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六）
万万没想到, 来的人竟是后邪本尊。
先前离开的三命跟在后邪身后, 一同跟随的还有小六子。
一屋子的人都拔起了剑, 白古荡更是表情狰狞，“放开我儿！”他咆哮道。
“有意思。”后邪拎着白玉荣, 像拎着一件衣服一样轻轻松松，“金絮其外败絮其中的斯文败类, 这东西你想要，给你便是——”
说着将白玉荣推了出去，丢在众人面前。
“咳咳……”白玉荣在地上滚了一圈，白古荡连忙上去扶住他, 神色惶恐不定, “我儿——你没事吧？”
“九儿——”白玉荣挣开肿的跟死鱼一样的眼睛, 身上伤痕累累，五官扭曲, 显然经历了非人般的折磨，他在白古荡老迈的手臂上摸索，视力显然不行了，口中孱弱地唤着，“九儿——”
白玉荣心疼地肉都要掉了，抓住白玉荣, 一只手捧着他那张不成人样的脸, “我儿，我在这，你这是怎么了？”
后邪目无表情地扫视满屋, 目光落在九霄身上，看着她身上将散未散的黑气，竟露出一抹丧心病狂的笑容。
“愚蠢小儿，妄想和我魔修作对。”后邪抬手，九霄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悬空着往他那边过去。
满屋的人拔剑刺出，后邪摆了摆另一只手，一股黑气横扫而出，将众人反弹出去，摔得狼狈。
反而那些没有动手的人没有受到影响，仍好端端地站着。
莲辛之拦住九霄，将她往自己身边一揽，两人对峙，九霄被卡在中间，进退两难。
“邪尊，你到底对白世子做了什么？缘何他会变成这般模样？”莲辛之的声音沉稳，却听不出任何情绪。
后邪冷哼一声，“忘恩负义之徒，本应该死无葬身之地，我留他全尸，以免我儿伤心过度。”
“放肆！”白古荡悲愤交加，五官看上去已经出离了愤怒，眉毛、胡子都在剧烈地打颤，活似一个白发鬼刹阎罗，“还我儿命来——”他从宽大的袖袍里拿出铁头杖，使出全力在地面上狠狠一震！
地动山摇。
城隍庙窸窸窣窣地落下粉末，梁柱晃晃悠悠，看样子是经不住这样的场面。
我所在的那把椅子明显要垮了，便使力撑起身子。刚撑起来，便感觉腰间一暖，一只手托住我，将我往另一个角落里一送，冰凉的银发挡着我的视线，我软绵绵靠在千秋雪肩膀上，道，“雪儿，你挡着我了——”
千秋雪怔了怔，“雪儿”两字给他带来极大的震撼，他却只是轻飘飘地说，“神仙打架，殃及池鱼，再待在这里没意思了，走吧。”
莲然亦做出选择，他趁长怀不备将他弄晕，又嘱咐我与千秋雪，“你们带顾老师回雪域，待事情安定之后，我再去找你们。”说罢又将江小寻交待给了我们。
魔修和仙门的对峙仍在继续，但长怀的伤势刻不容缓，我和千秋雪带着江小寻和长怀即刻离开香蒲镇。江小寻的御剑技术轻熟，我和他同乘一柄剑，跟在长怀和千秋雪身后，飞过漫长的黑夜，跨越了半个中原，来到雪域逻些。
这一天是我记忆中御剑时间最长的一天，是提心吊胆的一天，也是另一个时代的开始，自那之后，仙门兵荒马乱，再未有过一天安宁日子。
*
千秋雪到达逻些之后，出乎意料地，先去了圣城王宫见逻些王子赫兰，赫兰从王宫出来时，脸色差得要命，眼神死死地盯着昏迷的长怀。
一时间，我想到了赫兰王子可能对长怀怀有的肖想，突然意识到带长怀哥来到圣城这件事情并不明智，可能就意味着给我哥送了顶绿帽……
寒暄过后，赫兰王子唤来马车带我们往夏宫林卡去。
夏宫林卡乃雪域族人的另一座皇家公园，黎瑞和他宠幸的妃子就住在此处，他是赫兰与千秋雪的生父，也是雪域族人的首领，关于他的传闻很多，总结起来这人是个狠人，也是个怪人。
听说要借用碧海泠池，黎瑞心存不悦，赫兰王子反复劝说都令其无动于衷，最后赫兰王子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别的什么，黎瑞才肯答应。
幸好这一过程中，长怀都没有醒来，否则他那肯经历这一遭折腾，听凭他人处置？肯定中途折返了。
我暗叹莲然有先见之明，同时用通灵联系他香蒲镇战况如何。
香蒲镇那头，后邪发疯似的，一面与莲辛之等人对决，一面操控起九霄，后者原本就是一具后邪培养无上魔修的道具，一经刺激，周身的瘴气像是沸腾了一般，扑腾而出，逮着谁谁遭殃。
一众仙门世子都受到了她的迫害，江心磊亦是苦不堪言，莲然还得分心对付三命，小六子又在暗中使绊，一场战争从镇南的城隍庙打到了镇北，期间不断地有走尸加入，亦有新的仙门子弟参与其中。
“长怀哥没事了。”我告诉莲然。
兵刃相接声掺着旁人的叱咤声，莲然那边像松了口气似的，许久，才传过来云淡风轻的一声，“嗯。”
彼时我已经到达了圣城，黎瑞接见我们也是在次日清晨，一夜过去了，仙门和魔修的交战却仍在继续，此时与莲然通灵，极有可能影响他发挥。
我快速地交代了几句，嘱咐他万万要小心，便切断了通灵，开始漫长的等待。
那一战，仙门损失巨大，九霄疯狂地杀人，瘴气所过之处，树枯鸟落。
仙门弟子能避则避，声东击西，直到他们看到一个影子扑到九霄身上，飞蛾扑火一般，冲在了瘴气最浓的本体上……
白玉荣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意识，他一直在角落里等待一个机会，眼神从未从九霄身上离开过。
他眼里的九霄绝不是这个样子，真正的九霄也不愿意接受自己这个样子。
她是一个爱漂亮、爱干净的粉嫩嫩的女孩子，穿着华丽的裙子，声音像个天使，和她亲吻的时候，就像融在蜜糖里一样甜美，世界怎会这般可爱的女子？
可世上又怎会有这般杀人狂魔？
九儿要是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这样，一定会崩溃……一定要阻止她啊。
他还想在他爹老宗主面前介绍九儿，如果白古荡不同意，他可以和九儿偷偷计划私奔呀，他已经想好了几个藏身之处，那里不属于仙侣会管辖，也不是魔修的地盘，他要在那里和九儿生很多宝宝……
白玉荣用力抱住九霄，瘴气侵蚀在他身上，痛的快要昏厥，可白玉荣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对着九霄那张神情冷漠的娃娃脸，一口吻了下去。
九儿不是喜欢他身上的阳气吗？
给你。
都给你。
求求你不要再伤人了。
白玉荣全身上下，由内而外都在痛，瘴气侵蚀着他痛，灵力损耗时痛，肉痛，心痛，痛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滴眼泪也留不下来，像是溺水的人找不到支点，又像是一心求死般惨痛，他知道他生命马上要结束了，却还是像供佛一样将自己仅有的东西供出……
死在九儿怀里，不失为一种幸福。
这一天，仙侣会会长白古荡一共爆发了两次，经历巨大的打击，人也老的不能再老了。
后邪受到重创，小六子带着九霄逃离，三命战死。
仙侣会直接跳过了黎瑞的意见，对魔修下达通杀令，意欲彻底铲除魔修。
重紫殿当然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多年的研究成果终于开始派上用场。从那一天起，不只是香蒲镇，中原各地陆陆续续爆发了走尸，祸害无穷。
这场仙门和魔修之间的战争，被后人称为仙门祸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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