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章 希望之光 40（下）

　　阴界的黄泉路并不算长，过了奈何桥沿路走下去，很快就会到达一个隐秘的洞口，这个洞口是连接阴界和人界之间的唯一通道。除了死后的魂魄可以直接落入到黄泉路以外，活着的生命想要走进阴界只有两个方式：使用换界洞或是通过人界的这个洞口走进来。而自古到今，真正利用这个洞口往来于两界之间的情景并没发生过几次，但发生过的那次，却直接影响到了六界间几百年历史的改变。
　　如同往日一般在枉死城巡视的莎华不知不觉便走出了城，过了奈何桥踏上了黄泉路。至于自己是怎么走到了洞口旁的，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就像是自己的双腿有了自主的生命，带着她主动走向这里一样。
　　“莎华大人请留步！”洞口的阴界守卫立刻拦住了莎华，“荼蘼大人吩咐过，您一旦离开了阴界的领域便会魂飞魄散，请您千万不要再向前了！您若有什么闪失，只怕荼蘼大人和曼珠大人绝不会饶过我们！”
　　莎华被守卫的话惊醒过来，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走到了黄泉路的尽头，马上停了下来对守卫点点头：“哦哦……我没打算出去，我只是……来看看你们有没有认真看守好这里！”
　　“您放心，我们没有一时松懈！”守卫回答道。
　　莎华这才嗯了一声，转头向回走去。一边走着，头脑中一边开始翻滚起许多莫名的念头：
　　“我怎么会莫名其妙跑到这里来了？是我的潜意识想要带我出去吗？这怎么可能？明明知道自己现在是傀螟的魂魄，根本不能走出阴界，又怎么会有想出去的潜意识！……可是我真的不想出去吗？我真的不能出去吗？走出去就会死一直都是别人告诉我的，我没有走出去过，又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会这样呢？”
　　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向回走的莎华又回到了奈何桥边，当年伫立着三生石的位置，如今只有零零散散一些碎石还堆在那里。看着这些石头，莎华仿佛看到了紫天曾经徘徊在这里，无数次抚摸着石头期盼她能从里面出来的样子。
　　“转眼都过去了七百年……紫天，我们竟然有这么久没有相见了。不过对我来说，时间并不像是如此久远。三生石不仅封禁了我的身体，也停滞了我六百多年的时光，我们在一起游历人界的情景就像是不久之前的事情。只是我知道，我的记忆和现实的时间是有偏差的，七百年的长度是一个无情的现实，横亘在了我们之间……七百年了，当年竹林里的竹子一定更加繁茂了；锦绣城酒馆卖的酒不知是不是和从前一样香甜沁口；玛州城的夜市应该依旧热闹繁华……对了，还有我们一起战斗过的矿山，听说那里已经成了一片废墟，魔界通道被永久埋在了地下，已经没有人知道我们当年曾在那里九死一生的经历了吧……紫天，我知道你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就算是魂魄都没能留下。如今你的母族成了阴界的统治者，我们也从敌对的关系真真正正成为了自己人，可是……我却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好想再走一遍当年我们一起走过的路啊，看看沿途的风景，或许空气中还能嗅到当年记忆中的味道。只是她们告诉我，只要我走出阴界就会死掉，我的魂魄已经不再是我自己的了，而是一只傀螟……真是好笑，这可能吗？傀螟……一只阴界里的小小虫子就会替代我原本的魂魄支撑起我的身体，替我记起属于我的记忆、替我支配属于我的手脚、替我怀念我最深爱的你吗？现在思念着你的……到底是我还是一只小小的傀螟？”
　　“小妹，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呢？”
　　曼珠的声音将莎华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莎华偷偷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换上了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向正在走来的二姐做出一个笑容：“二姐，你巡视好了？”
　　曼珠笑道：“今天的事情不多，我在巡逻的时候没看到你，便猜到你应该是到这边来了。是不是觉得无聊了？”
　　莎华嘟了下嘴：“还用说么，
　　当然无聊了……自从我们从三生石中出来以后，你和大姐都有机会离开过阴界到外面去，只有我一直在这里哪里都不能去。”
　　“我们出去也是有正经事要办的啊，再说无论去哪里，最后我们还是要回来的，因为你在这里啊！”曼珠捏了下莎华的脸颊，“二姐知道你不能出去会很闷，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大姐和二姐会永远在这里陪着你的，只要我们姐妹三个在一起，生活就是快乐的，不是吗？”
　　“真的吗？”莎华反问道，“如果……那个菲尼克斯来找你，想接你离开阴界到外面和他在一起，二姐你会怎么办？”
　　曼珠愣了一下，然后苦笑道：“小傻瓜，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是天界的神族，我是阴界的守护者，就算我们彼此喜欢，也不可能在一起的。有些时候，感情总是大不过时代和局势的……”
　　“我是说如果！如果可以的话，你会和他走吗？”莎华追问道。
　　曼珠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也许……会吧。”
　　“那刚刚说好的永远陪着我呢？”
　　“对啊对啊，刚刚还说要姐妹三个永远在一起，现在就变得犹豫了，我还真是没用呢！”曼珠自嘲道，“也许这就是我的性格吧。我希望我在意的人都可以一直在一起，我们姐妹三个，还有他也是一样……只是如果一定要选择一方的时候，去体验一下从没有经历过的或许更有诱惑力吧！哈哈，就算我选择了跟他走，也一定还会回来的！哎呀，说这些干什么，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莎华也笑道：“是啊，心里有一个惦念的人，能够去为他做些什么，想来总是幸福的呢。”
　　“你也是我惦念的人啊，我一样会为了你不顾一切的。”曼珠回答道。
　　“真的？什么都可以答应吗？”莎华笑道。
　　曼珠认真地点点头：“当然啊，只要我能做的，都会为你去做的！”
　　“嗯……”莎华打量了一下曼珠，“那好吧，二姐今天这身衣服很好看，我也想要穿上试试！我们换一下衣服吧，把你这身衣服送给我好不好？”
　　“这件衣服很普通啊，我也不是第一次穿了，你很喜欢吗？”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不过曼珠还是脱下了外衣递给了莎华。莎华笑着接过衣服，将自己的外衣也脱了下来和曼珠做交换，然后换上了曼珠的衣服。
　　“怎么样？我穿着也很好看吧？”莎华笑嘻嘻地问道，“这件衣服就算送给我了哦！”
　　“你喜欢就给你好了。”曼珠向莎华伸出手来，“走吧，我们去找姐姐说话。”
　　莎华却摇摇头：“我想……一个人再待一会儿，二姐你先去吧。”
　　“那好吧，不要太久哦。”曼珠点点头，便先行回去了。
　　莎华看着曼珠渐渐离去的身影，低声喃喃道：“二姐，你要和大姐……平平安安生活下去啊。”一边说着，莎华一边解开了自己的长辫，将秀发散了开来……
　　结束了巡视工作的荼蘼刚刚向阴界王汇报完当天的情况出来，便看到曼珠已经来找她了——身上还穿着莎华的外衣。
　　“你怎么穿着小妹的外衣便来了？”荼蘼问道，“小妹没和你一起来吗？”
　　曼珠摇头道：“小妹又在奈何桥边发呆了，我想她应该是又在怀念她的紫天小朋友吧。都过去七百年了，她还是念念不忘。”
　　“感情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说忘就能忘的，你不是一样天天惦念着你的菲尼克斯大哥吗？”荼蘼和曼珠一边走一边说着，“只是明知道已经没了结果却还刻骨铭心，到头来受伤的只有自己。你还没回答我呢：怎么穿着小妹的衣服？”
　　曼珠答道：“小妹说喜欢我这件衣服，便一定要和我换着穿，我就和她换了而已。”
　　“她和你换衣服？”荼蘼觉得有些奇怪，莎华为何要无缘无故与曼珠换
　　衣服呢？荼蘼沉思了一下，又问道：“你们都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小妹抱怨我们都曾经离开过阴界，只有她不能出去，还问我若是有和菲尼克斯离开的机会，我会不会离开什么的。”曼珠笑道，“我看她是在这里时间太久了觉得闷，所以无聊罢了。”
　　荼蘼突然停住了脚步，神情凝重地看着曼珠：“她和你说了这些？她和你换了衣服，还说了这些……曼珠，小妹她现在有没有制造换界洞的力量？”
　　曼珠摇头道：“她的实力是可以制造换界洞的，但是现在她的魂魄因为是被傀螟取代的，所以制造换界洞的能力也消失了。从我们离开三生石以后，他便再没办法制造换界洞了……”
　　“不好！！”荼蘼不等曼珠说完，便拉着她快步向黄泉路飞奔而去！曼珠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得跟着她一起跑出去。
　　出了枉死城来到奈何桥边，二人并没有看到莎华的身影。荼蘼的脸色更加苍白起来，继续拉着曼珠向黄泉路的尽头跑去，很快便到了洞口前。
　　守卫打招呼道：“荼蘼大人！……您是……莎华……不，是曼珠大人吗？您不是刚刚离开吗？”
　　曼珠顿时一愣，一把抓住守卫问道：“你说什么？什么我离开了？”
　　守卫莫名其妙地指着洞口说道：“刚刚您说有特殊任务要离开阴界，从这里离开没多久啊……”
　　荼蘼苦笑道：“果然……小妹要和你换衣服就是为了装成你。你们本就是双生姐妹模样极为相似，她换上你的衣服以后，只要再将辫子散开，守卫很容易将她当成是你……”
　　“对对，曼珠大人……不，莎华大人的头发就是散开的，我们根本没有怀疑是她假扮成曼珠大人！”守卫急忙解释道。
　　“小妹为什么要出去？？她不要命了吗？？我这就去追她！！”说着话，曼珠便想立刻追出去。
　　但荼蘼却拉住了曼珠：“不必了……所有人都说傀螟复生的魂魄是不能离开阴界的，但是真是假谁都不知道。假如是假的，小妹就不会有危险，我们也就没有必要去追她；假如是真的，小妹在走出洞口之后就会灰飞烟灭，我们也根本找不到她了……”
　　曼珠满目含泪地看着洞口：“她为什么要出去？是想去找紫天？她明知紫天已经死了几百年，为何还要出去？”
　　荼蘼说道：“我想她是希望再走一遍当年和紫天结伴而行的路吧……紫天是不可能回来了，但是小妹的心也不再属于这里了。她的心本就该是自由的，是应该和自己喜欢的人随意而行仗剑天涯的。即使那个人不在了，她也做不到一辈子留在这里。无论是生是死，只要她是快乐的，就让她去做吧。我们为了让她活着强行不准她离开，殊不知这样的生命对她而言根本毫无意义。与其生不如死活下去，倒不如抛开生死走出去，这才是小妹所选择的结果吧！”
　　“小妹……已经死了吗？”
　　“不知道，没人看到她出去以后是怎样的。也许已经死了，也许不是传说中那样死去，而是真的可以自由做她想做的事，去她想去的地方……当年的一切都是从她走出这个洞开始的，那么也让她走出这个洞作为终结吧……”
　　莎华离开了，是死是活没有人知道。大家只知道她又一次走出了通向人界的洞口。假如这个洞是一个时空隧道，那该有多好——当莎华走出去的时候，一切再回到从前，她和她心爱的人可以再次相识、结伴同行，重新书写属于他们的故事，甚至是整个六界的历史……只是这些只能是美好的幻象而已吧，但至少荼蘼和曼珠是这样希望的。
　　生命的颜色本就该是多彩而炫丽的，生死离别喜怒哀乐都像是不同的颜色，组成了一个完整的人生。而当所有的颜色汇聚到一起时便会成为白色——那是圣洁，也是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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