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窗外晨曦渐浓，金色的光线透过玻璃直射而下，碎了的光晕落在地上流淌一室。
老旧空调吹出的暖气将少女额前散落的发丝卷起，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后又落下，许幼梨坐在书桌前正绞尽脑汁写着什么。
【抱歉，我和他说让他不要来，但他就是不肯听。】
【没办法，他说他实在太喜欢我了。】
【对，爱我爱到死去活来的那种。】
……
窗扇缝隙里不小心漏出了点声音，惊扰到了书桌前的少女。
她双颊染上不正常的绯色，心口怦怦直跳，即使在无人处也有种被窥探到的心虚。
昨晚她一脸生无可恋地被挂了电话，忽然灵机一动，直直看向身边的男人：“不过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嗯？”男人抬了下眉梢，性味十足开口，“说来听听？”
许幼梨狡黠地朝他笑笑：“不然，你假扮一下我的好哥哥呗，怎么样？”
许幼梨怕他拒绝补充道：“我会付你演出费的啦。”
灯火氤氲，男人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索，片刻后他将视线看过来，淡淡道：“倒也不是不可以。”
想到这里许幼梨叹了口气，硬着头皮继续写她的剧本。
江旭和她从小认识，知道她一些事情，是以为了防止漏泄，许幼梨将一些可能会被提及到的问题都写在纸上。
艰难地写了一下午后，天边的夕阳已逐渐西沉，落日的余晖穿透云层倾泻而下，将整个世界浸染成粉橙色。
看了一眼时间，许幼梨带着她的编写的剧本起身去找她今日的特邀演员。
时间还早，酒吧街并没有完全开业，许幼梨是在“有间”门口遇到的他。
她递上本子：“你看看这个，我随便写了点。”
黑色封面的素描本上面还残留着女孩掌心的温度，江沉舟接过翻开，目光略过她秀气的字迹。
娟秀的小楷字体工工整整，倒是很像她的人。
江沉舟的视线落在本子上，看了一会儿他抬头，照着复述了遍：“我是一个身价很高，年入百万，有房有车的青年才俊？”
许幼梨笑着解答：“肯定得夸张一点嘛，这条件一说出口，说不出别人觉得竞争过于激烈就直接放弃了呢。。”
视线从本子移到她脸上，江沉舟顿了一下，思忖片刻，一字一顿道：“其实，你还可以再夸张一点。”
许幼梨摆了摆手拒绝：“不用不用，那样就不太真实了。”
他的视线重新回到本子上，过了一会儿又问：“我爱你爱得死去活来？”
“……”
许幼梨尴尬地笑了两声，摸了摸鼻子，小声道：“反正你们以后也不会见了嘛，总不能说我爱你爱得死去活来吧。”
顿了两秒，江沉舟点了点：“行，那就我爱你吧。”
男人略带沙哑的声音低低传来，如羽毛般扫过她耳廓，勾起酥酥麻麻的痒意。
明知道他是在说剧本，心跳还是不可控地漏了一拍。
天边的晚霞晕染出粉色的光晕，街道上的车水马龙仿佛都变成了一副油画，微风拂过吹散了一丝似有若无的暧昧。
看了眼时间，许幼梨说：“我们先过去吧，你路上再熟悉一下人物。”
第一次干这种事，一路上她都有点紧张，忍不住叮嘱：“jason啊，你可别露馅啊，到时候记得表现的深情一点儿。”
他漫不经心应了句：“比如？”
眼睛转了一圈，许幼梨给他举例子：“比如吃饭的时候记得多给我夹夹菜啊什么的。”
川流不息的车辆从他身边经过，他不留痕迹地让许幼梨走进内侧的道路。
“记下了。”他随口应声。
“对！就是这样，”被推倒里侧，许幼梨很满意他的活学活用，“看不出来嘛，你还挺会灵活贯通的。”
江沉舟笑了下，没接话。
目的地的餐厅很快就到了，许幼梨走进门前的一瞬间还不忘嘱咐：“从现在开始就要打起精神了哦，要是露馅了我外婆肯定立马从南淮过来教训我。”
“知道了。”
这次的餐馆仍定在学校附近，是一家环境典雅的西餐厅，里面的暖气开得很足，似有若无的浅浅柑橘香味弥散在店内每个角落。
餐厅内的瓷砖上纤尘不染，黑白相间的装修简约又雅致，大理石桌面上铺了一块米白色的桌布，上面还摆放着几只插花。
夕阳的余晖照进室内流淌一地，离约定的时间还早，江旭已经坐在窗边背靠着他们，光线落在他身上给他的轮廓加上一层浅浅的光晕。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不太好，但她明白这样快刀斩断麻才是最好的。而且如果不这样，外婆还会没完没了地继续安排她参加各种相亲。
许幼梨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落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礼貌道：“江旭哥，我又来晚了。”
江旭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朝她笑了下示意：“是我来早了。”
他循声看过去，在看到一个身影时顿了一下：“这位是？”
许幼梨按照事先想好的台词按部就班道：“我朋友，顺路送我过来的。”
江沉舟拉开椅子先让许幼梨坐下，深邃的眼眸朝江旭看去，他问：“介意么？”
江旭眼底闪过一丝疑惑，面上却没有什么波澜，声音一如既往的和煦：“当然不会。”
桌上气氛有一丝微妙，好在菜品很快被上齐，许幼梨埋头吃着番茄意面，视线根本不敢往上移。
忽然余光里出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江沉舟把切好了的牛排就着餐盘一起推到她眼前，自己伸手取走了她的那份。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吃吧。”
许幼梨原本吃着意面，闻言动作停了下来，两颊鼓鼓的像只小仓鼠。
过了片刻，她干巴巴道：“哦……”
又觉得江沉舟已经这么上道了，自己也得配合起来，她将声音放柔：“谢谢哥哥。”
“。”
江沉舟放下手上的餐盘，好整以暇地侧首看了她一眼，眼里戏谑的笑意明晃晃。
许幼梨有些尴尬，脚趾微微蜷缩，就在她思量着是否戏太过的时候，余光瞥到江旭面前的那份牛排，还未动过，但也被人仔细切成了小份。
她不留痕迹地移开目光，收回乱七八糟的心绪，继续埋头苦吃。
八分熟的黑椒牛排味道很好，她不怎么爱吃西餐，却清晰地记得一件事。
十年前，南淮的小院旁边开了家西餐馆，正逢院里当时有人办喜事，便请着大家一起去吃。
那个时候许幼梨三年级，她每天的日常就是家和学校两点一线，偶尔拿着不多的零花钱去周阿婆那里买些柿饼吃，西餐对于她来说是一个新奇的存在。
那天，院里的小孩子们被安排在了一桌，席间叽叽喳喳吵个没完。
许幼梨年纪小听不懂他们谈论的话题，只能对着餐盘发呆，那时力气还小，也用不来刀叉，面对整块的牛排有些不知所措。
在服务员路过时，她举了下手，软绵绵地问他：“你好，请问这里有筷子吗？”
小院里都是熟人，整个餐厅基本都是他们的声音，许幼梨绵软的话语很快淹没在人声鼎沸的环境中，服务员似乎并没有听清。
但同一个桌上离她距离很近的小孩们却听得一清二楚，在他话音刚落时爆发出一阵不轻不响的笑声。
许幼梨面上带了些羞赧，小脸像是被胭脂浸染过一样，她不安地捏了捏衣角坐回位子上。
她还记得，那个原本不想来的哥哥在她求了无数次后，终于答应陪她一起来吃。
许幼梨下意识看了一眼坐在她座位旁边的男孩，修长的手熟练使用着刀叉，慢条斯理的。
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扯了一下他的衣袖，试探问道：“哥哥，你可以帮我切嘛？”
他没有说话，许幼梨还以为他不愿意，闷闷不乐地将视线转回，浑圆的眼睛里都是委屈。
大约只过了一会儿，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盆被切好的牛排。
男人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中清晰落入她的耳中：“吃吧。”
然后许幼梨就见他伸手拿走了她面前的那份完整的牛排。
那天的阳光很好，连风都格外温柔。
黑椒牛排并不是她喜欢的味道，但她却觉得很好吃，回到家还求着外婆下次等她考完试还要带她去。
……
口中的黑椒牛排味道依旧，许幼梨思绪不可控地飘散，她有些心不在焉，吃得并不多。
江旭不留声色问：“等会晚上看电影想吃些什么？”
许幼梨被他突如其来的提问打得措手不及：“我再想想……”
“好，不着急。”江旭笑了下，“选的电影你还喜欢吗？”
许幼梨点了点头：“挺好的，我看网上评价很高。”
还没等许幼梨松口气，江沉舟在此时开口，声音有些不着调的暧昧。
“宝贝儿，晚上不是说好了陪我么？”
“咳咳。”闻言，许幼梨被呛了一下，没忍住咳了起来。
江沉舟随手从桌上抽了两张纸巾。
许幼梨记得这一幕，之前在“有间”时，他见她呛了下，也随手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
但此刻，江沉舟或许是进入了角色，显然没有就此作罢。
许幼梨看见他朝她靠近，清俊的五官逐渐放大，窗外光线落在他眼睫上方，宛如细碎的金箔一样跳动。
修长的手上青筋分明，他拿着纸巾在她唇边擦了一下，温润的触感顺着肌肤蔓延开来，四肢百骸都被染上丝丝痒意。
许幼梨忘记了呼吸，却能感受到他清浅均匀的气息落在她脖颈处，还没等她回过神来，男人就已保持了距离。
许幼梨干巴巴致谢，声若蚊蝇：“谢谢……哥哥。”
不知道是否是刚才过于心惊动魄，原本要落入她口中的牛排不小心掉在了身上，浅色的大衣外套上被染上一块污渍。
许幼梨想去卫生间擦拭一下。
在她起身离开的时候，身后两个男人的声音落入她耳畔。
江旭将一切尽收眼底，问对面的男人：“请问怎么称呼？”
“江沉舟。”
这是许幼梨在转角去卫生间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她在心底跟着默念了一遍。
室内暖气开得很足，温热的风吹在周围，桌上摆着的纸巾略微摇曳。
餐桌前的江旭顿了一下，眼里浮光莫测：
“是你。”
-
许幼梨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江旭已经不见了。
她从桌上抽了两张纸巾擦拭了一下湿漉漉的手，四处张望了一下问道：“咦，他人呢？”
江沉舟喝了口水，语气淡淡：“走了。”
许幼梨被他的效率震惊到：“啊？你是怎么做到的？”
江沉舟略微思忖了片刻开口，嗓音里含了些似有若无的玩味：“可能是觉得我爱你爱到不能自拔，他自愧不如了吧。”
“……”许幼梨嘴角略微抽搐，“那看来我的剧本写得还不错。”
眼见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她提议：“我们也回去吧。”
江沉舟起身，嗓音低而缓：“不是想看电影么，走吧。”
“啊？”事发突然，许幼梨愣了一下。随即她转念一想，江沉舟帮她解决了一个小麻烦，自己也应该犒劳一下他。
她笑语嫣然，明眸亮晶晶的：“那我请你看。”
学校附近商圈不少，许幼梨随便挑了个离餐厅近的，思量着门禁时间，她订了时间最近的场次。
然而在紧赶慢赶到了电影院后才发现已经开场了快五分钟，她喘了口气将电子票根取出，拉着江沉舟往五号厅里走。
“等一下，”江沉舟轻声开口，“你先去，我马上就来。”
“哦……好，”许幼梨停下脚步，把一张票根递给他，“那你快点哦。”
江沉舟接过她递过来的电影票，应了声：“嗯，去吧。”
影院内的灯光已经被熄灭，只有大银幕上散发出浅浅的荧光，背景音里的台词在静谧的环境下格外清晰。
许幼梨低着头小心翼翼看着面前的台阶，地上浅绿的荧光条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她跟着找到位置后落座，全程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她选了一部最近评分很高的公路片，这个类型的题材并不多见，许幼梨很想到自己曾经也是看过一回的。
那天在西餐厅吃完牛排后，大人们带着小孩子们去了南淮镇上的影院，那里的影厅要比这儿的小许多，几乎一整个影厅都是熟人，影院内的环境也没有像现在这么安静。
外公给她买了一桶焦糖味的爆米花，许幼梨坐在位子上似懂非懂地看着电影里深奥的台词，没一会儿便觉得无趣起来。
她一颗接一颗往嘴里塞着爆米花，余光看到身边坐着的男生正目不转睛看着电影。她撇了撇嘴，他总是看起来一副淡淡的样子，和她一点儿也不一样。
许幼梨起了捣蛋的心思，她笑嘻嘻凑在他耳边，将爆米花递给他：“你尝尝呀，可好吃了。”
身边的男孩的视线没有从屏幕上移开，只分了一点注意力给她：“我不喜欢焦糖味的。”
许幼梨闻言更没心思看电影了，她张着小嘴一脸震惊：“咦，你怎么知道是焦糖味的。”
然而直到电影到了尾声，她还是没能等到他再开口，这件事就成了她童年的不解之谜。
十多年过去，原本晦涩难懂的台词在经历过生活的磨难后也逐渐变得清明起来，许幼梨将注意力重新放在电影上。
然而还没等她开始认真看，身边的位子上坐了一个人，察觉到动静许幼梨抬眸望去。
是江沉舟回来了，他买了一桶爆米花。
他们座位前后都没有人，许幼梨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向他道谢：“你去买爆米花啦，谢谢呀。”
他随口吃了两颗爆米花，附在她耳边，虚下气音显得有些缱绻，含了点儿勾人的意味。
“你都喊哥哥了，不得请你吃点儿？”
昏暗的环境下，他们靠得很近。
江沉舟附在她耳边吐字时，如兰的气息轻飘飘落在她肌肤上，掀起一片酥麻。
空气里的萦绕着一缕酥甜的味道。
恍惚间，那个困扰了她童年很长一段时间的未解之谜忽然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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