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锋寒三尺三 > 第一百六十六章 北莽新覆雪(拂晓)

第一百六十六章 北莽新覆雪(拂晓)


杨群看着众人投来的目光笑了:“赵剑主,您是江湖前辈,怎的也干出此等拉人垫背的下三滥事了?”

        忽的,白老通说出一句话,直教人大跌眼镜:“杨院长,慧德大师就是你杀的,我看你就认了吧。”

        杨群冷笑道:“此乃子虚乌有之事,我怎会承认?”

        紫阳真人无奈的走上前来对杨群说道:“杨院长,你还不明白吗?你觉得你不承认,今夜你能走出少林寺么?现如今阴阳鱼已然是阴盛阳衰,咱们都掉进了一个污水潭里,人人都脏了,岂能容你一人干净,独善其身?”

        段云楼微笑道:“杨院长,你倒是也有杀那慧德师父的动机。你现在心里准正百万个责备奴家呢。”

        杨群淡淡道:“我为何要责备你,我还要多谢你让我看清了此处这帮人的真面目呢。”

        “这倒是不用奴家帮,听说杨院长是吾师亲选出来的书院院长,您的手段与才智当的是世间罕有。想必您在奴家之前,就已经想到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您自告奋勇的提出跟慧德大师一起去,应该就是奔着灭口去的。即使您没有动手杀人,但您也是放任自流了。就凭刚才你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土护法就是禁闭房所关押之人,这说明,您是眼睁睁看着赵剑主将他二人带走的。

        而至于您为什么灭口,奴家猜,杨院长的野心可是大极了。您是想将少林寺与其他几家的秘密藏起来,然后让他们受制于书院。这就是为何一向深思熟虑的杨院长,为何一从那戒律院过来,就不分青红皂白的将所有事往我覆族推。您就是想着,在明面上,让这件事快些了断。您就好在暗中施展您的手段。”

        段云楼说罢,就听那大雄宝殿前的众位德高望重的大派高层齐声呼道:“杨院长,你就承认了吧,别让咱们为难。”

        杨群紧握着双拳,骨节惨白。他先是紧锁着眉头,随后忽的放声大笑道:“好啊!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看来我今日是不承认也不行了,人都说屈打成招是莫大的冤屈。但我看,在这冤屈背后,不约而同的默契,才是最大的黑手。好,我今日认了。但我认了怕还是不够,这些覆族中人,怕是也不能留了吧?”

        场中众人不约而同的做出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金碧辉煌的大佛下,却手一双双阴翳的双眼,当的是叫人不寒而栗。

        忽的,众人只听一声大笑。这笑声飘飘忽忽,不能寻起踪迹。旋即,有人操着尖细的声音说道:“有趣,有趣极了。老夫今夜可是看到了一出好戏,等明日老夫可就要将其便成话本,大街小巷的去唱上一唱。”

        众人闻声一泠,他们怎晓得此处还有外人。众人先是交换了一番眼神,随后胡知觉便站出来说道:“敢问阁下是哪方神圣?”

        那人大笑道:“要问我是谁,覆族水护法是也!”

        那人话音刚落,倒先是段云楼这边几人先惊了一惊。公孙轩压低声音对段云楼问道:“水护法的伤好了?”

        段云楼闻言一怔,旋即便微笑道:“水护法是何等人物,区区小伤,不足挂齿。”

        白老通笑道:“不愧是覆族,这一手绵里藏针当的是叫在下佩服。但姑娘你觉得,从你们覆族中人嘴里说出来的话,江湖上会有几人相信?”

        段云楼微笑道:“寥寥无几。但奴家几人今日若是死在了少林寺,那这话怕是江湖中人不信也得信了。奴家倒是真想瞧瞧,江湖楷模变成过街老鼠的那一日。”

        众人一时间没言语,显然是在思考着其中利害。这时,众人忽的又听有人说道:“这是怎的了,念佛经的少林寺竟然如此杀气重重,开外真当是宛如那云山雾罩。”

        “俺觉得,是这寺里的和尚偷着杀猪吃了。”

        “小丁子,婆婆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公孙轩循声望去,只见得此时来人,正是那耿跖,丁庖,还有花婆婆。段云楼笑道:“诸位不必紧张,这三位也是我覆族中人。对于今夜发生的事,他们应该还是一概不知。”

        忽的,朱雀开口道:“我倒是有个法子,咱们写几封信,在信上,咱们几家都得写上一桩各自的罪状,然后签字画押。各自将这信保管起来,那就算是有了个牵制,几位掌门意下如何?”

        “罪状?我们何罪之有?”杨群淡淡道:“今日咱们来到少林寺,全然是被覆族骗来的。而此时咱们身陷囹圄,当然也是覆族为了栽赃陷害,所做的局。诸位说,是与不是?”

        白老通忽的咯咯笑道:“有意思,有意思,杨院长果真聪明人。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尽管让他们编排去!”

        段云楼闻言回头瞧了一眼,她只见公孙轩正与耿跖在窃窃私语着。她无奈一笑道:“奴家尽管万般谋划计算,自以为今夜少林一行是天衣无缝。但奴家现在却晓得有一点,奴家没想到,那就是诸位英雄的不要脸程度,当的是举世无双,骇人听闻。”段云楼心里明白,今日怕是逃不出少林寺了。

        “诸位前辈,在下不晓得今日我们为何要在此地内斗。咱们难道不是该一致对外,那些一开始挑起事端,坐山观虎斗的人,不才是咱们应该要对付的吗?”

        说话的是公孙轩,不知怎的,他在说这句话是,眉目间有些许哀伤。

        杨群笑道:“这话说的容易,但那些人手段诡异,来无影去无踪,想找到他们,谈何容易。”

        公孙轩淡淡道:“想找到他们也不算什么难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胡知觉冷笑道:“狗急跳墙。”

        公孙轩将南宫招娣扶坐于地上,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不瞒诸位,这位模样沉鱼落雁的姑娘,就是那些人

        中的一员。”

        许久没言语的赵是非赫然狂笑道:“狗,真是狗!老夫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见到连狗都不如的人!这小丫头也算是与你同甘共苦过,难道你现在一转脸,就要将她给卖了?”

        段云楼轻蹙眉尖道:“公孙护法,你这是做什么,别让人小瞧了我覆族。”

        南宫招娣一语不发,只是惨然一笑。

        公孙轩将头扬起,他强迫自己不去看南宫招娣的脸:“啊……在下对她的怀疑已并非一日两日。诸位前辈不晓得,在下与这位姑娘相见,是在东州我族一禁地的附近。当时我刚与一位族中前辈视察过禁地,我从那禁地出来后不久,便碰上了这位南宫姑娘,她自称自己是百花宫内弟子。她之所以从极北之地,来到东州,是跟着那些灭了她百花宫的歹人来的。南宫姑娘,在下所言可有不属实之处?”

        南宫招娣摇头不语。

        公孙轩点头继续说道:“可我刚与这位姑娘碰见没多久,与我一同视察那禁地的前辈便遭到了那群歹人的偷袭,发了疯似的朝我们二人袭来。那位前辈修为高深,我们二人并非他的对手。当时这位姑娘身上有一种厉害至极的迷魂药,为求保命,我便建议将迷魂药制住那位前辈。在千钧一发之际,是这位南宫姑娘救下了我。而在下的怀疑,便是从那时产生的。

        说来也是丑事,在下因为色欲熏心,在刚见面时,曾被南宫姑娘教训过。我喝下了南宫姑娘的酒,殊不知,那酒中就下着那迷魂药。之后我得到那迷魂药丸,才晓得南宫姑娘为何将那药放进酒里。因为那迷魂药气味辛辣,着实难闻,需要酒味儿来掩盖。南宫姑娘,在下方才所言可有不属实之处?”

        南宫招娣摇头不语。

        公孙轩点头道:“正是因为如此,那迷魂药气味浓郁,若是直接服下,其口鼻之中定当有气味残留。但可疑的是,在我去背那位前辈时,却没有从他身上闻到那迷魂药的味道。试问,之前我与南宫姑娘联手都无法对付那位前辈。南宫姑娘又是如何不用迷魂药,就将那位前辈放到的呢?想必,使那位前辈陷入疯癫的,就是你南宫姑娘。所以,你才能轻易控制他。而姑娘演这出皮影戏的目地,就是为了接近在下吧。”

        南宫招娣神情微怔,她终的是开口说起了话:“我不晓得……我正要将那药塞进他嘴里时…他就倒了。”

        “好,那咱们接着往下说。当时我心生怀疑,便将计就计,邀南宫姑娘与我联手,共同追查那些在北莽胡作非为的歹人下落。之后我与南宫姑娘便带着那位族中前辈,一同往在下的府邸赶去。在路上,又有一件事引起了我的怀疑。那是在一家镇子上的小食摊里,当时我端了两碗豆花儿,南宫姑娘是一饮而尽。但后来我一吃,却发现,因为我一时性急,将放在豆花儿里的盐给放成了糖。诸位晓得,咱们北莽人一向偏咸口,我是极不爱吃甜食的。而南宫姑娘远在极北,却对那甜食甘之若饴。虽有些小题大做,但我还是怀疑上了。后来到了在下的府邸,南宫姑娘自己在城中的一间客栈住下了。我为了印证自己的怀疑,便命……”说到此处,公孙轩拍了拍丁庖的肩膀说道:“便命这位小哥,按我的吩咐一日三餐去给南宫姑娘送去饭食。经我观察,这位南宫姑娘极为嗜辣与嗜甜,而对北莽的一些饭食却不怎么中意。当时我便怀疑,这位南宫姑娘并非是百花宫的人。”

        耿跖闻言目光一亮,他心道:“这土护法倒也不那么酒囊饭袋,这番计划倒有些草灰蛇线的意思。”

        南宫招娣淡淡道:“土护法想来不晓得什么叫做因人而异,我在宫中的伙食,也向来是跟其他师姐妹分开的。”

        紫阳真人点头道:“此言有理,贫道虽是北莽中人,但也喜欢吃辣,这算不得什么实据。”

        公孙轩淡淡道:“在下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便让这位耿小哥去百花宫查了查。因为百花宫是极北之地,数的着的门派,其门派附近城镇的商铺对百花宫的日常采办都是记着账的。但那些店里,却是从未记载着百花宫采买过辛辣的调料,就连蔗糖,百花宫数年来一共才买过半两。而百花宫的伙房里,也并没有发现辛辣调料与蔗糖甜食……”

        公孙轩一语未毕,便被南宫招娣打断了。只瞧南宫招娣那惨白的脸庞上,忽的泛起一抹妖艳的红晕。她咯咯笑道:“想要将我当做替罪羊,那就尽管杀了就是,说这么些有的没的,真是叫人恶心!”

        公孙轩心中何尝不是备受煎熬,但如此多的证据摆在他面前,他又怎敢说不信?

        “从垌山县出来时,我曾写过两封信,一封是送给舵里的,就先不表。而另一封……耿小哥,你可带在了身上?”

        耿跖闻言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道:“前两日段祭酒让吾等三人来少林寺,我就觉得要出大事,于是便把有的没的都带在了身上,正巧,就有土护法您写的这封信。”

        “把信打开,让诸位掌门瞧瞧。”

        耿跖将信封拆开,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一圈。只瞧那信上写道:“若吾未归,定诛南宫。”落款是公孙轩。

        “现在想想,一路上发生的事,就像是被安排好的,就是为了将我往少林寺引。而那引路人,便是南宫姑娘你了。你们的目地,想必就是离间北莽各大门派,让群雄乱斗,你们好坐收渔翁之利。而南宫姑娘之所以选百花宫作为隐藏身份的出身,想必是因为百花宫地处偏远,对其了解者甚少。如此一来,你的身份便不会那么轻易暴露。”

        公孙轩的话语就像一柄无把的剑,握在手里,伤人伤己。

        南宫招娣抬起头来,只见她巧笑嫣然,美的惊心动魄。即使段云楼看了,也不禁微微晃神。

        “之前,我要你答应我三个要求,现在还作数吗?”

        “作数,自然作数。江湖是江湖,你我是你我。”

        “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南宫姑娘,今日你即使要在下去死,那在下也绝不会说一个不字。”

        “我信,我说第二个要求,给我一柄剑。”

        “要剑做什么?”

        “第一个要求,不准问为什么。”

        “好,我给你剑。”

        公孙轩捡起地上赵是非的剑,回身递给了南宫招娣。

        “真是柄好剑。”

        南宫招娣笑笑,便将剑拄在地上,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霎时间,场中众人,当的是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半步。

        “第三个要求,将我安葬……”

        南宫招娣此时的声音极小,小到也只有竖着耳朵去听的公孙轩才能听见。

        突然,南宫招娣高声呼喊道:“不错,我就是你们要寻的那歹人,恶人。或许,在这是非不分的世道上,善恶早已没了界限。我知道,你们现在每个人都想来取我的性命。但我告诉你们,我的性命,只有我一人能取!”

        剑光寒,映一树梅花。

        “嘭”的一声,公孙轩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杨群微笑道:“皆大欢喜,你们覆族中人果然有些手段。现在罪魁祸首已死,咱们也该散了吧。”说罢,众人便欲要一散而去。

        忽的,众人却听有人吟唱道:“动而思止。止即患生徒自喜。试举幡风。未举之前说已通。携瓶沽酒。却著衫来为我寿。者也和却。赚却阎浮世上多。”

        霎时间,众人大惊。

        他们只见,一人披着墨色大氅,戴着花哨油彩面具,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众人面前。只瞧这面具人单膝跪于南宫招娣身前,他为其裹上一件大氅,又在其脸上扣了一张油彩面具。

        “公孙护法,你的确于小处见微,观察细致。但可惜的是,事情已然没了退路。起来吧,老幺。”

        只听这面具人一声呼唤,那南宫招娣竟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南宫招娣方才自刎,众人是看在眼里的,本已死了的人,又如何活了过来?

        面具人淡淡道:“世间种种幻术,皆脱不了对外人施法。但我家老幺的幻术,却是对自己施法。能够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的人,该有多可怕。公孙护法,刚才自刎的南宫招娣,就是南宫招娣,而不是我家老幺。但南宫招娣暴露的原因,却是因为我家老幺该不了的那些习惯。可悲啊,一个赤诚女子,就这般被人诬陷至死,真是可悲。”说罢,那面具人便抱着南宫招娣,纵身跃上的大雄宝殿的前檐之上。

        借着昏黄的火光能瞧见,那檐上,还站着五个面具人。加上南宫招娣,共有八人。

        位于中间的那驼背面具人忽的声如洪钟般的说道:“混世,安然。厌世,林案方。血罪,杜百康。百鬼,韩太忠。寒域,焦穆楚。不死佛,太一。大魇,宫芮。北莽新覆,登场。吾等特奉苍天之命,诛尔等浊世之辈。”

        “就凭你们!”

        赵是非“嘭”的一声撑断了身上的鞭子,起身喝道。

        太一笑道:“多亏段祭酒在此处拖延了时间,要不然,怎能将这些佛法高深的高僧收入麾下。”太一话音刚落,就瞧得数千僧人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出,将这大雄宝殿团团包围了起来。

        登时,众人便乱了阵脚。

        杨群淡淡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太一回道:“拂晓。”

        其话音刚落,那些僧人便杀气腾腾的朝大雄宝殿合围过来。

        与此同时,就听老僧齐悲呼道:“慧敏大师,圆寂了!”

        段云楼闻声不由得无力的往后一退,她喃喃道:“豪杰已死,鼠辈乱世。”

        忽的,却见一宛如霹雳雷电的黑影闪过,将段云楼给掳了去。

        众面具人见状,纷纷开口道:“太一兄……”

        太一摘下了面具,看着汪在面具里的鲜血淡淡道:“覆族的人若能闯出去,那便随他们去吧。至于其他人,格杀勿论。”

        奔行于山路之间。

        段云楼蹙眉道:“你是?”

        那人解下了面罩,微笑道:“早说了,我是水护法。”

        看着面前熟悉的脸庞,段云楼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她闭上双眼,淡淡道:“这件事,是蜀中那位折腾出来的吧。”

        水护法微笑道:“不错,他老人家弄的这一出,为的便是将北莽搅乱。然后诛杀各大门派掌门,再将这黑锅让辽人背上。如此一来,北莽应该就又会生起战事了吧。但他也够器重你的,昨夜特意来信,说不能让你死。要不然,我现在还正昏迷着呢。只是,可惜了那几个人。”

        “怎的说?”

        “对数千位僧人所施加奇门幻术所耗费的心力,足够他们永世不得超生了。今夜一过,不晓得还会有几人活下来。北莽新覆雪,拂晓便融消”

        水护法说罢,就听段云楼淡淡道:“走吧。”

        “去何处?”

        “蜀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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