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14


端木漓休养了好几天,再三央求魏斓,魏斓才答应带她去千灯会。

        桂梁城车马如织,熙熙攘攘,男女老少都热热闹闹上街看灯。

        不得不说,桂梁城的千灯会着实是一派繁华气象。各种形状的精巧花灯挂满了长街,每个店铺门口都挂上了最好的花灯,有华丽的宫灯,有裁剪成各种动物的灯,圆形的,方形的……各种颜色各种样式应有尽有,明亮的火焰跳跃着,将整条街映照得犹如白昼。孩子们跑来跑去追逐打闹,嬉戏声不绝于耳。

        “这里的灯真好看。”端木漓叹道,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一条鲤鱼灯上移了开来,魏斓见状,并没说什么,直接将鲤鱼灯买了下来,交到了端木漓手中。

        端木漓看着手中的鲤鱼灯,鲤鱼的一片片鱼鳞都清晰可见,它张开的嘴衔着一枚漂亮的宝珠,虽然知道是赝品,但在这样的盛会上依旧明丽夺目。

        “谢了。”端木漓眉眼含笑,凑到魏斓耳朵边,压低声音唤了一句,“魏斓殿下。”

        称呼别人的名字是不敬的,但一声结语“殿下”却又将被称呼人抬得很高,显出一股别样的亲密。

        她悄悄把手指钻到魏斓手心里,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

        魏斓没说话,只是往端木漓身边靠了靠,稍稍护住端木漓,不让她被人挤了。

        她现在是便服出来,又用灵力进行了轻微的调整易容,收敛了面庞线条的冷厉寒意,并没有人认得出她就是当朝的神殿祭司,长宁公主殿下。

        不过人却越来越挤,仿佛全程的人都冲着她们这条路涌了过来。只听一阵丝竹管弦悠扬,虽然街上挤满了人,但在这时却安静了下来,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是九姑娘!”

        一声惊叹响起,这声惊叹就像是一根导火索,将整条街道引爆开来。

        只见一辆八宝香车缓缓驶来,香风浮动,彩带招招,一旁的童子童女在车上向人群抛洒着各色花瓣,恍若花雨纷飞,如梦如幻。

        一时间人流都朝着她们这边涌来,整条街拥挤不堪,人们推推搡搡,争相想要接住香车上的花瓣。端木漓怕鲤鱼灯被挤坏了,急忙双手抱住了鲤鱼灯,一时不慎松开了魏斓,两人就这样被挤散了。

        然后端木漓就发现了一件悲惨的是:她迷路了。

        偌大的桂梁城花灯千树,如雨如星,难辨天上人间,端木漓一阵精神恍惚,这时候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酒香。

        端木漓睫毛剧烈颤抖着,强忍着鼻尖的酸涩,循着酒香进了一条偏僻的巷子,这条巷子只挂了几盏疏落落的花灯,在繁华的对比之下颇有几分阴阴惨惨。

        当她出来的时候,一头青丝披散下来,头上的首饰已经不见了,她的手里不止提着花灯,又多了两坛酒。

        她找了个僻静的墙角,席地而坐,拍开泥封,将一坛酒放在对面,又拿起了另一坛,朝着对面那坛酒的方向一敬,抱坛而饮。

        当初端木渺还在的时候,姐妹两人经常一人一坛,对饮深夜,端木渺酒量甚豪,她也不落下风。只是端木渺继承端木族长之后事务繁忙,时不时要处理作乱族人,与她对饮的次数少之又少。

        其实端木渺是想要把魔修变成正统一脉,让魔修也被修真界接受,知道魔修也是一种门派,有自己的修行方式,不被世人鄙夷或者恐惧。这是端木渺终身致力的事情。她严格约束族人不得贸然伤害旁人,不得靠着杀戮来提升修为,稳扎稳打,层层递进,她还亲自做表率,但她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

        杀戮证道是对于魔修来说最完美的捷径,和端木渺所秉持的方法得到的结果简直天上地下,虽然杀戮证道的修为上限低,飞升更是几乎不可能,但对于魔修来说已经足够了。有不少族人都会在尝到甜头之后走向不归路,端木渺不得不每次都亲手惩治这些族人。

        可尽管这样明令禁止,依旧有控制不住的趋势。杀戮之道本身就流淌在端木一脉的血脉之中,端木一脉不管是谁,都是魔。

        不管善良也好,悲天悯人也好,向往和平也好,只要打上“魔”的标签,这些都会被完全逆转。终于端木一脉迎来了自己的末日,本身是魔,是放纵,克己忍耐毫无益处,根本不可能,端木渺终于没过得了忍耐一关,死在了曹雪月手中。

        在端木渺死后,魔修遭到彻底清洗,端木漓眼睁睁地看着前一刻还在谴责害死端木渺的族人死在了自己面前,整个魔修,无一幸免。

        人一喝酒就容易胡思乱想,往事如潮水漫上心头,端木漓耳边仿佛又响起那天族人的指责,如无尽地狱中伸出的潜影魔爪,端木漓脸色越发越苍白。

        一个影子站在了她的面前,阴影覆住了她,纤长的手指碰了碰她的手背:

        “你在这里。”

        声音依旧是那么冷冽,是魏斓。

        端木漓悄悄擦去了眼角的泪水,抬了抬头,看向魏斓。

        “一个人喝酒么?”魏斓刚问出这句话,猛然瞥见了端木漓对面还放着一个坛子,她刚想伸手去够,但端木漓突然起身,勾住了她的手。

        “让它放着……就好……”

        虽然她没有醉,但说话还是有点不受控制,她踉踉跄跄上前一步,险些栽倒在魏斓怀中,魏斓连忙伸手扶住了她。

        她怀中的酒坛滚落到地上,摔成了碎片,青碧色的酒液流了一地,在月光下闪烁着熹微的柔光。

        “魏斓……”端木漓的头贴在魏斓肩窝,叫着面前人的名字,“你说,魔修就那么十恶不赦么?”

        “……”

        喝了不少酒,端木漓脑袋有些晕晕乎乎的,脚底虚浮,没骨头一样靠在魏斓怀中,微微抬头看着魏斓的脸。

        “既然没那么十恶不赦,为什么世人容不得我们啊……难道,魔修彻底消失,修真界就会有什么改变么?”

        “你喝得太多了,你的伤还没好。”魏斓不动声色地从端木漓手中拿过花灯,旋即揽住她的腰将她抱了起来,“回去休息吧。”

        “我不想回去……”端木漓到这个时候反而耍起了小孩脾气,“我要再看看,再看看再回去。”

        她脑子晕乎乎的,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她只觉得在魏斓怀中很安心,那些潜伏的怨灵暗影不会再冒出来撕扯她的魂魄。

        魏斓想了想,还是妥协了:“……好。”

        端木漓就这么被魏斓抱着上了一个精巧的楼宇,楼宇门前车马不绝,精致豪华,出出入入的人都是绫罗绸缎,珠玉满头,守门的人看两个布衣女子前来,急忙要拦,但他看见魏斓手中的令牌之后险些吓晕过去,差点就跪地迎接,一连叠声地传话让收拾好最顶层的房间。

        这个楼名唤琼华楼,是整个桂梁城最高的楼,供达官贵族游乐用,里面设有各种各样的雅间,可赏歌舞,可听戏,可把玩古物,可清谈诗词歌赋,甚至也可进行一些风雅的风月之事。不过琼华楼对客人身份的要求限制极高,只有正三品及以上的官员及家眷,或者是有请帖的名士大能才可进入。

        对客人的身份要求那么高,当然能在琼华楼服侍的人挑选也格外严格,据说能在里面服侍的姑娘选择比宫中的宫女还要严苛,一举一动都要经过精心调|教。平民家都以自己家女儿能送到琼华楼服侍客人为自豪。

        眼前人既然是长宁公主,里面服侍的人自然不敢怠慢,很快收拾好了房间,刚想上前服侍,便见长宁公主挥了挥手,就差把“不耐烦”写在了脸上,这些人急忙退下,留下长宁公主和那个神秘女子共处一室。

        “你看什么?”魏斓看端木漓的目光直直落在门口,不由得问。

        “我只是想,这琼华楼是什么地方,为什么里面的人都这么漂亮?”端木漓还要伸长脖子看外面的漂亮姑娘们,这些姑娘打扮得颇有些天媚宗女子们的风格,要是误入了天媚宗的老巢,她和魏斓岂不是都有危险?

        “是么?”魏斓声音暗沉。

        “确实啊,你不是也以为……”端木漓话音未落,猛地嗅到了一股强烈的鲜血芬芳,这股强烈的鲜血芬芳让她的魂魄一阵战栗,几乎不受身体控制,她突然起身,一口咬上了魏斓的脖颈。

        殷红的鲜血涌入了她唇齿之间,温热甘甜,端木漓浑身一僵,她稍稍清醒了些,理智告诉她不要继续咬下去,但她却陷入了深深的迷恋之中,近乎病态的迷恋和狂热。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松开了嘴,想要对魏斓道歉,但当她对上魏斓的眼睛后,这个念头荡然无存。

        魏斓的眼中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喜悦,她清冷的容貌与脖颈上旖旎的伤痕交相辉映,相对之下甚至显露出几分灼烫的诡异感。仿佛她是心甘情愿被端木漓咬的,甚至不光要被动承受,她还要主动诱使端木漓去咬。

        窗外千灯盛会灯火辉煌,但房间内并未点灯,明暗交织,无意间便营造出淡淡的暧昧感觉,不只是刚刚吸过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端木漓感觉稍稍有些口干舌燥。

        “清醒了么?”魏斓慢条斯理地按了按脖颈的伤口,止住了血,但她并没有消去伤口的痕迹,而是稍稍往上拉了拉衣服,用衣服遮挡住了齿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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