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小桃怒斥投毒计
第二天,绍兴师爷带着瘦猴、郎七就去了月宫温泉客栈。
他派瘦猴去掌柜的和鸨母处了解春桃楼小桃的情况,自己则带着郎七去了春桃楼。命郎七在楼下守卫,不准任何人进入楼内,自己踱进了小桃的房间。
小桃见客人来了,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软软地唱了个喏。道:“先生你好,不知先生是要听曲呢,还是要按摩?”
绍兴师爷端祥了一回小桃,见小桃面如桃花,身姿婀娜,确是个美人胚子,心中由不得一荡。他告诫自己道,余文章啊,你可不能胡思乱想啊,现在是在办案,与办案对象发生感情纠葛,那案子是没法办的,你想办这案,就得绝了这份花心。他故作镇静,咳嗽了两声,定了定神,徐徐道:“姑娘真美,不过,今儿晚生是公干,姑娘不要会错意了。”说着,从怀中掏出刑部的腰牌,在姑娘面前亮了一下。
小桃是个见过世面的人,道:“你是刑部新来的捕头吗?刑部的捕头,小女子多少也认识几个,可从来没见过你呀。”
绍兴师爷道:“晚生是刑部新来的师爷,不是捕头。”
小桃道:“怪不得面生呢。先生是绍兴人吧?”
绍兴师爷道:“是,你怎么知道?”
小桃道:“凡做师爷十有八九是绍兴人,无绍不成衙嘛,京城六部,做师爷的几乎全是绍兴人,这倒奇了怪了,这是为什么呀!我的客人中,也常有绍兴师爷光顾,他们脾气好,一口绍兴京腔,又懂得体贴人,给的赏钱又多。我特别喜欢听他们说的绍兴京腔。听惯了,当一听先生说话,就知道是绍兴人。”
绍兴师爷道:“姑娘真是冰雪聪明,啥事都瞒不过姑娘的眼睛。”
他俩说着话,丫环斟上茶水,小桃姑娘挥退了丫环,关上房门,俩人就座。绍兴师爷道:“小桃姑娘,晚生想问几个问题,这些问题,可能会勾起你许多不愉快的回忆,恳请小桃姑娘,万勿见怪。”
小桃道:“小女子岂敢见怪,大人你就问吧。”
绍兴师爷道:“三个月前吧,飞天侠盗扮成白发老人,到你这儿玩,记得吗?”
小桃脸色一愣,花容惨淡,道:“岂止记得,那简直是吓破了胆,那天深夜,只听得砰叭一声巨响,吓得小女子魂飞魄散,之后,我就不记得了,大约是吓晕了吧。”
绍兴师爷道:“不,是丁飘蓬点了你的穴道,免得你吓坏了。碰上这种事,能活下来就是奇迹。你活下来了,而且,毫发未损。”
小桃道:“那是小女子命大。”
绍兴师爷道:“不,是丁飘蓬见机得快,点了你的哑穴,抱着你飞掠到了一处安全的角落,逃过了捕头们的死亡一击。”
小桃道:“这样说来,我该感谢他罗。”
绍兴师爷道:“莫非你就一点儿也不想他?”
小桃道:“我为啥要想他,只是记得,他出手倒很大方,一般来说,象我们这种风尘女子,对出手大方的客人,总是有点喜欢的。先生,可别误会喔,我可不想他,象我这样的人,鸨母说,千万别想客人,那是自找罪受。鸨母说的没错啊。”
绍兴师爷道:“你觉得他会想你吗?”
小桃回忆道:“不知道,飞天侠盗倒说过一句话,他说,我是他最喜欢的女孩子。”
绍兴师爷笑道:“象这样的话,在床上,性命交关的时候,好多男的大约都会说吧。”
小桃道:“咦,看来先生很在行呀。不过,他说得好认真,客人也会那么说,要么,象先生说的,在飘飘欲仙时,嘶叫着说,要么,是嘻皮笑脸的说,其实,是随说随忘,一付玩世不恭的模样,可当不得真。他不一样,看着你的双眼,轻轻地说,声音很轻,却出自肺腑。不仅在床上,在床下,他也那么说,临走时,还是那么说,一样的轻声,一样的真诚,嘴上那么说,眼睛里也那么说。我是个很冷静的女孩子,再热烈的火,也无法将我烤暖和。在那一刻,我差点儿感动了,看他的神情,不象是装的。不过,我牢牢记着妈咪的话:千万别爱上客人,千万别相信客人的话,无论那话是假的还是真的,就是真的也会变,要么会变酸,要么会走味。爱上客人的女孩子是最蠢的女孩子,决不会有好结果。最终会落个人财两空,伤心断肠,不听话,没关系,自作自受,别怪妈咪。”
绍兴师爷道:“有那么严重吗?”
小桃道:“有呀,那是眼面前的事。去年,杏花楼的小杏,对一个扬州客人产生了感情。扬州客人起初对她可好了,信誓旦旦,要把她娶回扬州去做小三,结果,骗走了小杏所有的金银首饰,一走了之,小杏又怨又恨又想又爱,纠结不开,结果上吊自杀了。”
绍兴师爷道:“此一时,彼一时啊,飞天侠盗可不是扬州客人,哪能一概而论啊,难道你对他没有一丝好感?”
小桃道:“没有。也可以说不敢想,也可以说不能有。”
绍兴师爷道:“那就好了,据我了解,飞天侠盗养好了伤,定会来看你,你要帮刑部做一件事。”
小桃捧着茶盅,啜了口茶,怔怔道:“啥事?”
绍兴师爷混浊的褐色双眼,盯着小桃的眼睛,道:“他不来便罢,来了,在他喝的茶中,给我,不,给刑部下一味药。之后,就没你的事了。你可以得到三十万两白银,把自己赎出春花楼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当啷一声,小桃手中的茶盅掉落地上,摔得粉碎,她作色道:“先生,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小女子虽是风尘中人,从来没有爱过一个人不假,却也从来没有害过一个人!赚风月钱,已是前世造孽的报应了,这辈子再也不敢非分妄想,胡作非为了。这种谋财害命的事,连想都不曾想过,不要说去做了。何况,丁飘蓬又是个万千人敬仰的英雄好汉,若是我下毒把他害死了,就成了秦桧了,要背上千秋万代的骂名。先生,你是读书人出身,读呈贤书,明呈贤理,怎能说出这等话来。恕小女子直言,这等事我断断做不来。”
绍兴师爷尴尬一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道:“就当我没说,就当我没说。”在茶桌上留下一两纹银,灰溜溜地走了。
回到刑部捕房衙门,郎七管自在椅子上打瞌睡,绍兴师爷在书房内背手低头来回踱步,正没主意时,瘦猴来了,脸上油头汗出,十分兴奋的模样。
绍兴师爷问道:“有情况?”
瘦猴道:“有。”
绍兴师爷道:“情况全摸透了?”
瘦猴道:“八九不离十。”
师爷拉着瘦猴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道:“辛苦了,慢慢说。”
瘦猴一边喝着茶,一边将了解到的情况和盘托出:
小桃,是苏州府吴县木渎人氏,父亲陈重本,母亲陈汪氏,俱各老实巴交,世代务农。陈家五代单传,育有一子五女,小桃上头有一个兄长,下面有四个妹妹,家境十分贫寒。小桃是艺名,也有人叫她“春桃”,她本名叫凤仙,在小桃六岁那年,木渎闹水灾,庄稼被淹,颗粒无收,眼看生活无着,万般无奈之下,父母将她卖给了苏州城里的青楼,小桃年幼,在青楼除了干些杂活外,就是学习歌舞,小小年纪,歌舞一学就会,深得师傅喜爱。十四岁,小桃便挂牌迎客了,色艺双佳,一时成了苏州兰桂坊的红牌,成了一棵摇钱树,深得妈咪宠爱。小桃十五岁,被月宫温泉客栈的顾掌柜看中,出重金将其挖到北京,又成了月宫温泉客栈的红人。
小桃是个懂事的姑娘,自挣钱后,常寄钱贴补家用,据说,她大哥的婚事,若是没有小桃出钱,那是决计办不下来的。兄妹俩感情很好,常有往来。
小桃大哥今年二十五岁,姓陈名德富,以前,在苏州钱庄学生意,婚后生了两个女儿,家境平平。后小桃去了北京,大哥不久也到北京谋生,好互相有个照应。经小桃朋友介绍,大哥在汇通钱庄北京总号谋了个账房的差使,一家四口在北京与人合租了一个四合院住了下来,日子倒还过得去。
三天前,他大哥陈德富出事了,因受贿罪、贪污罪收监在押。陈德富在钱庄因职务之便,擅自借贷给广东珠宝商人三万两白银,三万两白银开具成六张见票即付的银票,交付给广东商人,从中收受了对方三千两银子的好处费。他以为珠宝商人是用来做生意周转的,岂料广东珠宝商人取走汇票后,一夜之间便人间蒸发,携款潜逃了。两月后,汇通钱庄在半年度资金盘点中,发现了蹊跷,陈德富擅自挪用三万两纹银案东窗事发,汇通钱庄北京总号掌柜的大怒,一纸诉状,将陈德富以贪污罪、受贿罪、挪用公款罪告上京城府尹衙门,如今,陈德富已身陷囹圄,惶惶不可终日。家中妻儿,终日以泪洗面,不知如何是好。
听到此处,绍兴师爷混浊褐色的瞳仁里闪现出一抹兴奋的神色,他道:“有门儿了。”
瘦猴不知内情,问:“陈德富与本案无关啊,师爷。”
郎七这时也醒了,伸个懒腰,道:“师爷说有关就有关,瘦猴,这你就不懂了,师爷咋说咱咋干呗。”
瘦猴白了郎七一眼,道:“也是。”
绍兴师爷道:“晚生这就去和乔总捕头合计一下,你俩马上去备马车,咱们要去一趟北京府的大牢,见一见这个陈德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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