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烟花
圣诞后孟西关需要回lm总部一趟，只留苏叶在孟家多住了几天。
听说苏叶也想种月季，孟母帮她联系了花农朋友，给琴川寄去数株好养活又无需太过操心的裸根大苗，还给她讲解了一些栽种的技巧。
临走前，孟母抻臂抱了抱单薄的苏叶，拍拍她的后背，“好孩子，要是遇到什么事就联络关关、联络阿姨，不要一个人硬扛，啊？”
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中，苏叶眼眶一红，喉中哽咽，只能点点头。
数小时后，高铁到达青禾市。
苏叶拎着行李箱下车。
今天天阴，站台上昏暗一片，人群拥挤吵嚷，压抑的窒息感充斥着整个空间。
苏叶只觉得额角“突突”的痛，不得已准备停下试图缓解，身侧却有人伸出一只手提起了她的行李箱。她被吓一跳，猛一拽回，抬头却正对上对方关切的眼神。
是个年轻的男孩，耳机挂在肩上，说着：“我帮你！”
苏叶察觉自己手心一层冷汗，实在不太舒服，便点了点头，“谢谢你。”
对方“嗐”一声，“举手之劳——哎我，你这箱子真重！”
虽这样说着，他还是拎得稳稳的，一步一步踩着台阶往下，时不时还回头等一下慢吞吞的苏叶，走完最后一级台阶才将行李箱还回来。
苏叶再次道谢，男孩却已经戴上耳机走了。
不禁回想，自来到青禾之后，遇到的皆是善意，足以抚平此刻的不适。
……
回到小院已经入夜，苏叶将行李箱里孟母送的各种吃的用的规整好，头还在痛，也没什么食欲，合衣就歇下了。
只是夜里醒来，无以名状的痛自关节处蔓延开，浑身都在痛。
台灯安静地投下一片昏朦的光，苏叶抬手将手掌贴在额头上感受了一下温度，撑坐着起身，赤着脚去柜子里翻找体温计。
可能是在路上着凉，体温计显示378c，有点低烧。
苏叶烧了开水兑凉，吃了颗退烧药，起身放回却感到一阵眩晕，天旋地转之间，手中的玻璃杯摔在地上，碎在脚边。
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这通常是焦虑症发作的预兆。
感冒引起的鼻塞使她愈发难受，窒息感觉缠绕上来，苏叶坐回椅子上，眼前一阵阵发黑。
小提琴声就在此刻响起。
寂静的夜里，乐声格外清晰。
苏叶清明一瞬，深呼吸着，用医生教的方法引导自己，将颤抖的双手放在桌上，闭眼放空了一阵，如此逐渐平静下来。
甚至还有心情想：邻居的小提琴终于拉得流畅一些了。
回过神时，身体的痛感仍在，心口处的锐疼也清晰不已，每次发病都会耗去她十分的精力，不过好在，这也能让她能够入睡休息。
一夜无话。
翌日早晨，苏叶仍是头痛头晕，喉咙干涩，那颗退烧药似乎无用。
她浑身无力，更想破罐子破摔，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屋内昏暗，能听到窗外雨声淅沥。雨水在青瓦上汇集，自瓦檐流淌而下，水声潺潺。
平城的冬天很少会有这样的大雨，而是绵绵细雨，无声无息。
就这么静静躺了一会儿，苏叶才鼓起勇气起床，准备先吃点东西。
冰箱里还有一只处理干净切块冷冻的鸡，解冻焯水后放进砂锅加入党参一起小火慢炖。
处理完鸡汤，苏叶掏了颗梨，放入冰糖和枸杞、川贝隔水蒸上。
她喝了几口温水，去将家里所有窗帘都拉开，打开音响放起了音乐，回到餐厅坐着看着厨房横窗外朦胧的雨。
不时有人穿着雨披赶牛路过，就像一副惬意的田园风景画。
紧绷的情绪才逐渐平缓。
二十分钟后，冰糖炖梨好了，苏叶戴上隔热手套将装着梨的深碗自蒸屉中端出来放凉一些，喝了一口垫肚子。
雪梨搭配冰糖小火慢煨，梨肉丝滑，糖水甜而不腻。
滋润了发干的口舌，胃里也暖了一些，苏叶便将退烧药和感冒药吃掉，又躺回去小憩片刻。
直到鸡汤的香气无孔不入，她才去将之前包好的小馄饨从冷冻室里取出来煮熟，再冲入撇去油的鸡汤，便就是一碗简单的鸡汤小馄饨。
热腾腾的香甜馄饨也没使苏叶提起胃口，仅仅吃了两口便放下了勺子，起身去量体温——38c。
苏叶有些焦躁，方才吃下的东西仿佛在胃里翻腾，令她坐立不安，只得又去柜子前拿出退烧药又吃下一颗，适才稍稍安心。
药效来得很快，她脑袋昏昏沉沉，拉来毯子在单人沙发上靠着便睡了过去。
屋外仍在下雨，淅淅沥沥，也下进了苏叶的梦里。
梦里小小的她坐在一个狭小拥挤的房间里，窗外是倾盆大雨，夹杂着闪电与雷声，整个世界都摇摇欲坠。
而她缩在角落，紧紧抱着破旧的玩偶，无助发抖。
这场雨时断时续，仿佛下尽了苏叶半生的时间。
……
窗外雨声依旧，小院里被雨水冲刷过一遍，被雨水打落的桂花叶堆积在院墙一角，尽显颓势。
苏叶醒来抬手探了下额头，只觉依旧浑身无力，胃里更是翻江倒海。
来不及后悔吃掉第二颗退烧药，她已经奔向卫生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把“罪魁祸首”吐了出来，她感到好了一点，便又躺回床上，准备再休息一阵子。
这一觉还算安稳，虽然烧还没退，但断断续续的睡眠为苏叶补充了体力，能够起身思考要不要去一趟医院。
这个念头一起，马上就被否决。
不想去医院。
难得的任性，苏叶决定成全自己，只是起身勉强又吃了点东西，状态这才回来了一些。
在她烧水吃药的时候，连绵一整天的雨终于停了。
乌云缓缓散去，雨霁天青。
借厨房横窗往外看去，几缕阳光自云翳之中投射而下，穿着水鞋的小朋友们正在路边玩水，欢快的童声入耳，皆是抚慰。
静坐许久，苏叶才想起看一眼手机。
孟西关打了个电话来，还发了几条消息，问她是不是在忙。
苏叶回了个电话，只说自己睡了一觉手机静音没听见。
孟西关也不怀疑，只说青禾下雨降温，让她记得添衣，并说自己要参加一个跨年活动，提前祝她新年快乐。
苏叶这才意识到今天已经是31号，今夜就是跨年夜了。
她也对孟西关说：“新年快乐，玩得开心。”
挂断电话后，苏叶忽地对明天多了点期待，身体似乎也好了一点，便起身先将厨房收拾干净，随后去往衣帽间，打算找件新衣服穿上。
在她如日中天的时候，一部分衣服是代言品牌方送的，还有一部分则是助理买的，她只用在信用卡账单上签个名就行，所以收拾下来还有很多她从来没见过、没穿过的衣服。
换上一条丝绒材质的野莓红方领长裙，苏叶在镜前转了个身，觉得还算满意。
跨年夜自然不能少了烟花，但琴川买不到，苏叶打算进城一趟。
乘坐公共交通前往市区，她跟着导航准备先去最近一个卖烟花爆竹的小店，下车走了一刻钟却发现此处已经关门了，只好又打车去往另一个店铺。
几经辗转，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终于找到一家还开着门的店，有人正拎着烟花礼盒出来。
店主正在打扫店面，余光看见她过来便道：“卖完了，没有了。来晚了哈？”
苏叶沮丧地准备离开，店主像是想起了什么，“哎哎”两声叫住了她。
“还有点小烟花，仙女棒，你要不要啊？”
“要。”苏叶掩下不适，点了点头，“还有多少，全给我吧。”
老板去货架上拿出三盒仙女棒，一边絮叨着：“今年城区禁止燃放烟花爆竹，所以我们进货也很少，都被周边村子里的买走了……剩下这三包便宜卖了，看你跑得也辛苦哦？”
苏叶只觉得焦躁，她无心与人寒暄，付过钱便匆匆离开。
这里临近郊区，路上车不多，路灯也是间次亮着，不甚明亮。
苏叶恍惚地走在人行道上，好像突然忘了该去哪里，只能漫无目的地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
好在此刻还不算晚，路上时不时就有行人路过，听到人声后她回过神，想到孟西关曾推荐过一家咖啡厅，便打算过去坐一坐。
……
满溢着咖啡香气的热拿铁送到，苏叶用小勺轻搅，一手托着下巴，看向窗外。
这家咖啡厅位处一个商业区，跨年夜，窗外步行街上布置着气球和丝带，不时有如胶似漆的情侣路过，或有一家三口温馨出行，十分热闹。
温热的拿铁下肚，让苏叶暖回来一点，她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了条微博。
[苏叶v：新年快乐。]
发完微博后她也没看评论，只是设置了消息不打扰，将手机熄屏放在桌上，慢慢喝完了杯里的拿铁。
离开咖啡厅后，苏叶走在人群中，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再度恐慌起来，只得匆匆离开了拥挤的步行街，走进一个稍显僻静的街区。
她在一家便利店拐角处扶墙蹲了下去，感冒使得焦虑加剧，耳中唯余嗡鸣。
不知过了多久，新鲜空气才得以进入肺部，苏叶大口呼吸着，思维从厚厚的淤土中挣脱，渐渐清明。
今天实在太糟糕了，她想着。
或许不应该出门的，她控制不住地想着。
手仍在颤抖，苏叶扶墙起身，在包里找到纸巾，一点一点擦拭着自己额头和脖颈间的冷汗。
路上不时有人走过，她总觉得他们都在看了过来，心脏愈发难受，她只得落荒而逃。
回到琴川时几近零点。
网约车掉头离开，苏叶独自一个人走在镜水桥上，远远地看到路边有家小超市还开着，进门去买了几罐啤酒。
她犹豫了很久，最后在桥头找了个平台，铺了几张纸巾坐下，拉下口罩，看桥下镜水河缓缓淌过。
夜深露重，拉开易拉罐时苏叶打了个喷嚏，惊奇地发现鼻子通了……无奈笑笑，她喝了口酒，又看向黑沉的天空。
喝完了袋子里所有啤酒，苏叶只觉得热，便脱掉了外套，突发奇想爬上桥上栏杆，远远眺望。
今夜多云，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世界万籁俱寂，天地间，她如此渺小。
在桥上站了一阵，苏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下意识回头，只看见邻居大步向她走来。
然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他张口：“你——”
“砰”一声，亮色的烟花在夜空之中绽开。
无边无际的夜色瞬间被击破，绚丽的烟火相继而至，照亮了暗沉的镜水河。
苏叶只能看到邻居的嘴唇一开一合，声音被烟花声盖住，什么都听不到。
注意到，他的眼底映照出的璀璨烟花之中，还有她的身影。
新的一年如约而至。
烟火此起彼伏，明灭闪烁。
江栩然抓住了苏叶冰凉的手腕，整个世界都充斥着爆响，火光勾勒出苏叶散乱的发丝，为她镀上一层明亮的光晕。
下一瞬，苏叶跌下桥头，趔趄着撞进一个瘦削的胸膛。
此刻烟火如流银，星幕一般倾泻而下。
光彩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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