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血忆
姜离将手里的笔丢开，目光在自己白嫩嫩的小短手上扫了一眼，有些头疼地想抬手扶额，结果发现自己胳膊也变短了，扶个额还得低下头。
姜离:“……”
她不过就是打了个瞌睡，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又又又出现在了一个陌生地方，最重要的是自己还变成了一个小萝莉！
伸手揪了揪自己鬓边的小辫子，姜离一脸懵逼地坐在凳子上，正想着该如何是好，身体忽然自发动起来！尝试着找回一点主动权，却发现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跳下凳子，提着裙摆往外跑。
雪浪一般的裙摆擦过精致的小短靴，一排排黑色的不倒翁被带倒又立起，滑稽的笑脸于光与影交错中若隐若现。珠帘晃动，白纱浮起，银色的流苏断裂开，散落了一地。
姜离刚跑出书房，腰间忽得一紧，整个人被人单手捞起，抱在肘间。她下意识抬起头，然后心口猛地一怔。来人疏眉朗目，气质儒雅，五官竟与姜离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右眼角下多了一颗红色的泪痣，使得原本俊逸出尘的面容莫名多了一丝妖艳。
姜离还在愣神，嘴巴已经主动开口，两条莲藕一般的手臂，亲昵地抱着对方的脖颈，声音软软的:“父亲……”
男人抬手抚了抚姜离翘起的呆毛，温声道:“阿离功课做完了吗？”
小阿离用力点了点头:“做完了！”
男人笑了下，抱着人重新回到书房。他将人放下，然后伸手取过书桌上的纸页，细细翻阅。
“不错。”男人称赞道，“而且今天没有写错字。”
小阿离眉眼弯弯，伸手抓住对方的袖子，像以往一样讨要奖励。
男人将纸张整理好，摆放回去，一边问道:“阿离这次想要什么？”
小阿离瞄了他一眼，小心翼翼道:“父亲……我……我可以见一见娘亲吗？”从她拥有意识到那一刻起，他的父亲几乎充当了她的人生中所有需要的角色。如果不是今天她的侍女不小心说漏嘴，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母亲这个词汇的意义，也不知道自己世界里曾经出现过另一个与她血脉相连之人。
男人手指一顿，唇边的笑意缓缓敛去，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小阿离，那双向来温润的黑眸此刻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冰冷蚀骨。
他看着小阿离，语气很淡:“谁教你这么说的？”
从来没见过对方这么冷漠的样子，小阿离呆了呆，抓着袖子的手不由缓缓松开。男人俯下身，一点点逼近，小阿离往后退，疯狂摇头:“没有人！”
“哦？”男人伸手抓住小阿离的手，将人抱进怀里，抬手在在对方僵硬的背上轻轻拍了拍，“那就是有不听话的东西在乱嚼舌头了。”
男人打断小阿离即将脱口的话，抱起人往床边走，边走边道:“好了，很晚了，你该休息。明天还有新的功课要做。”
小阿离抓着被子，看着对方重新变成以前温柔的模样，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嗓音轻柔地哄她入睡。心里明明惊涛骇浪般一点睡意也无，可是眼皮却一点一点变得格外沉重，很快整个人就失去意识，陷入沉睡之中。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小阿离发现她原来的两个贴身侍女被换了。她问这两个新人知不知道原来的那两个去哪了，结果都回复说不知道。
小阿离心里有些不安，想去问父亲，但是又突然想起昨天的事，失了勇气，只能郁闷的跑去花园找尺玉玩。
今年生辰的时候，父亲送了她一只奶白色的狮子猫，叫尺玉，这是她唯一的玩伴。不过尺玉今天好像兴致不高，小阿离喂了它一会儿，对方一直蔫蔫的样子，不肯吃。这是生病了吗？小阿离抱起尺玉，想带它去司空那里看看，谁知尺玉突然很暴躁地从她怀里挣脱出来，跳进了一旁的草丛中。
“尺玉！”小阿离在外面唤了几声，但是对方不出来，想了想，自己也跟着钻了进去。草木旺盛带着未晞的晨露，很快将她的衣服沾湿，小阿离在里面翻翻转转，怎么也找不到，正准备放弃的时候，前面忽得传来喵喵声。
白色的尾巴，从前方一闪而过，小阿离又唤了几句，跟着爬过去。爬啊爬，爬啊爬，前面忽得被一堵墙挡住，墙脚下有一道不大的缝。小阿离看着这道缝，尝试了一下，刚好侧身可过。尺玉停在墙的另一头，还在冲她喵喵叫，小阿离钻出墙缝直接一把抓住白猫，本想对着它耀武扬威一番，却被眼前所见惊得怔在原地。
在她的过往的记忆中，黑白银是她生活周围所有事物的主要色调。可是现在，在这墙后，居然有成片的红色的花树……
小阿离心神震荡，不由喃喃道:“这是什么？好漂亮……”
姜离在心中默念:红色海棠。
原本抓在手里的尺玉趁她失神，又从手中逃脱，小阿离皱了皱眉，有些生气道:“尺玉你太不乖了，我要生气了！”
尺玉得意的晃了晃尾巴，转头又钻进了海棠林中。小阿离抿了抿唇，跟着走进去，没一会儿就当场抓住小猫咪。她抱着尺玉狠狠揉了一把，刚想往回走，突然发现前面有一个奇怪的房子。红木黑瓦，造型有些像精致的阁楼，但是却只有一层。
小阿离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才发现这房子的门有些损坏了，于是她有些好奇地蹲下身往门缝中窥探，目光微转，然后突得一顿。
女人……一个穿着红衣很漂亮的女人……
小阿离还没反应过来，旁边又走出个身着白衣银饰的男人，乌发半束，温文尔雅。他伸手撩起对方的一缕黑发，绕在指尖，然后俯身在对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女人被激怒，抬手推了他一把，似乎想往门口跑，但是又被无情地捉了回去。
“姜烨！你这个疯子！”她伸手推他，却被缠得死紧，最后只能发泄般抬手打他，手腕和脚腕上银色细链随着动作，簌簌作响。
“我是疯子？那你杀了我啊。”姜烨从腰间抽出一把银光璀璨的长剑，强硬地塞进对方手里。手握剑刃，剑尖抵在腹部，他冲她温柔地笑了下，道:“杀了我，你就可以离开这里。没有人会拦着你。”
女人往后退一步，他就往前走两步，纠缠间，姜烨手心被割开，腹部被剑锋刺入，殷红的鲜血从白色的衣服中渗透出来。
姜烨嘴角微弯，神色魇足，像是没有痛觉一般，还在不停向对方靠近。
“长离……”
温热的血液顺着晶莹的剑身，流进手心，名唤长离的女人呆滞过后，手指一松，惊恐地尖叫起来。姜烨轻轻笑了下，伸手将剑抽出，随意往地上一丢，然后抬袖往桌上一拂，精巧的白玉茶具瞬间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他拽着银链，将妄图逃跑的人拉回来，然后把人强制按在桌上。
“我给过你机会了。”
他缓缓俯身，一点一点将对方红色的衣服撕开，一边愉悦道:“但是你放弃了。”
“既然这样，我们好好在一起吧。永远都不要再分开了。”
红色白色布料交错散落在地，殷红的血液从再度被撕裂的伤口中汩汩流出，落在白色的胴体上，又顺着白色的肌肤，流到黑色的桌面，然后一点点往地上滴，最后聚成一滩。
屋内是女人痛苦的哭喊。屋外，小阿离抱着膝盖靠坐在门上，仰着头，对着屋檐下的风铃微微失神。尺玉坐在她身边，抬起一只爪子，轻轻舔舐清洗。
晚上，姜烨回到书房，照例检查了一遍小阿离的功课。他面无血色，手上缠了些绷带，但是看起来心情非常好，还主动问了小阿离，今天想要什么奖励。小阿离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姜烨有些无奈的笑了下，想去抱她。小阿离避开他的手，自己跳下凳子，往床边走。
姜烨盯着她看了会儿，走过去替她盖好被子，说了一句晚安，便转身离开。
屋子里的灯被熄灭，小阿离睁着眼看着帐顶，温热的液滴顺着眼角缓缓滑进鬓发里。
尺玉又不见了，问了几个下人，皆纷纷摇头。小阿离心情烦燥地将笔丢开，桌上的纸张被墨迹染得乱七八糟。伸手揉成一团，扔在地上，她站起身，走出门。本来是想找尺玉的，但是不知怎的，又走到了昨天钻过的草丛。
小阿离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又钻了进去。顺着昨天的压过的痕迹慢慢往前爬，找到了昨天堵着她的墙。只是这次那道墙缝之上，挂了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还在不停往下滴……
小阿离动作一顿，缓缓抬眸，目光落在那团血糊糊中唯二两颗蓝色的眼珠子上，像是意识到什么般，瞳孔一缩，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眼泪决堤一般汩汩流出眼眶，小阿离克制着叫出声的冲动，指尖微颤，转身就想往回爬。脚腕却忽得像被什么东西抓了一样痛的无法动弹。她下意识的转过头，就看到墙缝里，有两个没有皮的“人”四肢扭曲的趴在地上。
小阿离呼吸忽得急促起来，脸色越来越越苍白，浑身颤抖不止，双手往后支着地疯狂往外退，尖利的石头划破掌心，她也无所察觉。
那两个“人”一点点朝她爬去，两双裸露在外的双充满血丝的眼球里，满满都是怨毒，一边爬一边不停地喊她。
“小宫主……”
“小宫主……”
冰冷血腥的气息扑打在脸上，小阿离再也忍不住，抬起双臂，紧紧地抱住了脑袋。
几乎在那一瞬间，某个郁郁葱葱的竹林中，忽得爆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林中鸟儿被惊飞，梁言握着缰绳的手忽得一紧，马车缓缓停下。他掀开帘子，看着缩在角落里抱头痛哭的姜离，震惊道:“这是怎么了？！”
秦衣摇了摇头，他刚刚见姜离睡着了，想扶她躺下，结果手还没碰到，对方却忽得醒过来，神色惊恐得抱着头开始哭叫。
“阿离？”秦衣完全不知所措，只能伸手在她背上轻轻安抚。原本趴在马车顶上的滚滚也爬下来，似乎想挤进去，被梁言一把摁住。
好一会儿，姜离慢慢停止哭泣，她从手臂里缓缓抬起头，目光掠过门口的梁言，滚滚，最后落在旁边满脸担忧的秦衣身上。
姜离一脸茫然道:“你们干什么……？”
梁言嘴角抽了抽，道:“不是我们，是你！你刚刚哭得好惨，差点把我们，哦，还有滚滚给吓坏了。知道不？”
姜离:“……”
秦衣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凑过去轻声道:“做噩梦了？”
姜离愣了一下，抬手摸了摸脸，她看着掌心逐渐冷去的泪水，半晌，缓缓开口道:
“嗯……做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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