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冬天黑的早，炸鸡还没吃几块，外头路灯已经全亮了。
可乐里的气泡攀附在瓶身，不用想也能猜到入喉得有多呛。
屋子里静悄悄，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安静地有些压抑。
苏祈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没心思写作业，回屋拎出哑鼓垫来敲鼓。
节拍器开着，滴答滴答响的心慌。
手里的长棒挥出幻影，哑鼓垫中间已经被敲得发白。
他去干什么了？
跑的这么急，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炸鸡也没吃完。
苏祈手下敲击的频率渐渐慢下来，他关了节拍器，找不开心大王。
-小狮子：在吗？
发完一丢手机，躺在柔软的床上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一震，褚游来电话了。
苏祈懒懒的“喂？”了一声，那头传来略显急促的喘气，背景很嘈杂，似乎在说什么药，病房之类的。
苏祈扣着手指：“你在医院吗？”
“李韩轩家里出了点事，我和李凡都在湘东医院，过会儿就回来。”
苏祈应一声，把电话挂了。
他刚才进来的时候没有开灯，现在房门外黑漆漆一片，像张着大口的怪物。
苏祈小时候经常被家里人吓唬，说里面藏着妖怪，他那时候胆子小，次次都吓得哇哇大哭，这两年长大了，但是童年阴影还在，不太敢出房间。
等了好半天也没等到褚游来，他手里攥着手机，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照常得上课。
一睁眼，他正盖着被子躺在自己床上。
苏祈半睁着眼出房间，褚游背影欣长，单手插着兜，百无聊赖浇花。
苏祈迟钝地在脑子里回想，刷牙的时候大概将昨天放学之后发生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出门前，茶几上的炸鸡和剩的半瓶可乐还静静地摆在那儿，冷却下来之后，热气化成水滴沾湿包装盒，味道散了大半。
他罕见地生出一点与炸鸡同频的卑微出来，他那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现在就跟炸鸡外层裹着脆皮一样，软了。
人一沮丧，就容易陷入自我怀疑的低谷期。
苏祈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不太想和褚游说话。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中午吃饭。
李凡几个一贯懒得抢食堂，这几天又重新恢复了外卖续命的生活。
接了外卖路过教室，林一开先说：“弟弟今天心情不好啊？”
褚游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趴在座位上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觉的苏祈。
李凡认真地回想了一下：“今天兴致是不怎么高，一上午课间都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前桌那几个女生还在想着要不要去哄一下。”
褚游沉默地看了一会儿。
李凡还在说：“要不要叫他跟着一起去吃个饭？”
褚游先将手里的外卖放在窗台上，推门进了教室。
他走过去，敲了敲苏祈的课桌。
苏祈没动。
又揉着苏祈的脑袋，顺着冰冰凉的皮肤找到尖细的下巴，掐了掐。
苏祈朦朦胧胧地抓住褚游的手，抬头看过来，恹恹的叫了一声：“游哥。”
“嗯。”褚游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烫：“不舒服？”
“没有。”苏祈摇了摇头，视线垂着，不去看他，专心盯着地面发呆，还是没什么兴致。
褚游说：“跟我们去吃饭。”
我们。
不用想也知道还有谁。
苏祈挠了挠头：“不用了，我去超市买了面包就好。”
他看一眼褚游的脸色，老实说：“我没什么胃口。”
褚游没多说什么，嗯了一声，转身出了教室，没什么表情，就是气压看着比之前还低。
四校联考判卷很快，下午就传出来说单科成绩已经差不多出来了，只是没有统计。
苏祈帮着组长送作业的时候看勇叔慢悠悠拈茶叶吃，凑过去，小心翼翼地问：“老师，他们说成绩快出来了。”
勇叔斜斜看他一眼，笑起来：“来探探口风呢？”
“也不是，我就顺便来看看。”
他飞快扫一眼勇叔办公桌上的文件，几张纸交叠在一块儿，最底下隐隐露出“四校”两个字。
这张纸就像个磁铁，一下吸住他的眼睛，挪不动了。
勇叔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你觉得自己考的怎么样？”
这个苏祈可不敢下定论。
他试探着：“挺努力？我觉得自己应该能进步吧。”
勇叔说：“自信一点。”
“哦。”
苏祈想了想，又很快泄气：“我心里没底。”
他歪着脑袋靠在办公桌中间的隔板上，蓬松可爱的卷毛一动一动。
李勇看着他，莫名想起邻居家每天都咬着项圈在阳光底下跑步的短腿小狗，也想到自己家那个叽叽咕咕的小儿子。
苏祈无知无觉：“我考试的时候特别自信，下笔都不需要过脑子的，写起来一点都不觉得累，后来对答案的时候一看，选择题只错了三个，应该是考的好吧？”
“但是，但是——”他抿着唇，湛蓝的瞳孔闪过一丝犹豫：“我是不是太自信了？”
勇叔好笑地把成绩单递给他：“刚才还在办公室夸你进步神速，语文是可以，109看来私底下没少下功夫。”
苏祈语文一直不差，听到这个其实不太意外。
他眼睛亮亮的：“数学，数学呢？”
“96”
苏祈脸上明亮的笑意快藏不住了，眼巴巴道：“英语呢？”
“83”
勇叔说：“另外几科还没出来，不过四校联考难度确实比平时更高一点，你现在这个成绩还算不错的。”
苏祈也觉得很满意，他问：“那褚游呢？”
其实问不问都没差，褚游基础夯实，心态又好，常年稳在班上前列，拿的分数苏祈做梦都不敢想。
勇叔翻出成绩单给苏祈，第一行就是褚游的名字。
后面还有几个掉队严重的用红笔划着线，他匆匆一扫，发现李韩轩不知道为什么跌出了班上前十。
勇叔顶了顶鼻梁的眼睛，镜片遮挡着他眼底的神色：“正好你来了，帮我叫李韩轩来一趟办公室。”
苏祈回教室时，大家正热火朝天地围在一起讨论考试的成绩，分数决定着大家寒假的命运，重要程度可想而知。
黑压压近十个人头盘成圈，李凡在最中间：“这次咱们学校和对面的一中互相改卷，一中那帮老师历来手黑，指不定被扣成什么样。”
“一中那帮人真的有够狠，我一个朋友说他们那边进度都快推完了，高三直接开始第一轮复习，这回数学卷是那边的老师出，最后几个选择题压根没见过。”
苏祈走过去，冲最边缘的没精打采的李韩轩说：“老师叫你去办公室。”
话音一落，圆中心朝他看过来。
李凡问：“刚从办公室出来啊弟弟？咱们这回考的怎么样？”
苏祈说：“其余几门副科还没出来，没法儿统计。”
“还没出来？”林一开点了点课桌，思索：“是出了什么故障吗？”
第二天考的语文都已经出分了，不至于其他科目没出。
周围人默了一下：“上次出分慢好像就是有答案出了错。”
“可能期末考比较关键，所以看得比平常仔细一点？”
“我路过的时候好像听到老师在说，看得几个答案和原答案太像了，在排查，怀疑是有人作弊。”
关于八卦，各有各的说法。
苏祈心不在焉地应付着聊了几句，视线不自觉略过眼前同学，落在最角落的褚游身上。
他对这种话题向来不感兴趣，正趴在座位上补觉。
窗户开了大半，窗帘被吹得鼓起一个小包来，带着外面冰冷的寒气，在褚游头顶上方张牙舞爪地挥舞。
褚游的眼皮很薄，经常坐在座位上冷冷淡淡的转笔，规规矩矩穿着蓝白的校服，干净的像抽离于班级之外，伫立在山巅的明月。
他闭着眼，静静地睡着，手轻轻搭在课桌边缘，骨节分明，远远看起来，似乎还沁着淡淡的凉意。
苏祈悄悄走过去，手叠在他冰凉的手指上。
几乎是在那一瞬间，褚游的手轻微动了动，反握住他的。
他抬起眼，神色清明，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苏祈不适地挣了挣：“我刚才去问了老师成绩。”
褚游说：“进步了？”
虽然是问句，但他语气笃定。
苏祈疑心的认为，以褚游的性格，不是对他自信，而是对自己的指导水平充分肯定。
“你上次不是说，进步了有奖励吗？”
苏祈说：“我是讨奖励来的。”
褚游一点也不意外，脸上露出一点笑意来：“等成绩全部出来，再给你奖励。”
苏祈问：“奖励是什么？”
褚游漫不经心的说：“预告已经提前给你了，自己猜吧。”
预告已经提前给了？
苏祈一错不错盯着他，试图从褚游脸上找出答案。
可是没有。
喝醉那天晚上之后，褚游就彻底沉了下来，无论他怎么试探挑拨，对方都毫无反应，甚至他冲不开心大王说网络上复制的情话，褚游都不为所动。
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像是做下了什么决定。
究竟是什么决定？
苏祈抓着头发，苦恼地想了一下午。
觉得自己的脑子又不够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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