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玫瑰花开(完)
四十六.
就这样,玫瑰花变成了一幅画,永远地留了下来。
——
关于童模这个话题,严塘和陈珊在一次中午吃饭的时候,无意间聊了起来。
严塘倒是没说艾宝曾经的经历,他没和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也从来没想过和别人提起。
就算是关系再好的朋友,他也从未想过说这件事。
还是陈珊一边吃饭,一边逛淘宝时,刷到了小孩子的衣服,说起来的。
“现在这些小孩儿的衣服都是又精致又好看,”陈珊的大拇指在自己手机的屏幕上划了几下。
“你看这条裙子,比我在些专卖店看的,设计给我这种成年老女人的,还要好看。”她说着,把手机举起来给严塘看。
严塘瞟了一眼。
陈珊手机的屏幕上正是一张笑容甜美、约莫三4四岁的小女孩,扎着个双马尾,穿着一身到膝盖的红色蕾丝边连衣裙的照片。
这图片美丽,下面的价格也美丽。
光是这条小孩穿的裙子,标价都是五百出头。
倒不是严塘抠,但是他这人虽说荷包不空,他从上到下穿的成人体桖、运动外套,一件也不过五六百出头。
不过这小孩子一身衣服能有多少布料?多少成本?
居然还要五百多。
陈珊拿回手机,她倒是不惊奇价格。
“嚯,这一条裙子,一个月销量都是一万多?”她看着,哼了一声,“果然说是小孩和女人的钱最好赚。”
陈珊又顺手把这条宝贝链接往下滑了滑。
滑着滑着,她突然皱起眉头,脸上的表情难看起来。
严塘看着陈珊突然阴沉下来的脸色,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
陈珊没急着回答他。
她又来回划了一下手机屏幕,像是在确认什么东西一样。
“你看,这个孩子。”她说着,又把手机翻给严塘看。
屏幕上又出现那个乖巧的穿着红色裙子的小女孩。
“下面的模特信息写的是,四岁了,身高只有86公分,体重你知道只有多少吗?”陈珊问。
“多少?”严塘当然不知道。
不过他猜,四岁怎么也有个三十斤左右吧?
结果陈珊说,“体重只有22斤。”
严塘有些错愕,“太轻了吧?”
陈珊的脸色有些不愉,她放下手机没再看了。
“四岁的女孩子标准身高,怎么也是一米左右了,体重在少也应该是接近30斤了。”她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不知道这些孩子的家长怎么想的。”
严塘有些沉默。
他想起了艾宝。
艾宝以前被他的亲生母亲逼着做童模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
陈珊摇了摇头,有些感慨,“女人小孩的钱是好赚,女人和小孩也是来钱最快啊。”
“这种不会算虐待儿童吗?”严塘问。
他停下手里的筷子,心里有些难受。
陈珊瞥了他一眼,“算啊,怎么不算?”
“你不让小孩子长高长壮会用什么办法?掐啊,打啊,不让睡觉啊,吃饭啊,怎么不算虐待了?”她说着,又撇了撇嘴,“算虐待,然后呢?告了也没屁用,换监护权?你觉得可能吗?最多是警局上门教育一顿,什么屁事都没有了,父母关上门了,说不定小孩更惨。”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直以来锐气逼人的脸上露出一股难言的抑气来。
“严塘,你也知道,”陈珊说,“这种‘家事’,尤其是有血缘关系的家事,什么暴力,什么虐待,什么强迫,都不是问题。这张网下面,谁都逃不掉。”
严塘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
他垂下眼睛,没多说什么,只低声应了一下。
陈珊不想再在这种隐私敏感又叫人压抑的问题上多做纠缠。
她嗨了一声,“不说这些了。”
她换了个话题,问严塘家里的小朋友最近怎么样。
她说的小朋友自然是指的艾宝。
严塘抬起头,扬了一下眉毛,“艾宝当然一直都很听话,很乖啊。”
他说。
陈珊就问,“和这种特殊的小朋友相处起来不会觉得沟通不顺畅,很累吗?”
严塘摇摇头,“不会,”他说,“艾宝说话是有逻辑的,而且我和他沟通起来,一直都没什么障碍。”
陈珊有点惊讶,“是吗?”
“那还挺好的,”她说,“那你以后回家有的忙了。”
她有些挪揄地对严塘笑笑,“和小朋友相处了这么久,就没有一点儿觉得烦?”
严塘又摇了摇头。
“没有,”他耸耸肩说,“以前艾宝没来的时候,我也以为自己的生活可能会鸡飞狗跳一段时间,我本来也估计自己可能会不耐烦或者是怎么样……”
“但是事实是并没有,”严塘说,“和艾宝相处,让我觉得挺开心的。”
不仅是开心,也让严塘有一种放松感。
和艾宝交流的时候,他尽可以依从艾宝的逻辑,没束缚地说任何他的想法,或者是根据他自己的想法来提问。
艾宝总会歪歪自己的小脑袋,给出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答案。
陈珊有点不相信。
她给严塘一个“行吧,你开心就好”的眼神。
她以前有一次春节脑壳出了毛病,回了一次老家,就待了几天,差点没被一群小熊孩子闹得火山爆发。
严塘看出了陈珊的犹疑,他尝试着和她解释,“艾宝是一个很特殊的孩子。”
严塘想了一下,“他其实只是想法还有思维方式和一般人不太一样,认真地好好和他沟通,别不耐烦,也不要敷衍他,其实是可以理解的。
“而且他也不是那种不理会别人的孩子,他对别人情绪很敏感的。艾宝也会主动去关心人的。”严塘想起上次严栋来家里时,艾宝抱住他的模样,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他总结道,“总而言之,艾宝是很棒的。”
陈珊比出一个OK的手势,“Fine.行吧。”
她摊了一下双手,作出无奈的姿势,“别的不说,反正我是看出来了,你是真的喜欢这孩子。”
严塘没有否认这一点。
没有人会不喜欢艾宝的,严塘相信这一点。
心理变态的人除外。
严塘自己在心里点点头,颇为肯定自己的判断。
他丝毫不知自己眼睛前差不多几十米厚的“艾宝宇宙无敌可爱滤镜”,已经快怼到陈珊脸上。
陈珊在严塘没注意的角落翻了个白眼,心里暗道,严塘这身爹的气质果真是越来越浓厚了。
曾教授这周已经回来正式上任几天了,她有着老一辈出门旅游的习惯——带特产。
不过是去一回斯里兰卡,她就给张阿姨还有严塘,一人捎了一大罐锡兰红茶,给艾宝搞了一串白月光手链。
“哎呀,我当时看着这串手链,就觉得戴在艾宝手上好看,”她把白月光手链戴进艾宝左手的手腕,欣赏地拉起艾宝的小肥手,四面端详。
“瞧瞧,这手跟藕玉似的,配这个月光石,刚刚好!”她说着,还给张阿姨看。
张阿姨伸过头来看看,也颇为赞同,“这石头好看,把艾宝的手衬得更白了些。”
白月光是拉长石的一种,也算是斯里兰卡的特产了,艾宝手上的这串白月光颗颗饱满,晶莹剔透,石头身里不见任何杂质,隐隐一道蓝光划过,看起来寂静又神秘。
这手链上一颗一颗打磨得圆润的白月光,一看就是品级很高的宝石,一看就不便宜。
她第一天带着这些特产来的时候,严塘本来是说什么也不肯收的。
这么贵重,实在是不应该。
结果曾教授眉毛一倒,反倒怪起严塘来,“我春节给我们艾宝发的红包,你自己不给他收,我这个老婆子好不容易出国玩一玩,带回点小东西,算作新年礼物,你还不让艾宝收?”
“干嘛?又不是送你的,你拦啥拦呢?”曾教授一边说,一边用不容置疑的态度把抓住艾宝的小肥手,把手链给艾宝戴上,“行了,别说了!听我的,准没错!”
严塘无法,他看看身边还搞不清楚情况,正茫然地看着他的艾宝。
艾宝显然是不知道严塘和曾教授正争论些什么,曾教授又为什么要给他戴上一串手链。
“和曾奶奶说谢谢吧,宝宝。”严塘摸摸艾宝的小脑袋。
没有搞清楚状况的艾宝闻言,看向曾教授。
“谢谢曾奶奶。”他乖乖地说。
曾教授就喜欢听艾宝叫自己“曾奶奶”。
她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诶,好!好!”
曾教授和张阿姨坐在桌子上继续聊天。
她们两个早就熟起来了,周末的时候,两个无事的闲人,还约着去逛过街。
而一旁正在休息时间的艾宝,全然不知道刚刚曾教授和张阿姨在说些什么。
他摸出一块芝麻糖,正一小口一小口,吃得正香。
曾教授上任第一天,就发现了严塘无节制地任由艾宝吃糖。
每天下午的时候,艾宝的嘴巴就会吧唧吧唧地不停。
她发现了这种情况,当然是不会怪艾宝的。
而是对严塘提出了批评,她说这是要把艾宝的牙齿搞坏,也会影响平时艾宝的食欲的。
严塘虚心接受批评,并且承诺以后绝对不会这样了。
从那以后,艾宝每天只能领三块芝麻糖。
早上一块,中午两段休息时间各一块。
艾宝为此还和严塘闹过小脾气。
说来也有趣,曾教授和张阿姨一直以来,都觉得艾宝又乖又听话,而艾宝从来不会对曾教授闹情绪,也不会对张阿姨闹不开心。
他就只会对着严塘闹脾气。
“这是怎么了,宝宝?”在连续两天,艾宝在床上,用一个决绝的背影,和软软的屁屁对着自己之后,严塘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以往他一坐到床上,艾宝就开开心心地扒拉进他的怀里。
“怎么不开心了?”严塘坐到床上问。
艾宝还是背对着严塘不说话。
他屁屁上的海绵宝宝,正冷酷地盯着严塘。
严塘拍拍艾宝的背,耐心地继续问,“是最近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吗?”
艾宝转过身,他瞪着大眼睛,望着严塘望了一会儿。
过了好一会儿,严塘都有点受不了艾宝的可怜巴巴眼神攻势了,认命地揉揉艾宝的小卷毛,用商量的语气和艾宝说,“宝宝,你说,是发生什么了?你告诉我,我们一起来解决好不好?”
艾宝又盯着严塘看了好一会儿,才带着点委屈地说,“艾宝想多吃一块芝麻糖!”
他说着,还从被窝里伸出那只带着白月光手链的手,比出一个直挺挺的食指。
严塘没开腔。
他看着艾宝,艾宝也看着严塘。
两人对视很久。
最终,严塘只能叹一口气,认输,“好吧。”
他有些无可奈何地低下头说,“那就当是我们的秘密好不好?”
艾宝闻言,高兴起来。
他的圆脸上又浮现出笑容来。
“好的呀!”他说,又熟练地扑到严塘怀里。
严塘揉揉艾宝的头发。
从那以后,艾宝就会在每天刷牙的前半个小时,再收获一块秘密芝麻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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