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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九)


(九)

        握住那截花枝,我往前半步,“方才是我举止不当……”

        秦析皱眉。

        我猛一用力,那花枝便被我抢到手里,可下一刻,秦析的手心覆在了我的手背上,他用一种温和但又不容置疑的声音说,“知白,这是我的。”

        我与他僵持片刻,选择当先松开手,“知白告退。”

        赵于微对我的归来并没有感到惊讶,仿佛我只是平常地外出游玩几日,他甚至微笑着问我山中红梅景致如何。

        我敷衍地道了句不错,然后将他推到房门外,关上门。

        赵于微隔着门轻叹一声,“知白,你当时可是答应不会避着哥哥的。”

        “已经见过了,谈何回避?”

        我在屋内静坐片刻,越想心平气和到头来反而越来越烦躁,是以我打算去市集上走走,没想到一打开门又见到了赵于微,或者说,赵于微方才根本就没有离开。

        我并不好奇他逗留的缘由,只径自从他身边路过,没想到被他拦住,“妹妹。”

        “有话快说。”

        赵于微被我不耐烦的态度噎了一下,但他还是很快就恢复如常,甚至笑了起来,“妹妹可有心仪之人?”

        “没有。哥哥要帮我介绍?可是觉得我碍着赵家的地了,所以要将我快快嫁出去?”我逼近赵于微,说不清是愤怒还是什么,说话的语速极快,“既然哥哥不喜欢我住在这里,我明日搬出去就是了,不牢哥哥费心钻营。”

        “这里是你的家,你便是住一辈子,哥哥也绝不敢有异议。”赵于微不紧不慢地继续说,“只是才俊易得,良婿难求,明日辰时,妹妹可往沉香楼绽花房一观,然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我瞪着赵于微,多年前那种时常萦绕在心头的愤怒以及无力感再度将我裹挟,使我控制不住地想,是否当初就不应该心软手软,留赵于微一命,以致今日之倾覆。

        我那时候明明是知道后果的。

        只要赵于微活着一天,我便永不能有姓名,永失自由。

        想来,我终究是过于软弱了些,所以今日才一败涂地。

        两年前,我在临近王宫的地方置办了一处清静的庭院,若是离宫时刻太晚,我便在此处歇下,明日再早早起来参与朝议。

        如今从赵家离开,我也回到这里,一个人安静地待着。

        青陆被我打发回赵家收拾东西,我独自喝了点酒,得了些困意,然后便顺势睡去了。

        做了很多的梦。

        有年少时与赵于微相处和睦的场景,也有入朝为官时终日害怕被他人察觉女子身份时的担忧,更有与秦析几乎日夜相对的不安和忐忑……

        以往我有太多的顾虑,那些顾虑不能诉诸于口,见于天日,只能被埋藏在心底,被日复一日地思索,被翻来覆去地考量,最终形成铺陈于我脚下的薄冰,令我战战兢兢,一刻不能停。

        便是在梦里也无法逃脱。

        当我又一次因为踩碎脚下的薄冰而从梦中惊醒,天边已显露薄弱的白色,一点冷汗从额间滑落入我的眼睛里,眼前霎时模糊一片。

        我踉踉跄跄地走到门边,唤来侍人备水沐浴,没想到青陆却在这时送来一封信。

        “何人送来?”

        青陆沉默着,但看他难言的深色,我已经猜到几分。

        取过信,拆开一读,果然如预料那般,赵于微在纸上提醒我勿忘今日沉香楼绽花房之约。

        我将信塞到青陆手中,转身回房。

        “大人,需要备车吗?”

        “备车。”我脚步略停顿,“还有,以后喊我女君罢。”

        沉香楼绽花房里的公子,姓谢名栩,其人仪表堂堂,气质温润,谈吐高雅,家世清贵。

        如要托付终身,未尝不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我听他讲他最近读过的几本书,思绪逐渐游离,在掩袖间不动声色地打了个哈欠后,对面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待我移开袖子,便看到了那清贵公子一脸尴尬地看着我。

        “是不是在下讲得太无趣了?”公子脸色愈发困窘,“不知女君平日里都爱看些什么书?”

        我盯着他,“我哥哥和你说了什么?”

        公子愣了一下,“赵大人并没有过多透露女君的情况,只说让我们慢慢了解……”

        “既然要慢慢了解,那想必也不急于这一时。我今日身子不适,先告辞了。”

        无视公子愕然的神色,我转身离开,还没有走到门口,听得背后有人追上来,我回眸看去,发现谢栩脚步匆匆,“不知可否让在下送女君回府?”

        “不必,我有马车。”

        谢栩弯腰作揖,“既如此,还望女君能早日康复,我们……”他抬头深深地望了我一眼,“改日再见。”

        我点点头,转身离去。

        身子不适只是权宜之计。

        马车停在河边,我倚着窗,手里拿着一壶酒自顾自地喝着。

        为官那几年我总在繁忙时设想闲暇的光景,如今当真清闲了,却只觉得寥落。

        国都有繁华三千,但那些热闹都与我无关。

        我盯着湖面上的波光粼粼,看得越久越觉得头晕目眩,感觉自己或要醉了,忽然之间就惊出了一身冷汗,我急急忙忙地想要吩咐青陆驱车回府,但转念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又觉得便是在外醉了也没什么。

        如今我已经不用再担心他人会发现我是女子之身了。

        酒壶不知道何时空了,我吩咐青陆再去买一壶,青陆说河边风大,容易着凉,提议我回去再喝,我想着他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便同意了。

        本想着回去后开怀畅饮,没想到我被青陆扶着从马车上下来时,却发现今日的庭院外多了位不速之客。

        “谁啊?”我看不太清楚。

        青陆低头说,“女君,是陛下。”

        “陛下?”

        我什么都想不起,晕头转向间只见得那不速之客快步朝我走过来,俊脸上的剑眉星目尽沁着寒意,“怎么喝那么多酒?”

        他竟敢质问我?哪里来的狂妄小儿?

        眼见那人伸手来要扶我,我一袖子甩开,恶声恶气地道,“你谁啊你,竟敢管我!”

        男人闻言脸色瞬间阴沉了。

        我也不怕,只冷笑一声,然后拍拍青陆,让他带着我往屋里走,顺便将那人关在门外,决不能让他进屋……

        那人并没有被拦住。

        我为此发了好一通脾气,最后因筋疲力竭,头痛欲裂而歇声,抱腿瘫坐在角落。

        也许此刻就是像个疯子一般,我半醉半清醒着,一边明知这样的举止不可为,但另一方面还是选择放纵了自己。

        那人一直安静地坐着,用一种平静的眼神看着我发疯,或许我较长时间的安静让他觉得那是一个可以谈话的契机,他开口询问,“知白,为何喝那多样多的酒?”

        他的嗓音很温和,带着点循循善诱的味道,可我并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

        我往角落里缩了缩,闭上眼睛歇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点暖意落在我的脸上。

        那人用指尖轻轻触着我的脸颊,我听到他用很小心的声气问,“就这样难过吗?”

        “就这么……不喜欢这女子的身份吗?”

        我睁开眼睛,因难过至极,嗓音颤抖险些不能言语,“秦析,为何这世道男尊女卑?为何女子生来便低人一等?为何女子既不能入仕也不能传家?我们女子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们到底在哪里输给了男子,以致于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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