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回转的余地

陈满仓回到院子里，只有陈归伏在桌子上看书，这让他隐隐感觉不安。

        “小恩呢？去哪了？”

        “大哥心情比较郁闷，到田里散步去了。”

        “哪块地？就他自己吗？”

        “东南洋，沿着河走。除了他自己，还能有谁？”

        陈满仓莫名的心慌起来，他疾步走出村外，直奔东南洋，沿着河流找寻了很久，依然没有看见何拾恩。

        他失望至极，魂不守舍的折返，在一片芦苇荡旁边，他听见朗诵古文的声音，同时伴随着爽朗的笑声。

        穿过密集的芦苇丛，来到一片空隙处，何拾恩声色俱佳的解读着古诗文，汐约坐在一边，神色飞扬的倾听，偶尔发出清脆的笑声。

        陈满仓赫然而怒，他扇了何拾恩一巴掌。眼睛鄙夷的撇了一眼汐约。

        “好端端一个后生，志气怎么就这么短？现在农村家庭，经济拮据，上得起高中的屈指可数。你可倒好了，不仅成绩优异，对寡妇更是情有独钟。”

        何拾恩捂着脸，只字未启，表情复杂，看不出是生气、愤怒？疑惑是委屈。

        “你们家姓何，不姓刘，也不姓曹。不是刘邦，也不是曹操。”

        汐约查看何拾恩的伤势，性感的嘴唇，还不停的往伤口上吹气。她见陈满仓依旧不依不饶，顿时也是火冒三丈。

        “寡妇咋了？武则天死了丈夫，照样统治唐朝二十三年，慈溪也是寡妇，却垂帘听政四十七年。寡妇总比那些黄毛丫，更知性，更体贴，更懂得心疼人。”

        “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我也绝不允许我儿子娶个寡妇。这不仅仅是有辱门风，简直是败坏门庭。我宁愿他娶个黒婶那样，一无是处的黄毛丫头，也不愿他娶一个花枝招展的寡妇。”

        汐约气得喘着大气，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她还不时的瞥着何拾恩，然而，何拾恩依然三缄其口，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汐约瞪着眼镜，泪水安静的流淌下来，她折下一截芦苇，竭尽全力的扔到水面。

        “你终究还是一句话不说，我是寡妇，我身份卑微，我的眼泪廉价。我的人生，难道就注定是一截漂浮的芦苇，随波游荡，不知道哪天才能靠岸。”

        汐约轻描淡写的说着，而后，她侧目，问身边的何拾恩：

        “如果，老天爷开眼，我靠岸了，站在岸边捡起芦苇的，会是你吗？”

        文化薄弱的女人，说起情话来，也是情意绵长，百般撩人。

        陈满仓不解其意，他凝视了一会汐约，又转头看向何拾恩。

        “她大字不识几个，文绉绉的说了一大段，什么意思？”

        何拾恩依旧沉默着，他明白汐约的意思，他也希望，自己就是捡起芦苇的那个人，他也一定不会因为芦苇的廉价，而轻慢它，他会如视珍宝，带着芦苇终了此生。

        他不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然而，现实中太多的不得已，死死的阻挡着他去岸边。

        何拾恩突然跪在了陈满仓的面前，眼泪、鼻涕，交融着挂在下巴上，他哀求陈满仓应允，他想做那个捡起芦苇的人，心甘情愿做一个败坏门庭的人。

        陈满仓始终没有松口，在他心里，何拾恩社会经验太少，太过于稚嫩。他也怕这个错误的决定，会限制了何拾恩的未来。

        汐约也跪在了陈满仓的面前，只是，她没有哭泣，表情平静得像深秋的湖面。然而，她的眸子却满是祈求与渴望。

        “咱爸，我知道我没出息，我就是看上了她。我也知道，没有得到你的应允，我宁愿一辈子悔恨至死，也不会贸然违背你的意愿。你一直似我如己出，比我亲爹待我还好。可……。”

        何拾恩话未尽，人已经泣不成声。他重重的给陈满仓磕着头。

        陈满仓也是一脸的伤感，他想扶起何拾恩，然后，答应他的祈求，可他更怕误了孩子的前程。他紧紧咬着下唇，就是不看何拾恩一眼，也不说话。

        “咱爸，我大大咧咧的，一个生活了近二十年，我妈走后，我那还是家吗？我想要有个家，哪怕出了家门就是南墙，我撞个头破血流，我也要走出去，我自己选的路，不管以后如何，跪着，我也会把它走完，还要走出个模样来！”

        陈满仓再也绷不住自己的决心，他告诉何拾恩，只要何老二能同意，他也就没了意见。但是，在学业结束之前，不可以结婚，更不准住在一起。

        陈满仓这个决定，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或许何拾恩只是一时兴起，因为某些生理上的好奇，才决定娶汐约。等到大学以后，工作了，见识的多了，心智也成熟了，也许，他也就后悔自己的决定，然而，那时两人还没结婚，还有选择的余地。

        “咱爸，我再住在吴老大家，多多少少，有些不合适，明天我就搬回娘家住，直到何拾恩把我抱上花轿，把我抱进何家。你放心，我虽然是个寡妇，但我也是个知羞耻的人，结婚前，绝不会越雷池半步。”

        汐约站到陈满仓的面前，深深的鞠躬，言语感激的说着。

        “何老二那关也不是那么好过的。他还没同意呢！他闹起来，你也是见过的，不是天翻地覆就是惊天动地。毕竟他是何拾恩的亲爹，必须也得他同意。我今早去找了你二叔，让他说服何老二，不同意你们的婚事。”

        陈满仓风轻云淡的说着，他脸上掠过一丝难以言表的表情。

        “我爸确实是个麻烦事。他胡搅蛮缠惯了，一句话不中听，就吹胡子瞪眼，大发雷霆。不然我妈也不会走。女人嘛！不怕家穷，不怕吃苦，就怕自己的男人不上进，不正干，不心疼自己。”

        何拾恩说完，叹了一口气，表情倒也轻松。

        “儿子，你比以前豁达了。以前，提起你妈，你都是愁眉苦脸，表情阴雨。现在提起你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何拾恩耸耸肩，嘴角挤出一丝暖暖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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