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山水

第三天晚上，梁时从奶奶老家过来后洗了澡，与魏泽他们坐在老板院中随意地聊着天，老板姓田，五十多岁，和妻子都是善良朴实的人。

        梁时手机响起，他本是随意地坐姿，看见这条信息的瞬间坐直了身体。

        那天打趣魏泽的辛呈余光看见他这番动静倒是笑了，“梁哥，怎么了这是，嫂子的消息？”

        梁时闻言配合他笑了笑，“不是，是我一朋友来了这。”

        魏泽也跟了过来，他挤着眼睛，“不是普通朋友吧梁哥？”

        梁时站起身，“真是，你们想多了，我去接他，他来了你们就知道了。”说着向外走去。

        叶其明到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从城里转了三趟车过来才到村子里。他不知道梁时住的哪，犹豫了会给梁时发了位置，便蹲在了原地，他似乎实在和自己打个赌，索性赌赢了，但也等了好长一会，才看见梁时走过来。

        梁时倒也不是故意拖时间，他走出院子后转头拨通了唐朝电话，想起了唐朝那天说的“和别人说。”他那时候以为是常清，现在才反应过来常清不会是唐朝嘴里的“别人”，而这个“别人”已经过来了。

        “梁哥……”唐哥声音很虚。

        梁时点了支烟，意味不明哼笑了声，“厉害啊唐哥。”

        唐哥不行，唐哥不厉害，唐哥声音发虚，“我这不是想着帮一把。”

        梁时不说话。

        “我也没想到他真就去了。”唐朝咳了声，装深沉，“而且我之前就和你说过了，不是先斩后奏。”

        “所以才说您厉害啊，算的真准。”梁时往村口走去。

        “他真去了？”唐朝似乎还挺难以置信。

        “昂，”梁时应了一句，“刚给我发了个位置，什么话都没说。”

        唐朝憋了一会，说:“他在装!”

        “这不是您给赋予的权利吗？”梁时点着烟灰，听着小水渠中的水汩汩流动，偶尔从村中传出几声犬吠，给黑夜笼上清晰的薄纱，明明不可见，却清楚一切，埋藏着可为人知或不可为人知的，它静谧且神秘。

        满天繁星之下是旅人在跋涉，寻找归途。

        “那我总不能把他叫回来吧？你们就不能好好谈一谈吗？”唐朝愁死了，为兄弟的终身大事，“梁哥，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发现，你最近这段时间很不对劲儿，我不知道你俩走哪一步了，但看这情况应该还没说过。给个机会吧，给你，也给叶总。”常清在旁边说了句什么，唐朝应了一声，“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帮倒忙，就先这样吧，多玩一段时间再回来，挂了啊。”

        梁时拿着手机在原地站了挺长一会，吸进最后一口，又长长地吐出来，掐了把眉心向村外走去。

        梁时很奇怪，唐朝是怎么确定的他给叶其明说叶其明就一定会来呢？他来这里不过是需要让叶其明想一想目前两人之间的情况，而不是因为他在眼前影响了叶其明的判断。

        或许不只是叶其明需要考虑考虑，他也同样需要。

        不过……明明以前很冷淡无畏的人怎么现在变得这么……黏人？梁时有些百无聊赖。他记得高中那会儿的叶其明都没有现在这么黏糊。

        叶其明什么都没想，他接到唐朝的消息后心想难怪他早上出来没有见梁时，但车还在原位，他以为梁时起迟了。

        梁时打着手电筒走过来，这一块距离村中远，没有路灯，叶其明倒也是胆大，这么晚了蹲在这里，生怕有人不知道为什么落单的羊好宰。

        见一道光慢慢由远及近，微小的脚步声响起，叶其明站起身，搓了搓手臂，对梁时一笑，带着点不知所谓。

        两人之间一时无声，良久，梁时轻叹一口气，“走吧。”

        叶其明跟上他，侧头和梁时并排而行，手机灯光一晃一晃，隐约间可见两只手臂轻蹭而过，身后影子不甚明朗。

        梁时带着叶其明去的是田老板的院子，一进去辛呈顿时嗷嗷叫了起来，使劲拍着他身边另一位朋友，那位朋友黑着脸将辛呈爪子扒拉下来，对叶其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辛呈狗腿的凑到梁时面前，笑得眉眼弯弯，“梁哥，这就是你朋友？真帅!不愧是和你一起玩的。”魏泽的小男友也跟了过来，他也是挺闹腾的性子，“梁哥，介绍介绍？”

        梁时拍了拍叶其明肩膀，好笑地对他们说:“叶其明，和我年纪一样，你们喊叶哥就可以了。”

        叶其明对他们点了点头，露出笑意温和。

        田老板喊了梁时一声，说这是给他朋友准备的，梁时道谢，将那碗粥端过来递给叶其明。

        走进听见辛呈问着叶其明怎么没和梁哥一起来。

        叶其明笑着看了眼梁时，接过粥，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梁时掌心，他指尖清顿，在梁时疑惑的目光中摇了摇头，对辛呈说:“我有些私事没处理完，他先过来了。”

        近十点的时候梁时找到田老板，说是再加一间房。老板娘有些不好意思，她说那间房是他儿子回来住着的，里面还没有收拾。

        辛呈听见说:“让叶哥跟你住呗。咱们这儿只有五间房，都已经占完了，而且大床房的床还挺大的，叶哥不会没地儿。”

        梁时揉了揉额角，只能点头。叶其明一句话都不说，安安静静坐在那儿，似乎一切都和他无关，直到听见梁时应了一声才骤然抬头看向他，梁时却已经和魏泽说起了别的。

        老板娘将新被子拿给梁时，梁时道了声谢给叶其明铺好。

        叶其明以为今晚梁时会和他说些什么，结果梁时进去洗漱出来后直接睡了。

        他背对着叶其明躺下，说:“很晚了，睡吧。”嘴巴闷在被子里，他的声音也是闷闷的。

        叶其明躺下一直睁着眼，他不敢翻动身体，只能侧头看着梁时的背影，好一会才转过来。其实什么也看不清，这里太黑了，但渐渐适应后总是能见一见轮廓的。

        叶其明轻声呢喃了句，出口只有气音:“晚安，梁时。”

        第二天叶其明醒来时梁时已经不在了，被子铺的很整齐，他靠在床上盯着昨晚梁时睡过的那一半，指尖动了动，伸过去探进被中摩挲着，是凉的。如果不是白色枕头上有根明显的黑发，叶其明或许会以为昨晚是他已经做过的很多梦中的一场。

        他出来后去了田老板的院中，只有老板娘在，她笑着问叶其明休息的怎么样，叶其明点了点头，说很不错。

        老板娘对他说梁时清早就去了山里面。

        叶其明笑了笑，问:“田姨，他有没有说去哪了？”

        老板娘摇摇头，“他没说。”

        叶其明就不再问了，吃过饭随意的在周围走着，唐朝说这里曾是奶奶的家，所以梁时才会来，

        这里很不错，叶其明挺喜欢的。

        随意的走着时遇见了魏泽和他小男友，几人打了声招呼，魏泽说他知道梁时去哪了，“他应该是从这里往上走了，”他指着叶其明左侧一条小道，“从这里往上走，路很窄，还有小河，你不要走别的地方，就顺着它往上走会看见一道桥，很特别，梁哥说不定就在那。”

        叶其明对他道谢，按照他指的路走上去，路确实很窄，和他的脚横着放时差不多宽。叶其明走着看着周围，仿佛进入世外之地。山中很冷，树木依旧深绿，细小枯枝从路边斜斜冒出来，上面是明显折痕，昭示着这里有人经过。路旁是一道小溪，水流急促，撞击石头碰出小水珠，落在路面上，偶尔几滴碰巧触上叶其明手指，叶其明缩了缩指尖，捻掉那一滴水。

        叶其明走走停停，快一小时方才看见魏泽说的小桥，严格来说不算是桥，只有几块大石头坐落在不深的水中，露出的表面搭成了桥。

        叶其明蹲下身，伸手探进水中，山间溪水清澈阴凉，一眼便可看尽底部，已经十一月的天，偶有枯叶掉在水中晃悠着往下漂去，或有几片被石头小木棍等堵住。叶其明捡起一片细细看着它的纹理，棕黄脉络丝丝分明，表面像是有着一层绒毛，叶其明手指抹过去，是水珠，将不甚明朗的纹路放大了，他看得出了神。

        忽而一个石块打在他身边落入水中，溅起的水珠跳到了叶其明脸上，他眨眨眼，将睫毛上那滴水抹去，顺着石块飞过来的方向抬眼望去，在高处看见了梁时。

        见他望上来，梁时轻挑眉梢，“发什么呆？不上来？”

        他面上笑意似有若无，双眼温和清澈，一如方才叶其明看见溪流底部的干净，叶其明怔怔地看着他。

        梁时弯下腰像是在找着什么，好一会儿再抬头时手中一上一下抛着块小石头，叶其明回神，迅速往前迈了一步，然而已经迟了——

        “咚”的一声，溅起的水花砸在了叶其明方才挽起袖子的光滑小臂上。

        梁时轻笑了一声。

        叶其明手指抹着那片水，听见这声笑指尖顿了顿，若无其事地仰起头，问他:“笑什么？”然后抬起手臂，“我没带多余的衣服。”

        梁时又笑了一声，传过来的声音很懒:“什么笑什么，还要理由吗？”说完坐在他方才坐着的地方支起了下巴，枯草掩不住他身体，梁时的目光落在了叶其明身上。

        对别人不需要理由，但不能对我没有，叶其明心说，从半人高枯草堆成的小道走向梁时所在的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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