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00号实验室

“请跟我来。”

        刚转身小k就哐当一声摔地上了。两个死灵生物面面相觑：这里可是平地啊，到底怎么摔的？然后小k没事人一样爬起来，扯了个勉强的笑容：“不好意思，因为设计的先天原因，我这个型号在移动时有点问题。”

        斯达润姆和费马：“……”

        钢铁都市没有围墙，各类用地整齐划一地一环套一环，是典型的单核点状城市布局，最外围是港口以及某些需要大量海资源的工厂，次一环是居所，岛屿最核心即是狭义上的钢铁都市——百多米高、占地千多公顷的大型科研中心。它其实是由许多个独立的建筑物（或者说是有门有窗的机械设施）组成，但组合的形式太过怪异，与常人的美感大相径庭，比如这个建筑镶嵌在那个建筑上，那个建筑不得不削掉自己的三、四楼去适应这个建筑的排气管，等等等等。烟囱林立，管线纵横，蒸汽与黑烟辉映，布满锈迹的外墙上突兀地架设了磨坊风车般大小的黄铜齿轮、大小不一的气阀圆环把手、指针不断跳到红色区域的仪表……用冒险者的话来说，这是最彻底的蒸汽朋克风。

        看看鞋面上沾着的煤灰，费马挠挠头：“我还以为钢铁都市会用更先进的能源。不过这种感觉很棒！太有力量感了，太有生命力了！钢铁若是这城市的身体，蒸汽便是其呼吸！”

        斯特润姆呻吟一声：“你别忽然说些很有文艺气息的话，我受不了……”

        还没接近大门，俩人就感觉闷热潮湿的风从门内吹出。再次平地摔倒的小k爬起来，介绍道：“都市第一层完全采取蒸汽动力，气温可能偏高，不过这里的研究者们都已经习惯了。”

        走廊内部也到处都是铆钉与管线，在油灯光芒中映射着冷冰冰的金属质感。若将手摁在墙壁上，可以感觉摆锤和齿轮传来的震动，就像从沙滩上感觉潮汐，从风中感觉雷雨。水蒸气冷凝而成的水珠沿着墙壁淌下，滋养地板上些微的棕绿色苔藓。缝隙中积了油垢的铜铁合金地板忠实地为每一个足音作出回响。

        平地摔倒已经五次的小k带俩人穿过许多工作间。路上不乏戴着老式风镜的研究者，无论男女老少一律是神色匆匆的，就算熟人见面也只是抬抬手而不停步，看来是无暇寒暄。一旦俩研究者站着聊天，聊的绝不会是天气，只可能是学术上的问题。追求效率、绝不浪费自己或他人的时间，这就是钢铁都市的第一条隐性规定。

        走到一个铁栅隔出的小空间前，小k拉动墙上的摇杆，栅门打开。费马被告知这是“电梯”——可让人节省走楼梯的时间、直接在楼层之间来回的机器，他顿时很有兴趣，从腹腔掏出工具就准备动手拆开研究一番，被斯特润姆死死制止才作罢。随着电梯下降，铁栅外的景色也随之变化。

        “我看见回流管了！天哪，那个零件我没见过！”费马完全陷入了狂热，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着新发现。他忽然一惊，扑到栅门前，十指死死抠住栏杆：“这一层有些奇怪啊？不是单纯的蒸汽动力吧！”

        在电梯内摔倒的小k爬起来：“您的眼力十分不错，这是都市的第二层是柴油蒸汽双重动力。”

        “说是第二层，其实只是个比喻？”斯特润姆计算过，刚才下降了足足有十层楼。

        费马问：“还会有‘第三层’吗？另外，柴油是什么？是煤油的另一种叫法吗？”

        小k却不回答了。

        外面的景象明显起了变化。走廊管线不再杂乱无章，而是按照一定格式固定在墙上并有着整齐规划的走向，显得美观许多。空气虽然依旧沉闷，但却没有蒸汽的湿热感。在这儿走动的研究者都已不戴风镜，身上衣服也整洁不少，不至于到处都沾着煤灰与机油。

        电梯又下降了三四十米左右，终于停下。这回费马完全惊呆了：无铆钉、无缝隙的银灰色金属整体构成墙壁，干净得能映照出人影；管线完全消失，大概是隐藏在墙壁后；电力驱动的白炽灯在天花板上散发冷淡光晕；墙角和天花板的通风口正丝丝冒着凉气，使得此间气温对身体单薄的人类来说也十分舒适。

        从蒸汽朋克风的钢铁都市外围来到这超出想象的未来科技世界，俩土包子都不知看哪儿才好，毕竟哪儿都新奇有趣啊。

        再次在平地摔倒的小k僵硬一笑，走出电梯，道：“请往这边来。”

        “这里是……”

        “第三层，完全抛弃了蒸汽动力，以柴油和电力作为动力。”

        “这……这简直就超过外面的世界两三百年了啊！”费马不知该怎么描述钢铁都市的超前性，无论怎么描述都不过分。或许在钢铁都市的成员看来，外界全是一群刚懂得使用工具的原始人。

        “在这里研究的有六人，他们各自拥有一个独立的实验室，编号是01——06。谢谢。”第二十次摔倒的小k拉着斯特润姆的手站起，自言自语：“我这个型号真该统一销毁。”

        （斯特润姆：“不知为什么，我忽然很想要一个这样的助手！”）

        （费马：“是因为她比你更加笨拙，能让你找回一点优越感吗？！”）

        看得出在这一层工作的六人都有极高的权限，因为他们的实验室占地不小，一个就差不多有“等待之城”手工作坊那么大。三人正行走着，忽然身后04号实验室大门打开。回头一看，一个穿蓝色工人服装的家伙正伸着懒腰走出来。对方也看见他们，一愣，用略古怪的口音问：

        “僵尸？黄昏帝国的？”

        费马赶紧自豪地道：“是的！我就是联合科研中心的费马！”

        “你太多嘴了！”斯特润姆赶紧给矮子后脑勺一下，然后反问：“请问您是谁？”

        “百宝袋。”

        对方很淡然地回答，除此之外就无任何自我介绍，好像俩人就肯定听说过他似的。事实上这名字也的确无人不晓，毕竟是福音大陆大神的名字啊——“万能之手”大发明家、百宝袋。他竟然出现在此？是04号实验室的主人吗？不过也不出奇。大神都是顶尖人物，与英雄和超阶魔兽比肩，自然有资格加入各大势力决策层、搅乱大陆风云。

        “联合科研中心，不错啊。‘葬礼霉菌’和‘死流感’，简直让人印象深刻，可说到底也只是在生化武器上有些建树，你们的军工业简直一塌糊涂。”

        百宝袋不提军工业还好，一提费马火就噌噌往上冒：“对了，就是你！是你破解了‘碎银’的制造工艺，害得我们赔了大钱！”

        大神哼了一声，摇摇头：“然后呢？你想我对你们说‘对不起’？”

        斯特润姆拦住怒不可遏的同僚，强自镇静地道：“你用不着说‘对不起’，因为我们也不会接受。我们只是研究人员，对政治和经济毫无兴趣，但是，正是你的所作所为导致我国的衰落，即便你是大神，我们也会将你视为敌人。”

        “随便你们。我只是觉得，以你们的技术水平而论，还不配出现在钢铁都市。最近都市内部的邀请标准放宽了吗？”后半句话是问陪同俩人的魔偶。

        小k回答：“是00号实验室的主人邀请的，已消耗他本年度两个名额。”

        “00号实验室？我懂了。你们运气不错。”百宝袋重新打量俩人一下，走回实验室：“去吧，别让那人久等。”

        俩人继续前进，费马仍极度不爽：“什么叫运气不错！说得好像我们不是凭真本事走进钢铁都市一样！喂，小k，你说呢！”

        小k回答：“以死灵生物的灵魂之火和精神烙印分别作为能源与控制中枢的方案，早在五十七年前已被帕西瓦尔大师提出，按照该方案制成的第一批原型机库存数目为五台，且……”

        费马看向斯特润姆，表示自己没听懂。斯特润姆翻了个白眼：“也就是说，钢铁都市早在五十多年前就有了你奥术魔偶的创意并且实施，你并非如你邀请函上说的，是因为奥术魔偶才得到邀请。消耗两个名额吗……看来是00号实验室主人为我们开了方便之门，等见了面，还得和他说声谢谢呢。”

        “啊？你在钢铁都市有熟人吗？”

        “不可能有啊。你呢？”

        “我一乡巴佬怎么可能会有！嗨，想那么多干嘛，见了面不就知道了吗！还有，00号是什么？刚才小k你不是说只有01——06号吗？”

        “00号在第四层。”小k回答。

        来到走廊尽头，又是一个电梯，不过这电梯明显先进许多，有着一旦合起就构成完全封闭空间的金属活门，里面更有能显示层数的液晶面板。电梯下降再打开，只见一段短短但极高的走廊，尽头是大得夸张的合金大门，门框上有数字键盘和插槽，恐怕是身份验证用的。小k作为向导当然有验证手段，为俩人开门后道：“我在外面等候两位。”

        尽管已死过一次，但俩人还是有点紧张，纵然瞎聊也无法完全缓解。傻瓜都能明白，单独占据钢铁都市“第四层”、拥有编制外的“00号实验室”的人，必定是一位学识超群的大师，说不定曾经凭借某个科学发现缔造了历史。像他们这种普通学者，可能再活几百年也没有见其一面的资格。

        奇怪的是，房间不大。

        面前的是一个发色银灰如金属的男人，他面容略显瘦削，身材精壮，头发梳得很整齐，无论体格相貌都并不出奇，唯独动作不疾不徐，神态安然，有种让人提不起戒备之心的气质。他穿着很朴素的灰色短袖衬衫，站在工作台旁，用游标卡尺测量一个零件的精度。他眯着左眼，十分专注，根本没察觉进来的俩人。

        费马和斯特润姆对望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单膝跪下：“黄昏帝国死灵修理匠费马（死灵炼金术士斯特润姆），参见陛下。”

        那人眼皮微抬，放下卡尺，笑道：“想不到，我还有见到同类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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