”
褚游瞬间失笑：“不好。”
苏祈：“……”
前几本班上名字非常简单，无非是张飞李浩一类简单日常词汇。
大家看到苏祈顶着一双死鱼眼语调平平字正腔圆的念名字，一度受到惊吓，纷纷感慨他中文讲的真好。
苏祈继续念：“王……”
他顿了顿，指着作业本上的“兖”字，有些不太确定：“王充？”
班上一片死寂。
苏祈下意识去看褚游。
褚游面上没变，手里的笔点上一个寸头男生的肩膀。
那男生恍然回神，下意识回头看一眼褚游，神色好像有点顾忌：“这儿这儿。”
他咧嘴笑起来，好心提醒：“这个字念yǎn。”
苏祈重复：“王兖。”
底下，不知道谁笑了一声，语气挑衅而不屑。
“名字都念不全还发作业？”
他语气里讥讽的意味太重，阴阳怪气的语调听得苏祈心里闷火。
他扫了一圈，众多陌生的面孔中，并没有找到一张不屑表情。
两方僵持下，空气沉闷下来。
大课间，教室本来就没剩多少人，没人帮苏祈说话，但也没人支持那位阴阳怪气的人。
苏祈站在台上有些尴尬。
恶意来势汹汹，却又不知源头。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招惹了底下的人，要是按照原来的性子，他可能已经不敢说话了。
但苏祈扫视完下面，略微停顿一下，继续念下一个人的名字。
“何旭。”
苏祈刚念完，教室后面一角有声音传来。
褚游轻声念出一个名字，话里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无人应答。
褚游正低头登分，他漫不经心道：“你上去叫名。”
苏祈这回看到被褚游叫到那人的脸了。
粗短眉，肉鼻子，眼神浮躁，染着金黄的头发，额头冒着一圈青春痘。
何旭不服地踹一脚桌子腿，头也不回的要出去。
“何旭。”
褚游不知何时抬起了头，叫住想出门的何旭，眼里警告意味明显。
“……”
何旭对上褚游的脸，表情一下变得有些难看。
他胸口明显起伏一下。
教室后门被他一脚狠狠踹上，一路撞倒几个同学的桌椅，他一脸不爽地站上讲台。
就是这一脚，引来无辜被牵连同学的频频皱眉。
苏祈看他一眼。
“愣着干嘛？还不下去？”何旭白他一眼，声音和苏祈刚才听到的一模一样。
就是他在底下阴阳怪气。
苏祈仔细看他，记下他的脸。
转身下讲台的瞬间，苏祈听见他在后面小声骂道：“小洋鬼子。”
苏祈下讲台的脚步顿住，握着拳头下了讲台。
底下登记分数的褚游轻飘飘抬头看了何旭一眼。
何旭正气闷着喊名字，对他的注视全然不觉。
下了讲台，苏祈闷声半天没说话。
下课课间，褚游终于登记完分数，慢条斯理活动着手腕
一侧头，他动作顿了一下，望着右斜前方趴在桌子上的苏祈，半晌没开口。
一个纸团划破空气，完美的曲线弧度，正正砸在李凡头上。
“嗷。”
李凡捂着头，不爽地回头。
褚游单手搭在椅子上，朝他做口型：“哭了？”
谁哭了？
李凡四下张望，扫过苏祈通红的眼角。
他不着痕迹努了下嘴，略一点头。
苏祈拿手揉着眼睛，眼眶红红，睫毛低垂，硬憋着不说话。
褚游又凑过来，清浅的笑意响在他耳侧：“被气哭了？是女孩子啊？”
苏祈松开握拳的手，露出红色的包装小瓶：“……滴眼药水。”
褚游低低应了一声，起身叫李凡去便利店。
临上体育课前，体育老师吹着哨子集合。
苏祈没有位置，被褚游按在他的正前面。
褚游手里拎着一瓶气泡水，口袋还鼓起来，不知道买了什么。
褚游手里拿着报名册，不经意对苏祈说：“帮我拿一下口袋的东西。”
苏祈伸手去掏。
圆滚滚伸出来一根塑料棍。
他摊开手指，眼睛亮了一下：“糖。”
“嗯。”
褚游勾了勾他的下巴，和逗小猫似的，笑道：“小卖部凑整送的，拿去吃吧。”
体育课无非是跑两圈，然后自由活动。
解散之后，女孩儿们绕着操场遛弯，男孩三三两两组队去了旁边篮球场。
李凡和何旭那几个都在为之后的篮球比赛做准备，他们班和六班之间算是对手班，因为几乎都是同一个老师带，平时免不了比较，一开始两个班水平相差不大，后来六班学风散漫，渐渐成了垫底。
篮球比赛上，李凡几个当然也不想输给对方。
苏祈没人带，刚好乐的清闲，在旁边想看褚游打球，结果脖子上一冰，扭头一看，这人正清清爽爽站在自己边上。
苏祈叼着棒棒糖，眼睛被太阳刺的半睁不睁：“你不去打球？”
“不会。”
苏祈意外的扬起眉，说话都带着棒棒糖清甜的香味：“真不会？”
不会还去报名篮球赛？
褚游大夏天也不嫌热，依旧穿着学校的秋季外套，遮的严严实实，但很奇怪，苏祈已经热的冒汗，他还是手踹兜里，眉眼冷清，一点汗都没有，苏祈第一眼就是被他这副皮囊给骗了过去，以为是个温柔好哥哥。
褚游喉结上下动了动，目光直视前方：“嗯。”
他比苏祈高大半个头，苏祈看他还得费力的仰头，索性也和他一眼目视前方。
苏祈眯着眼，老实说：“我今天早上在你床上看了你的书，对不起。”
“嗯。”
褚游表情很平静：“看了什么书？语文数学还是——”
“……”
他这么一说，显得苏祈特别没格局。
苏祈说：“《彼得·潘》。”
褚游停了两秒，偏头看他时，眼里有几分恨铁不成钢：“早上记忆里最好，你不拿来背单词古诗，拿来看小学生必读篇目？”
苏祈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行吧，”褚游说：“看了有什么收获？”
苏祈认真地回想了一下：“爱的背面是什么？”
褚游满脸无语：“……你有病？”
大白天在他面前悲春伤秋？
“不是恨。”
苏祈舔了舔糖，努力暗示：“是遗忘，遗忘！”
褚游沉默了。
苏祈装模做样的飞快看一眼他的表情，大胆地感叹：“这个句子写的真好，太有哲学道理了，以后我要拿来当座右铭。”
褚游闷笑一声，诚恳的建议：“……你多读书。”
苏祈：“？”
“你是混血，书读的少，我不怪你。”
褚游叹了口气：“经典名著有很多，你多读点，就知道你把它当成座右铭的行为，有多……”
最后一个词他用了方言，轻笑着，揉着苏祈的头说：“哈宝。”
他的声音听上去无奈又有点宠溺，应该不是骂人的话。
苏祈问：“什么意思？”
“一种友好的问候，夸你天真无邪。”
苏祈恍然大悟。
褚游从口袋掏出个盒子，将盒子递过来，示意苏祈拿着：“你打开看看。”
苏祈掰开盒子的壳，到处几十张硬壳纸小卡片，上面英文字母张扬而漂亮，除了常用的英语作文万金油句式之外，还有老师讲过的语法重点。
“这什么啊？给我的？”苏祈半张着嘴，有些不相信。
褚游嗯了一声，好笑地看着他：“不然呢？英语二十的哈宝。”
苏祈下意识用虎牙咬了咬下嘴唇，脸都吓白了：“我英语只有二十？”
褚游看他一眼，不说话了。
苏祈和他并肩，心不在焉地边吃糖边看比赛。
他以前英语虽然差，但是都能拿七八十的，这次虽然做了心理准备，但是一百五的满分，二十这个数字也太拿不出手了吧？
褚游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打断他的思绪，有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苏祈：“？”
褚游视线低垂，盯着他的嘴巴：“这糖好吃么？”
“还行吧。”
苏祈说着，虎牙磨了磨棒棒糖，呼吸之间都带着青苹果糖的清甜香气。
“其实青苹果有点酸。”
褚游移开眼，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李凡刚好下场休息，诧异地看着褚游的背影，问苏祈：“他就走了？”
苏祈：“他好像有点不开心。”
“不应该啊，刚不还心情挺好的？”
“我听见他啧了。”
“怎么可能？”
“真的。”苏祈一板一眼学褚游刚才的样子，舌头抵着牙齿，发出短促而明显不耐的一声啧：“像这样，可能你们打的不太好吧。”
“屁，刚才那个球进的还不好？”
李凡视线黏在苏祈手里的糖上：“你喜欢吃糖啊？”
苏祈：“刚才褚游给的。”
“褚……”李凡噎了一下，语气莫名：“褚游啊？”
就在刚才小卖部外面，褚游刚拿了他一颗糖来着。
好巧不巧，正是整个学校最后一颗青苹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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