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神见礼
神见礼，顾名思义，即为神所见。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施法者都是从神明那里借用力量。按照典籍的说法，神将力量赐予信徒，由信徒来管理这个世界上复杂繁冗的琐事，维系人类种族的繁衍昌盛，并努力散播福音，传播信仰。
欧也妮将其理解为，神，和神的公务员。
神见礼就是公务员的入职和晋升仪式。
由高位人员定期向神明举荐人选，举办仪式和神明沟通，神明亲自甄别确认后，会将薪水，哦不，神力注入到中意的人选身上。
这个幸运儿就会入职成为施法者。其等级和神明分配给他的薪水额度直接挂钩。
当这个幸运儿自觉积攒了足够的知识和功绩的时候，就可以再参加下次的神见礼，向神明申请晋升。但原则上，同一个人连续两次参加两次神见礼，间隔不得小于半年。
欧也妮将其理解为年度考核和晋升机制。
出于对入职仪式的重视，欧也妮提前一个多小时就来到了预定举办典礼的小教堂。
教堂场地早已提前布置好，装饰圣洁而隆重。厚重的金红色布幔，摇曳的烛光，浓郁的熏香，以及寥寥无几在走动的人影。
小教堂中间的地板上刻画着花纹繁复的大法阵，据说每周都需要三名三级以上的法师耗数个小时的工时进行维护修补。
这是沟联神明的通信渠道。欧也妮在日记里将其称作，“给神明单向拨号的巨大座机电话。”
这庞大无比的座机电话，此刻向周边延伸出四十八个临时小法阵。每个临时法阵仅三尺宽。
待会举办仪式时，欧也妮就会站在其中一个小法阵中，向丰饶女神献上祈祷。
固话分机，单次使用型，用过既销号。欧也妮在心中默默给这些临时法阵添加备注和使用说明：谢绝对女神进行性骚扰、诈骗、推销广告，违者拉黑，永不录用。
她按下这不合时宜的玩笑，希望女神待会不要发现自己的不敬。
小心翼翼地绕开这些法阵，她沿着教堂的侧边，走到了祭坛左下角的香案处。那里站着一个笨重的白胡子长者。
是神学通识课的教授，老好人的彼得法师。他正有点神经质地在擦拭一座干净的烛台。
欧也妮走过去，掏出自己的手帕，很自然地去接手了彼得法师的工作，将本来就很干净的那座烛台，仔仔细细再擦了一遍。
“日安，欧也妮。”彼得法师向她打招呼，他嘟嘟囔囔地说道，“每到这种时候我都很紧张。”
“是担心您的学生无法通过神见礼吗？”欧也妮给他一个大方的微笑。
“算是吧，”彼得法师有点含糊地回答。
犹豫了一会，他俯下腰，低声对欧也妮说，“其实这周的法阵轮到我们几个老头子来维护，但臭约翰他那天晚上喝醉了酒，剩下我们两个老伙计，忙了五六个小时才搞定。”
“我腰都快断了，到最后也有点糊涂，迷迷蒙蒙的，希望不要搞出什么岔子。”
“这种大型典礼前夕，院长和教务长都会亲自检查大法阵的。”欧也妮给彼得法师注入信心，“他们明察秋毫，绝不会出任何疏漏的。”
“我也知道，”彼得法师点点头，“但可能是上了年纪吧，我就是有点不放心。一到这种重要的典礼场合，想到女神会在上头看着我们，我就紧张到手心出汗。”
他用力搓了搓手。
欧也妮犹豫了一下，没有将自己擦过灯台的手帕递上去。
“希望不要出什么岔子。”彼得法师重复了一遍。
“我也很担心，”欧也妮故意叹了口气，“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这么重要的仪式。”
“对哦，你才一年级吧？入学才刚满一个月，就获得了这样的推荐机会，”彼得法师果然将注意力转到了她的身上，“真的很难得。”
“这得感谢各位师长们的厚爱。”欧也妮适时露出了谦虚的微笑，“也很感谢彼得老师平日里在课堂上对我的照顾。虽然，我很不确定自己的能力，是否配得上这份赞誉。”
她担忧地抬起眼，“彼得老师，你觉得，我有没有可能错过来自女神的启示？”
“不会的，别担心。完全听不到女神启示的人很少有的。”彼得法师笑了起来，“我在学院里执教三十多年，见过多少回神见礼了？这种状况也就发生过四五次。
“我们教职员工推荐的可都是好苗子，能通过层层审核的学生，都是虔诚又勤奋的孩子。
“绝大多数人都会在第一次神见礼上被女神留下印记，顺顺当当地与女神建立联系，成为新的启示者。”彼得法师啰里啰嗦地说，“虽然有些资质驽钝的人，一辈子也就停留在这个层次，无法再进一步了，甚至连一级法师都晋升不上去。”
如果被赶出丰饶教会，没机会再参加下一次神见礼的话，自己也就终身停留在最低级的启示者层次了。
欧也妮心里如此想着，继续开口问道，“我听说，有些优秀的学长前辈们，有可能在第一次聆听启示时，就得到女神的厚爱，直接成为一级法师？”
隐秘学院的学生们，只要在第二学年时顺利通过第一次神见礼，就能成为启示者。
根据隐秘学院的公开记录，至少要到四五年级时，才陆续会有一批拔尖的学生开始晋升为一级法师。
等到七年级毕业时，只要天资没有差到如彼得法师所说的那种地步，大部分学生们都能以一级法师的身份毕业。少数在校期间就晋升二级法师的优秀学生，才具备留校担任助教的资格。
至于在首次神见礼上就直接晋升一级法师，这种天降馅饼的传闻总是会在学生中广为流传，但谁也说不上来具体是哪一届哪个前辈交了这样的好运道。
实在像是学生们编造来自我安慰的故事。但欧也妮还是想要再次打探确认，以紧抓住任何希望。
“有啊，”令欧也妮意外又惊喜的是，彼得法师竟然毫不犹豫地肯定了这种说法，“但真正发生的次数屈指可数，比那些天生耳背的家伙还少见——两例，”彼得法师竖起两根手指，“这么多年来，我也就只听说过两例而已。
“其中还有一例是特殊情况。那位大人很早就有资格参加女神的神见礼，但出于一些原因耽搁了，直到年龄很大后才首次接受启示。初次蒙恩时女神就特意赐下力量，让他直接成为了一级法师。
彼得法师用羡慕的语气说，“据说他后来晋升也很快，几乎每半年都会晋升一次，直到晋升为五级法师后进展才慢下来，现在已经是教会里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了。”
彼得法师很小心谨慎地，并未向欧也妮透露到底是哪位大人物。
欧也妮面色憧憬地说道，“真令人向往啊。”
然而不具备参考性。
她心里如是想着，又继续问道，“那另一例呢？是我们学院的前辈吗？”
“那倒还真是你的学长，是个爱钻牛角尖的呆子。”彼得法师说，“因为他性格有点怪，也是到三年级才被获准参加神见礼的，但仪式的结果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真的吗？彼得老师知道的事情真多啊。”欧也妮表露出一些钦佩，然后好奇地发问，“那位学长是怎样的性格古怪呢？”
彼得法师自然乐得继续聊下去，“那家伙平时就爱琢磨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据说神见礼那天，他也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连仪式中的祈祷也都忘了，还在琢磨自个儿那些问题。
“结果居然跃过启示者的层次，直接晋升成法师了，啧啧。女神居然没有计较他的冒犯，而是降下恩典，真是宽容博爱的神明。”彼得法师说，“我们老师后来去找他谈话，问他当时都在心里嘀咕些什么，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或许女神喜欢聪敏勤奋的人。”欧也妮大胆地抛出揣测来试探。
“是这个理。”彼得法师拍拍她的肩，“同样是启示者，大家从女神那里初次获得的力量也都是有强弱之分的，爱钻研的好学生就是会更受宠些。
“而且你身上还有格兰杰家族的血脉，”彼得法师和善地笑笑，“女神重视血缘，一定也会眷顾你的。”
看来格兰杰家族破产的消息还未在神秘界普遍传开。欧也妮心想，但是等神见礼结束后，她的最后一层保护也会随之失效。
希望这次的神见礼上，自己能取得足够的力量。
根据目前获得的情报，几乎肯定女神能够聆听到参与仪式的人的心声。
而且，与老师们一贯强调的不符，女神对才能的看重似乎更强于虔诚。
欧也妮暗自分析着。
这倒是可以理解。毕竟挑选公务员是拿来干活的。需要信仰的话，直接去乡村里挑最愚信最顽固的老人，不就好了。没必要设立学院还搞这么复杂的人才推荐制度。
就把这个当成是公务员面试吧。
直接由最高领导来做面试官，这个压力可真不是一般大。
但是女神真的会亲力亲为，在这种日常选拔的小事上耗费神识吗？会不会仅仅设置了一个机械的程序来自动审查呢？如果是自己的话，就会这么干。
欧也妮想象着神明的工作方式，她并不觉得像这样以凡人之身揣度神明的意图，有什么亵渎冒犯的地方。
毕竟典籍中记录的女神言行举止，也明显有着和人类相似的情绪和性格。
不如说，那些唯唯诺诺、看低自己，明明有足够的能力，却不敢去揣测上意的员工，在职场上都走不长远。
既然想要申请入职，从一开始就要做到位，学会从领导的角度思考问题。这完全是欧也妮从前世带来的思维惯性。
卑微的求职者欧也妮，收敛好情绪，向热心友善的彼得法师行礼道谢。之后，她转身望向小教堂的入口。
前来参加神见礼的其他学生陆陆续续也到来了，是她并不怎么熟悉的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们。
虽然身体年龄比欧也妮大，但那些同学也都只是些十二三岁的男孩女孩而已，他们面上挂着或忐忑期待、或严肃不安的神情，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
欧也妮慢慢走过去，站到了这些学生们之中。与其他孩子们相比，她的微笑实在过于镇定。
于是她又调整了一下，将双肩往后绷，背握着自己的双手，让笑容显得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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