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应
有关名字的话题含糊带过，苏叶找来三只大花盆，预备往盆里添土。
纸条上写着可以用园土添配部分腐殖土。箱子里甚至贴心地装了一些腐殖土和珍珠岩。
苏叶找来铁锹在花坛里挖了铲土，江栩然看了一眼，不大满意地摇了摇头。
可能是放置太久，院子里的土都板结了，十分贫瘠。
月季喜欢疏水透气、肥沃的酸性土壤，院子里的土显然不合适。
苏叶扶着铁锹思考片刻，灵光一闪，抬眼时正好和江栩然对上目光。
“茶山！”
“茶山。”
茶树是喜酸忌碱植物，而琴川周围的山上都是茶园。
现在正值青禾最冷的季节，茶山上有不少人在给茶园行间施肥铺草做防冻措施，这时候上去也好问人行个方便。
苏叶觉着江栩然应该是那种不喜欢与人打交道的性格，当下也不想勉强他一起上山，便从杂物间里拉来一辆小车，准备自己上山拉土下来。
两人一起离开小院，苏叶锁上门，却发现江栩然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他只是重新拉上兜帽，歪了下头：“走吧。”
苏叶有些意外，“你也要去啊？”
似乎是懒得理会她这一句明知故问的话，江栩然默不作声地迈步上前。
虽然不知道这位乖僻的邻居短短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这么主动，但苏叶还是挺期待有人陪伴的，拉着车跟了上去。
这会儿距离中午还有一点时间，路上无人，他们缄默着从大路转向小路，最后又沿山路一路往上。
仍是一前一后。
苏叶拖着、拎着小拉车跟在后面。
在以水泥铺就的大路上，小拉车便“咕噜咕噜”地响个不停，直到踩上了山路才算安静一些。
虽已入冬，琴川却还是一片绿意，山路两侧和车轮轧不到的中间都长着高低不一的杂草，偶尔能踩到几颗碎石，与鞋底摩擦，发出清脆的响声。
隐约有鸡鸣狗吠自山脚传来，很快被风打散，听不清晰。
他们之间隔着五六步的距离，脚步声一轻一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响。
苏叶看着江栩然的背影，他整个人都崩得很紧，丝毫不放松。
这是一种下意识的防御和保护。
仿佛只要放松一点点，他整个人都会土崩瓦解，无可挽回地分崩离析——而后被风吹散。
太过安静了。苏叶只得没话找话。
“你搬来这里多久了？”
“忘了。”
“你为什么来这？”
江栩然没有回答，只是将问题原模原样抛了回来。
“你为什么来这？”
苏叶坦诚地说：“我生病了，所以来这里养病。”
江栩然则说：“独处对你的痊愈没有好处。”
苏叶也不反驳。其实养病也只是她给自己的逃避找的一个理由。
她就是想要远远地逃开，最好所有人都把她忘记。
她又追问：“你呢？”
安静了数秒后，江栩然说：“我不知道。”
苏叶不再追问，她把散落的碎发捋到耳后，随手折断了一支野草的茎叶。
指尖染上绿色的汁液，散发出淡淡的清新香气。
苏叶自顾自说道：“有一部戏邀请我，我一定要在开拍之前痊愈。”
江栩然不解：“什么戏？”
苏叶恍然——感情这位邻居也不认识她来着。
她解释说：“我以前的工作就是拍电影，嗯……我是个演员，拿了一些奖。”
江栩然嗯声，他对“演员”这两个字感到有些陌生，记忆中，家里都把这样的人叫做“电影明星”。
见他没有以此深谈的意思，苏叶也觉得自己有些王婆卖瓜的嫌疑，干脆不说话了。
他们花了半小时才爬上茶山，苏叶问过这片茶园主人的同意，便在外围挖起了土。
这里的土壤十分蓬松，挖起来也不费什么劲，不多会儿就刨满了三袋。苏叶将两袋放在小拉车上拴好，剩下一袋只能托江栩然拎上。
和茶园主人道过谢，两人才下山。
上山容易下山难，苏叶的小拉车在土路上磕磕绊绊，走走停停，花了近二十分钟还在半山腰徘徊。
江栩然也不主动帮忙，拎着自己手里那一袋土兀自走着。
苏叶落下一大截，终于拉下山时江栩然已经等了许久，看到她下来便拎起袋子示意跟上。
走到家时，苏叶甩了甩酸痛的双手，掌心都磨红了。
打开门后，她转头要拉车，江栩然却先一步拉进了院子。
他淡声道：“你可以主动说需要帮忙。”
苏叶不语，只是拎起了单独的那一袋。
……
一切准备就绪。
苏叶用生根剂以1：1000的比例配了水剂，而后将三株花苗的根系浸泡在其中，这才开始配土。
茶园里挖来的园土中放入腐殖土和珍珠岩混合均匀，再放入花盆内。
江栩然席地坐在一旁，看着苏叶半蹲着给花盆里添土。
因为要干活，她一头乌黑的头发用夹子一股脑儿夹在脑后，有几绺碎发“逃脱”，落在她耳际、颊边。
阳光下，她的皮肤如玉般白皙通透，耳垂上似乎有颗红色的小痣，就像一抹朱砂，红得很漂亮。
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在苏叶身上停留过久，江栩然霎时移开目光。
但不可否认，苏叶就是一位姣花照水般的美人。能当电影明星也不意外。
配完土后花苗也够时间从水剂里拿出晾干了，苏叶将它们拿出来放在架子上晾着，在院子里洗了手，进屋将方才煮上的苹果雪梨茶端出来。
之前摆放在院子里的桌椅终于有了用处，她将茶盘和杯子搁下，又去将早晨和玛格丽特小饼干一起做的草莓挞一起端出来。
忙完这些，苏叶拉开椅子，“早上刚做的挞，刚好我也吃不完……你要帮我分担一些吗？”
江栩然这回没有再拒绝，而是欣然入座。
两只法式金边白瓷杯注入果茶，冒着鲜活的腾腾热气。
江栩然注意到，这是与那天装蛋糕的盘子似乎是一套的。
倒好茶，苏叶拉开椅子坐下，将草莓挞切块装盘，两把银叉搁在盘子里和茶杯一起推到江栩然面前。
两人安静地吃起了东西，一时间，院子里只有杯盘磕碰的细碎响动。
桂花树上有雀短暂停留，叽叽喳喳叫着，又倏而振翅飞远。
桌椅正被树影笼罩，斑驳的光影洒在身侧，此刻安然。
喝完最后一口果茶，根系也晾干了，苏叶便起身去种花，江栩然则站在一边看着。
她按照纸条上的指示往花盆里添了些杀线虫的药剂和一些有益微生物，而后将花苗放进去，盖上土按实。如此重复三次，便就种完了。
刚种好的花苗避光，江栩然帮忙将三只花盆都搬去了阴凉的地方。
“现在不用浇水，过几天土变干了就要浇透一遍。”
苏叶点点头，说好。
江栩然似乎有些疲倦，他嗯了声，随后就与苏叶道别准备回家。
苏叶送他出门，不忘问：“以后我还可以请你帮忙吗？”
“随你。”江栩然头也不回。
……
江栩然走后，苏叶蹲在花盆前发了会儿呆。
三株藤本月季都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最左边那盆叫做“冰山”，开花时宛如高山冰雪，是纯洁无瑕的白色月季；中间的那盆叫做“龙沙宝石”，花型古典婉约，是温柔的粉白色；最右边的那盆叫做“夏洛特夫人”，花色会从杏黄逐渐变为粉色，有着苹果和丁香混合的香味。
孟母特意挑了三款抗病性比较好、容易打理的大型藤本给苏叶，而且因为是嫁接大苗，来年就能开出花墙也不一定。
苏叶小小地展望了一下，随后起身准备去翻一翻院子里的土。
等待开春时，三株月季都得移栽到花坛里去。
拿出一把铁耙，她花了足足两小时才翻了三分之一，眼看天都已经黑透了，只得放下工具先去做晚饭。
可能是忙活了一下午，苏叶此刻倒还真有些饿了。
这段时间都没能好好做饭，冰箱里的食材坏了一些，她整理了一下，发现了一包被遗忘的乌冬面，决定晚饭就煮面吃了。
洋葱胡萝卜和土豆是做咖喱时她最喜欢放的食材，洋葱炒香后放入土豆胡萝卜翻炒一会儿便倒入热水先炖煮。
等待二十分钟，土豆软烂，便加入咖喱块融化，放入乌冬面煮到浓稠装盘。最后再往乌冬面上盖上打发好的奶油，一碗特别的奶油咖喱乌冬面便大功告成。
拍摄《侠骨》的时候，剧组在港城取景，苏叶被推荐去吃了忌廉乌冬面，去了才知道“忌廉”就是奶油。
铺满奶油的面碗端上来，她当时还以为是什么黑暗料理，试着吃了一口，却意外地眼前一亮。
浓郁的咖喱裹着轻柔香醇的奶油，微甜的奶香与咸鲜的咖喱碰撞，又暖又香。她一口气吃完了。
剧组离开前，她偷偷又去吃了一次，还被当时的助理训了一顿。
毕竟是高热量的食物，实在不利于保持身材。
今时不同往日，当时的助理早早辞职结婚生子去了，只有年节时才有简单的几句交流。
吃完晚饭，苏叶看了会儿书，在院子里走了走，消食。
抬头时下意识往隔壁二楼阳台看去，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依稀看见江栩然正坐在那。
而他根本没注意到她。
苏叶试着喊他：“江栩然——”
没有回应。
苏叶只得又喊了一声，随即看他好像动了动，便问：“你吃过晚饭了吗？”
依旧没有回应。
苏叶放弃了，正准备回屋，就听上面一声若有似无的“嗯”。
她停下脚步，仰着头看了一会儿。
“晚上别拉《叙事曲》了，你会拉《梁祝》么？”她问。
没有回应。
苏叶也不在意，说完便回到了屋里，往单人沙发上一坐，继续看《岛》。
只是夜里辗转反侧的时候，琴声响起。
是《梁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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