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一

十一

        傍晚铁山从外面回来，一脸心事地躺倒在沙发上。紫琼正往桌上收拾饭菜，她脸上洋溢着一种如同失而复得的青春活力，笑意盈面。从奶奶家走出她破天荒去王来福食杂店买回一只烧鸡和一瓶啤酒。她又掂了两个菜。她边往桌上端菜边喊着铁山，督促他去洗手洗脸。铁山漫不经心地应着，没注意桌上的饭菜已经摆好了。

        紫琼见他顿在沙发里不起来就过去拉扯他的胳膊，起来呀，吃饭了。紫琼轻声柔语地督促着，铁山挥了一下胳膊，把紫琼一下推搡到了一边，紫琼立在那里疑惑地瞅着他，半晌他坐了起来，眼睛盯着一个方向，面无表情的说，你这段时间下午都上哪了？

        紫琼的疑惑像打磨过的玻璃，更加混沌不清了。但很快她就从这片混沌中透视到了什么。她把下唇咬得紧紧的，才拾掇起来的美好心境瞬间像打碎的镜子似的支离破碎，而每一片镜片在紫琼眼里反射出的都是狰狞可怖的面孔。

        你妈又对你说什么了？紫琼一腔怨愤的喊叫着，这么多年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忍，本以为自己和铁山独撑一个家与张氏家再也没什么瓜葛了，她却仍然在他们之间无中生有，挑拨作梗，让铁山疏远自己。紫琼这会儿再也忍无可忍了，你听好了张铁山，我杨紫琼不管做什么都是光明磊落，不像有的人当面背后都做鬼事。此时紫琼心理窝着的那团火就像顶起高压气阀的气体，吱吱吱，在胸腔里左奔右突，横冲直撞。这些年她从张氏家那里唯一学会了一招，就是声东击西。有能耐你冲着我来呀，背后捣鼓有什么用！你若能让你儿跟我离婚是你的能事，这么多年了你费了不少功夫又怎么样了，我们还不是过得好好的？

        好了，别吵了，我就想问问你去哪里了怎么了？铁山拉长着脸，吊着嗓门，声音却闷钝，像被削了尖的钝器划向水泥地面的声音，底气了无的样子。

        看来他今天真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紫琼心理揣度着张氏家的“良苦用心”，竟然费尽周折说动了一贯对她不理不睬的犟儿子的心。

        问你妈好了，你妈不是知道我去哪里了吗？何必问我？紫琼语气变得更加激昂了，稍顿了一会儿，她朝向张氏家的屋子几乎喊叫道，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去、奶奶家，不、行、吗？紫琼一字一顿的，故意将声音鼓噪得很大。

        张氏家那边紧闭的屋门终于打开了，出来的是张达贵，他黑着一张脸，睥视了一眼铁山，又斜扫了一眼紫琼，愤恨地说，你们在做什，啊？吵没完了？我都听着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吵吵把火的，想让邻居都听着啊。她出去串门了，不在家，若在家了，今晚上还不打翻天了？！

        紫琼目光冷冷地瞪着张达贵，声音稍微压低了些，她不在家你在也好，我今天把话就撂在这儿，以后你儿子再跟我没事找事，听他妈的挑拨，我就真的满足她的心意，离婚给她看，让她儿子找个能称她心的。看除了我，还能有谁与她相安无事地待在一个院里这么多年！

        张达贵“哼”了一声便甩门走了出去，佝偻的身影很快就湮没在深秋冷寂的夜色里。

        铁山见父亲走出去了，一把扯过紫琼，质问她为什么对父亲这个态度。紫琼使劲一甩胳膊，挣脱了铁山紧箍的手，指着铁山的鼻子说，你看你爸在我们面前人模人样的，以为他很无辜，那我问你，当年你妈卖你车时，你爸在干吗？为什么不阻止？我听人说，他不但不阻止还帮你妈数钱，这是其中一件事。你妈跟我们闹分家那会儿，你爸只顾低头吃饭，也没帮我们说说话，在你妈只把我捡来的一小袋芝麻分给我们时，他又当做什么没看见，不管不问的，你说你爸和你妈还不是穿一条裤腿的吗？还有今天这事

        好好好，今天的事我们不再提了好不好？铁山挡回紫琼指着自己的手，阻止她往下引申今天的话题。其实紫琼例数张氏家和张达贵的这些事，铁山心理比她都清楚，这是显而易见，有眼都能看到的事实。但在他心里，父母给留下的淤痕，时间是疗伤的药。毕竟是父母，能对他们怎么样？单单说今天的事，确实是张氏家一次次趁着铁山傍晚下班，堵在外面一番嚼舌根。开始铁山根本不搭理她，自己的妈什么德行他心里还没数吗？后来几次，张氏家有名有姓地指到后村开三轮拉私活的钟义海，说紫琼每年往家买煤都是他的车送的，送到家还帮紫琼用小车往家里推。又说钟义海一看到紫琼，满脸都是淫笑，两双眼像饿狼看到猎物，直勾勾不打弯地盯着紫琼看。

        说到钟义海，铁山了解他，同一个村，比铁山大五六岁，平时接触不多，但经常会从他那个一副男人相，喜欢扎男人堆里玩牌的婆娘嘴里听到一些他与某某女人不干不净的糗事。紫琼确实对铁山说过，钟义海曾亲自问她想不想用车买煤的事，紫琼很感激，都一个屯，也没想太多就答应了，这以后每年紫琼都是用钟义海的车往家买煤的。

        这段时间张氏家的每天下午都不见紫琼呆在家里，心里就嘀咕上了，本来对紫琼就横竖不对眼，终于可以逮住一个机会好好收拾一下她，可刚硬如铁砣的铁山又屡屡不中招，越是铁山不予理睬，越是能激起张氏家的战斗欲望。她知道铁山很在乎紫琼，只有让他吃醋，就能达到目的。于是在满腔嫉愤，留有腐质的胸腔里她只能搜刮出钟义海这个人来。

        但凡是个男人听了这话都会心慌神乱，何况铁山还很在乎紫琼，小男人心性里的促狭和猥琐像长了翅膀似的在里面直扑棱。听到了紫琼的解释后，他心才平息下来，继而对紫琼又充满了愧疚之情。但身体里那个大男子主义又想极力维护自己的面子，所以才错此说彼扯到了父亲头上。

        行了，这事就算过去了，我们吃饭吧。铁山这才看见一桌子很合他口味的饭菜，还有一瓶啤酒。他眼里不由地生出了温热的像花一样的液体。他最了解紫琼了，今晚紫琼一定有什么好事要和他分享，他恨恨地在心里骂了自己一通，是自己破坏了这良辰锦时，还辜负了紫琼的一番心意。

        那个夜晚，紫琼本想把老叔的心意和自己的想法借着一桌子菜肴传达给铁山，能拥有自己的一辆货车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但最终紫琼什么也没说，等再次说到这事时已经是转过年春暖花开的时节了。


　　https://www.biqivge.com/book/42602963/25097824.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biqivge.com。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iv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