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打架
夏天真的是喧闹嘈杂的季节。
午饭时间，校食堂里数十个吊扇呼扇呼扇的转个不停，中央空调也开着了，但依然作用不大，南北两个门都大开着，同学们一茬一茬的往里涌。
人头齐齐呀呀的一片连着一片，食堂窗口的队伍排的老长，座位也几乎已经被占满。
燥热感由内而外。
丁楚石拿着两个饭盒正卡在一条长队伍的中间，林奕半路去厕所了，他就一个人先来排队了，个高晃人，引来周围几个女生侧目。
有一个五人组的男生小队，在前方窗口刚打好饭，大摇大摆的在队伍缝隙里穿插，这几位是学校里的“人才”，无人不识。
在丁楚石身边经过的时候，丁楚石忍不住唏嘘了一下，“好人”好报，他在心里默默的送上了一点“祝福”。
没成想这“祝福”霎时就灵验了。
食堂里的饭桌一排一排的摆的挺整齐，还紧凑，只在通厅的中间像“横劈”似的留一条能同时过两三个人的过道。
林奕和这几位走了个面对面。
都不在一个班，同校这么久，也没说过话，只偶尔能听到这几位的“传奇”，可以说是不认识，无仇无怨，自然也不必互看不顺眼。
可是林奕心里大概不是这样认为的。
领头的走在最前面，另外四人左右围着，一人行的林奕其实适合靠边走，给人家有队伍的让下路，然而走在正中央的林奕丝毫没有这个觉悟。
直直的撞进别人队伍里，别人没看出来有啥不满，林奕不经意似的脚一伸，领头的那位“啪”的一声趴地上了，面门整个闷在了食堂地板上，手里的饭盒摔出去老远，饭菜飞一地。
这哥们儿骂咧一声，林奕的衣领就被剩余的其中一位揪住了抵在了饭桌上。
“哐”的一脚，林奕毫不客气又非常地道的踹在了对方肚子上，他其实可以往下移两寸的，脚下留“情”了。
这会领头的那哥们儿也从地上爬起来了，真是白日生横气，好端端冒出个找打的。
其实他还真说对了。
又是“哐”的一脚，林奕被踹倒在了地上。
场面大乱，几人开始围攻林奕。
丁楚石发现的时候简直心都要惊掉了，林奕性子冲，不怵事，但真打起来绝对吃亏——毕竟体格还是差点，没那么好。
打好的饭菜脚边桌子随手一放，踩着饭桌就直接冲过来了。
食堂里各种惊呼声。
很快教务处的老师们就赶过来了，鼻青脸肿的六七个人才停了手，林奕还被丁楚石护在身后呢，二对五，受伤最轻的就是他了，小脸白净着呢，几乎没挂彩，剩下其余几个，包括丁楚石，都“好看”着呢。
办公室里站一整排，背着手听训。
教导主任“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谁先动的手！”
“我。”异口同声，的两个人。
丁楚石和林奕对视一眼，“我，我先动手的。”
林奕就没再说话，默许了。
问了个简易的来龙去脉，主任在办公室里一圈一圈的踱步，挨个厉声训斥了一个遍。
其余五人被支走了，留下了林奕和丁楚石——这时候他们的班主任也赶过来了。
班主任一人操持两个班，也是不易，虽整日操碎了心，但师长的身份和责任，他很多时候那也是真的恨铁不成钢，气的牙痒痒，为这群将将成年的大孩子们惋惜不已。
明明脑子聪明的很，就是顽劣定不下心。
班主任脾气没那么火爆和急躁，更多的时候说话都是稳声稳气的，“你说说你们两个，一个怎么说学习也在中游，另一个好歹也在中上，脑子都机灵的很，怎么就不知道往正地方放呢，高中这几年多么的重要，少惹点事，少玩一点，将来高考考个好成绩，上个好大学，有个好前途好未来，这么简单的道理，老师一遍遍的说，怎么就是不往心里去呢？”
中游的是林奕，中上是丁楚石。
叫家长是免不了的了，食堂里打坏的桌椅还要赔偿呢。
这一段每个细节都很清晰完整，再后面就直接跳到了自己家里，爸妈在饭桌上发火，满脸头疼脑涨的样子，然后自己就低头吃饭，没事人一样，耳旁风一样的听训。
那样子似乎已经家常便饭。
自己已经不是“初犯”了。
有时候你会做这样的一种梦，梦里面你什么都记得，什么都清楚，每个人的脸，面容，表情，都很深刻，可是醒了之后，你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关于他们的样子，然而梦里的事件你却是记得的，没有一同遗忘掉。
孟亦烊早起洗脸时，对着镜子——梦里的人真的是我吗？他努力想象自己梦里的脸，不甚明确，又有一种模糊的确定——就是我啊！
湿毛巾擦脸，揉了揉眼睛，好像一根眼睫毛揉进去了，他趴在镜子上用手指挑着眼皮去找，然后奇异的发现，自己的眼睫毛什么时候这么长了，虽说他本来也不短，但好像……也没这么长吧？
那根扎眼睛的睫毛被揉出来了，孟亦烊离开镜子一点，认真的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双眼，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眼睫毛“突然”长长的原因，他觉得自己的眼尾也拉长了一点似的，眼睛的整体形状怎么觉得，没有之前圆了呢？
满头问号，但还是觉得自己挺顺眼的。
没多想，就出了洗漱间。
然后就是和爸妈一起吃早饭，上楼给师傅送解酒汤，和早饭。
爱情山。
这地方孟亦烊知道，但没来过，有一组对立的高耸山石远观各成半颗爱心，从中间劈开又合并，由于底部有盘根的山石，站立的双足一般，因而也像奔赴相拥的恋人，故而得名“爱情山”，泉水自地下通顶涌动，就形成了天然的瀑布，顺着蜿蜒的河流，流向远处。
很早年的时候，这里是显城的旅游景点之一，春夏季节年轻人都喜欢来这里看看爱情山的瀑布，向往一下美好甜蜜的恋情。
但是不知在哪一年，这座山的背面就被建成了墓地，依山傍水的，确实也挺适合，再后来，这里就冷清了，没什么人来了。
秋意愈发深重，师徒二人都穿了有内衬的休闲夹克外套，车停在了石板路上——丁楚石还没买，公司给配了一辆，他就先开着了。
山间的树木已经几乎看不见什么绿了，不是葱黄，就是姜黄，连脚下的小草都落败了，干巴巴的，快要生脆了，一脚踩上去，连着落叶，还能听见一点“咔哧”声。
但孟亦烊的心情却好极了，有时候适度的凉意也有提神的作用，让你更加的精神饱满，神采奕奕，季节在深秋，心情却像早春。
颜料画板什么的都拿下来，选了一个相对更平坦一点的草坪，一侧目就是不远处涌动着的爱情山瀑布，真是好一番沁人心弦的美景。
只是……这是秋景啊！
“今天上午我们就在这了，这里景色还是不错的，你酝酿一下，就动笔吧！”丁楚石略显望穿的目光看了一眼那瀑布，对孟亦烊说。
“师傅，”孟亦烊有些不解，“您不是说比赛的主题是‘盼春’吗？”
“嗯。”
“那为什么带我来画秋景呢？”
“谁说让你画秋景的？”
孟亦烊：“……”
“回溯场景，懂吗？自己在脑海里把这里的景色往回翻，翻到冬尽，或春初，就可以画了。”
孟亦烊：“……”
他有点懵，现在是秋天，翻回夏天，再翻回春天，再翻回……可是他第一次来这里呀，他哪里知道那时的景色是什么样的？
“或者做场景延伸，至冬尽，春来，一样的。想象力对绘画者来说是最好的启蒙，好好发挥它。”
孟亦烊：“……”
“哦！”他迷迷糊糊的应声着。
孟亦烊坐在画架前，环顾着视线里的景色好半响，也没有找到落笔的点，有时候突然扔给你一个有点难度的东西，你不一定立刻就能很好的去拿捏或解决掉它。
他试着想象这里的秋天褪去，树叶落尽，凛风四起，冬雪来临，瀑布停歇，山石雪白，水流结冰，然后，又化开，重新流动，树木显出一点饱满感，枝杈生出轻微的嫩芽……
然后他应该……从脚下的草坪起笔吧！
“师傅，我好像找到一点灵感了。”他炯炯的神情回头跟丁楚石说。
“好，我去周围转一下，你自己发挥吧。”丁楚石就这样把孟亦烊扔在了这里，自己往斜前方走了。
“哎，师傅……”心情霎时有点恹恹的，“好吧！”他跟自己说。
丁楚石去了山的背面。
他是来看林奕的——两手空空，偶尔他会两手空空的过来，在林奕的碑前站一会儿，或坐一会儿，随便跟林奕说点什么，自己的想念或生活的琐事。
白日过来他的情绪会好很多，精神状态相对比较平静，不太会失控。
其实他挺喜欢自己情绪失控的感觉，那会让他觉得林奕并没有走远，他们之间依然热烈，正在经历着考验，考验而已，考验过了，林奕就会回来，他们会一直一起生活下去。
今天是个大晴天。
阳光温温柔柔的升了起来，照着林奕的容颜，恬静的笑脸，永远年轻而鲜活，没有阴霾，没有悲伤，积极而快乐。
可这都是假象，一直是假象。
他蹲在那里，手指去触摸林奕的侧脸，眉毛生的那样工整，又不觉一丝生硬，找不到什么杂眉，不女气不粗鄙。
简直完美，丁楚石想。
林奕眼睛也好看，眼尾拉长，显出一点邪气和不勒，很难约束，可是他这样笑的时候，你又会觉得他是最真诚最直白的人，心中无藏事，笑颜无尽甜。
丁楚石待了非常的久，靠坐在林奕的墓碑上，像某种依偎，大概他自己都忘了时间。
回忆翻涌，他也学会了这样平静的处理这样的情绪，想念，想念，不停的想念，浓度一年一年却愈发的高，因为你总是得不到缓解，无处去发泄，抚|慰哪怕一点点，只能让它不停的堆积着，愈堆愈高，像绵延的高山，压在你的心上，喘不过气，然后每一次想念再次来临，你就愈发难以承受。
无尽的酸楚逼的人想发疯。
想像疯子一样的肆虐的处理所有的生活，然而思念的折磨依然一天一天的压着你，无穷无尽，无头无终。
正午的阳光洗掉了几多秋意，暖融融的刺在眼睛上，让人想昏昏欲睡。
丁楚石才蓦的清醒了。
想起了孟亦烊。
作品已完成，一幅普通又挑不出什么毛病的初春风景画，可是画架前和车上都没有看到人，不知道跑哪去了。
这边现在没有别人，林木也不算太繁茂，只要孟亦烊没有离开这，找到还是不难的。
四下环顾两圈，也没有看到人，丁楚石只好往里走，往瀑布的近处，那里有些山石遮挡，看看孟亦烊有没有在那边。
果然，很快就看到了人影。
孟亦烊站在一块山石上，离瀑布很近。
“孟亦烊！”他喊了一声。
孟亦烊就回了头——晶莹饱满的阳光和喷涌的瀑布一起从山顶撒下来，把少年的身影包裹住，孟亦烊对丁楚石招手，像几岁的孩子一样灿烂的笑着，撒欢一般。
瀑布里的水花和着阳光的光圈，影影绰绰的，就混淆了少年的眉眼。
丁楚石好恍惚。
孟亦烊喊他师傅，对他摆手。
可是，他的脑子里却映出了林奕的脸，前一刻他还盯着看的脸，这一刻，却好像，又在他的眼前了。
怎么办？霎时，他觉得孟亦烊。
像极了林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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