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云断雨残遍地伤
“泪嫣,你去哪?”
早上,刚伸了个懒腰准备出门,秦迹棠从门外进来,看到我这欲走之势,忙问道。后边跟着的自然是苏嫆。
“也该走了,我朋友在京城候着我呢。”我揉揉微红的双眼,道。
“这么急?虽然寒舍实在简易,不过女侠还可多待几日再离开,也好让我们一尽地主之谊。”苏嫆开口挽留。
但我深知她并不是真心的,道:“不了,只怕他们等急了会担心,告辞。”我双手抱拳,侧身穿过他们身边,向北行去。
“泪嫣。”秦迹棠忽然叫住我。
我回身,等着他的下文。
“不是说了要助我当官吗?一起走吧。”秦迹棠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笑得灿烂如夏日里的阳光。
苏嫆看着他怔住,两只手在下面不动声色地绞着衣角。
“这样!”我看着他,道,“跟着我,会随时都有危险的,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会连命都丧掉,没关系吗?”
“没关系,留在这儿江南三霸也不会放过我们的。”他道。
“那么苏嫆姑娘,可以吗?”我偏头问。
“可以啊。”苏嫆亲昵地拉着秦迹棠的手,微扬嘴角,小女人地道,“相公去哪儿,嫆儿也去哪儿,一切但凭相公做主。”
“那我们走吧。”我说着自顾自走了。秦迹棠牵着苏嫆的手快步跟上来,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好不快活。只是苦了我的耳朵。
日上三竿的时候,苏嫆脚程慢了下来,喘息道:“相、相公,我、我走不动了……呼、呼、呼呼!”
“来,我扶你走。”秦迹棠回头去扶她。
我抬头看看毒辣辣的太阳,走到一处树荫下,盘腿坐下道:“歇会儿再走吧。”
苏嫆忙推开秦迹棠,低下头,道:“对不起,我耽误你们的行程了是吗?”
“没有。”我淡淡道,“太阳大的,练家子都很难承受,何况是你。”
“我会努力的,不会耽误你们的。”苏嫆居然误解了我的意思。
“我的意思不是说你耽误了我的时间,而是,该休息的时候就该休息,而且,我并不是因为你停下脚步的,请你搞清楚。”我冷冷地说道。
苏嫆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别开了眼,我清楚地看到她的手拽紧,像是练家子的手,孔武有力。
休息了约有半个时辰,我看苏嫆的脸色差不多了,所以起身,道:“上路吧,不然天黑之前找不到客栈,我们只能露宿了。”
“嗯。嫆儿,来,小心。”秦迹棠小心翼翼扶起苏嫆。
我看着,不禁纳闷,看这行为,秦迹棠应该很爱苏嫆才对,一个能把戾气藏得无法让人察觉的地步的女人,应该不至于看不出来吧。那为什么她还会对我充满敌意?也许,这敌意,不仅仅是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敌意,还有其他的意思吧,不管怎样,需得小心提防才是。
我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天黑之前,还是没有赶到客栈,因为苏嫆中途拉肚子,又在走山路的时候扭到脚,所以,只好在山上过夜了。
“相公,真的对不起啊,都是我……”苏嫆难过地说。
秦迹棠帮她揉着有些微肿的脚,说道:“没事,外面空气比较新鲜,是吧泪嫣?那客栈里的味道可难闻了。”
我看着秦迹棠对苏嫆温柔宠溺的态度,突然心情郁结了起来。啊瑾的眼睛不知道怎么样了,他们已经平安到京城了吗?
“心情不好的话,就抬头看看月亮。”秦迹棠料理完苏嫆的伤口,抬头看到我忧伤的神色,说道。
“抬头看月亮?”我缓缓抬起头,看到一个亮丽的圆盘挂在半空中,我无意识地喃喃,“你们,也在看吗?”
“怎么样啊?这是我娘……”
“唦唦唦——”
秦迹棠说话的时候,忽然一阵极其细微的声音传入我耳,我屏气凝神,侧耳倾听。秦迹棠还在一边喋喋不休。
我站到他们前面,握剑的手冰冷冰冷的。
“怎么了?”秦迹棠问。
“有人。”我简单地回道。
“相公……”苏嫆后怕地躲在秦迹棠身后。这个时候,我也不去管她了。
我闭上眼睛,感受来自风里的气息。一线银光从左侧飞掠而来,我完全凭心动而动,剑气划出“X”线形,挡住了迎面而来的剑。很快,我又投入一场新的战斗,不过,是群成不了什么气候的跑龙套而已。
“厉害的,还没出现吧。”我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躺在地上不住呻吟的人说。我走到一个刺客身边,蹲下,用剑抵着他的喉咙,道,“说,谁派你们来的?”
“不、不知道。”他道。
“不要逼我!”我用力提起他,喝问。
“不知道!”他咬紧牙齿,就是不松口。
我一剑洞穿了他的喉咙,又转身去了另一个那里,同样他也不肯说,我两下剜了他的眼,又在他脸上割下了一片肉,他便很快血竭而死。然后我就走到第三个那里,他一见我过去立刻咬舌自尽了。第四个道:“宁死不屈!”
“好!”我大力击掌,道,“好!”慢慢蹲下来,“好一个宁死不屈啊!是条汉子,不过……”我双眸一鸷,剑刷刷几下,只听一阵惨叫划破天际,那刺客脸上血肉模糊,白花花的肉上血淋淋一片,眼珠翻在外面。苏嫆“哇”一声吐得死去活来,秦迹棠不敢置信地看着我。我视而不见,目光落在最后一个身上。
“你、你、你、要干什么?”那刺客一边挣扎着往后退,一边抖着声音问。
“谁派你们来的?”我重复着问,步步逼近。
“嗤——”碎石滚下深渊的声音。他猛一回头,已经无路可退了,趴在悬崖边上惊恐万状地喘着粗气。
“告诉我,谁派你来的,我就绕你不死。”我摆上一副千年修罗脸。
“不知……”
“还敢嘴硬!”他被我的厉声打断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我。
“不!不!”他用力摇着头,仿佛要把头都摇下来似的,“我们是真不知道幕后主人是谁,只有一个小宦来找我们,说他家主人要杀一个女人,给我们一千两白银,问我们干不干。天掉下的馅饼,焉有不吃之理?”他吸吸鼻子道。
“小宦?”会是谁?事情越来越脱离我预定的轨道了,敌在暗,我在明,今后的路得更加步步为营,不然,什么都玩完!我面色一沉,转身,听得后面松了口气的声音,我冷笑一声,手中的剑反向一击。
“你……”只听得一个压抑的“你”字音后,就销声匿迹了。
“泪嫣,他既已说明,你又何忍……”秦迹棠怜悯地看着死不瞑目的刺客道。
我擦拭着剑上的血,道:“纵虎归山,必留后患。”
“究竟是谁要杀你呢?”秦迹棠担忧地问,“泪嫣,你到底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仇家找上你?”
我对他的质问置若罔闻,等擦完了剑,我起身,道:“怕死大可不必跟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秦某会怕死吗?虽然秦某只是个穷酸书生,但是,该有的顶天男子气还是有的。若怕,一开始我就不会跟来。”对于我的话,秦迹棠甚为气愤,语气不禁有些加重。
我没有答话,走着我的路。身后很快响起“嗒嗒嗒”的脚步声。
山脚下,又是一阵似有若无的杀气。我蹙紧眉头,眼里暴戾之气毕露。一波又一波,到底是谁!
见我身体绷紧,秦迹棠问:“怎么了泪嫣?”
“杀气,似有若无,是高手。”我左顾右盼,道。
“好敏锐的洞察力!”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插了进来,紧接着两条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从两侧缠上来。
我推开秦迹棠夫妇,挥剑斩下,只听到黑袍撕裂的声音,那影子往后一翻,逃过了,另一侧的影子立刻欺身而上,由背后向我刺来,剑尖闪着银光。“铮——”一声,对方的剑和我的剑杠上,发出尖锐的震鸣。
两条影子鬼魅般缠在我周围,速度极快,一时之间,我竟刺杀不得他们。那两影子互递一眼色,分两边齐齐向我刺来,我向后弯倒,险险躲过,并趁势挑开他们的剑,一招流光分影剑,逼得他们反击不得,连防守都成难事。几招下来,但见夜空中只有几条光线在飞蹿划圈,不多久,光线消失,白色身影翩然落下,两条影子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后在空中炸裂。尸块散了一地。
“还有多少,尽管一起来!”我对着远方嘶吼,“不管你是谁,除非杀了我,不然我一定会让你付出更惨重的代价的!”
天明的时候,我们赶到了一个村子,很小的一个村子,也是这条路上唯一的一个村子,整夜厮杀使我精疲力竭,眼睛充斥着可怕的血丝。
村子里的人看到满身是血的我,吓得躲得远远的,都关起了门放下了窗。只有一个老婆婆看到我们,没有逃,好奇地眼光一直追随着我们。
秦迹棠想了想,停下脚步,在她面前拱手礼道:“老婆婆,我们三人路过此地,遇上了山贼,拼杀了一夜,实在累急了,可否借宿一宿?等一恢复力气,我们就走,不会叨扰您太久的。”
“哦,无妨无妨,家中只有我和我的孙子,三位不嫌屋子小就可以了。”那老婆婆咧开无齿的嘴,口沫横飞。
“如此,多谢了。”秦迹棠在此弯身作揖,回头对我们说,“一夜无眠已经很累了,路上还对付杀手高手,泪嫣,进去睡会儿吧。”
我睁着无神的眼眸,表情麻木,游魂般走进去,找着了破棉床,倒头就睡。
醒来已是夜,老婆婆备了饭菜在桌上,粗茶淡饭,却吃得我津津有味,狼吞虎咽,恨不能把所有的饭都灌进嘴里。
“慢点吃,小心噎着。”老婆婆慈爱地说道。
“泪嫣,没人跟你抢,慢慢来。”秦迹棠无奈笑道。
“姐姐,你是不是好多天没吃饭了?”老婆婆的孙子小杰取笑道。
“哈哈哈哈……”几个人说着我,竟一同笑起来。
我眼角有些湿润,看着老婆婆慈祥的脸,听着小杰天真的笑声,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就像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每逢假期,我都会回到我的家——“明未至孤儿院”,和院长妈妈、孤儿院的孩子们一起用晚餐,平平淡淡,却是个充满笑声和欢乐的家。家……一个多么诱人的神圣的名词啊。
“早点睡哦,漂亮姐姐。”临睡前,小杰调皮地跳到我的房间里,说道。
“那我呢?”苏嫆孩子气地问。
“你?”小杰歪着头,装作愁眉苦脸地说,“我从来不和嫁了人的姐姐说晚安。”说完,还吐吐舌头,逗乐了苏嫆。
“小杰也早点睡啊。”我道。
“嗯。”小杰乖巧地点点头,和经过门口的秦迹棠返回房间。
夜里,我隐约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但实在太累了,想到这一路来杀手都解决得差不多了,八成是做梦吧,就翻了个身继续睡沉了,竟一觉安眠到天亮。
“啊——”一阵凄厉的尖叫把我吵醒。猎人的警觉使我立刻取了剑下床跑出房去,就看到秦迹棠抱着颤抖不止的小杰泪流满面。苏嫆衣衫不整地跑出来,错愣地看着我们。
老婆婆的房间里,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扑鼻而来。
“奶奶……奶奶……”小杰泣不成声地叫着。
我脑门上猛一跳,夺门而出,整个村子寂静得,好像一座坟墓。我抬脚踹开一家又一家门户,里面的人都已被剑刺穿要害而死。我狂奔到外面,看到入村的那块刻有“天然村”的大石头上多了一行血字:武媚娘,我要让你看着所有人因你而死,我要你尝尽我尝过的痛苦!
“啊——”我发出惊天动地的悲吼,这吼声穿破九霄云外,冻结所有泪水,只留下愤怒豪恸的余音久久不散。我几个起落,手中的剑在空中劈斩,剑气所过之处是均顽石崩裂,古木栽倒。直到力气全部耗尽,方才大口喘气,以剑支撑着跪在地上,双眸爆裂般凸出,汗如雨下。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泪嫣。”秦迹棠和抱着已经哭累睡着的小杰的苏嫆轻步走过来,道,“难道我们所过一村,那些杀手就要血洗那村吗?难道我们真要在山里隐居一辈子才能让无辜的人幸免于难吗?”
我对天幽幽长叹:“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以我生此惨案,心无限悔矣,愿天地齐悲,山水同泣,慰我死者在天之灵。”言罢,三叩九拜。
秦迹棠也跪下来,向那村子的方向磕头叩拜。
磕得额头血迹斑斑,我才摇摇晃晃站起来,剑指天,道:“我白泪嫣对天发誓,若有一天让我查出幕后者为何人,定抓他来此磕一千个响头,再取其首级以祭‘天然村’的每一个村民,如违誓言,就……”
“泪嫣!”秦迹棠突然拦截我的话,道,“小杰以后怎么办?如果不是他和我睡的话,只怕……”
“小杰……”我看着脸上泪迹未干,连睡梦里都皱着眉头的小杰,说,“从今天起,更名为白释杰,成为我的儿子。”将剑别于腰间,我伸手接过小杰——白释杰,姗姗离去。
秦迹棠默默跟上,苏嫆惊愕地看着我,任由秦迹棠牵着手亦步亦趋地跟着走。
“心欲静,红尘偏在黑夜中舞蹈,想找到我梦里的芳草,该往哪跑?一路上,由爱生怖由情生烦恼,般若波罗一声声缠绕,谁能明了?都知道逍遥好,欲望却忘不了,那花开花落知多少?都知道拥有好,行囊却背不了,谁来打扫?都知道相聚好,恩怨却忘不了,那夜来风雨知多少?你是我最满足的烦恼——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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