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章 胜败之间 31（下）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个孩子全都高高举起了手！她们都希望自己是一个完整的人，就算未来再苦再累，至少能够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的活着，这也是作为一个生命最基本的欲望。
而就在此时，珂箩却自然地向左转了下头看了看迪尔德丽。她看到了迪尔德丽那副坚定的神情，也看到了她同样举起没有一丝摇摆的手，她明白迪尔德丽的想法和自己是一模一样的。
未来不同的命运已然是注定的，有一个获得完整，另一个必然要做出牺牲，这一点是不可能改变的——就算两个人都如此坚定，最终还是要只选择一个得到一切。珂箩心里很明白这一点，两个人都坚持下去也只不过是表达了自己的意愿而已，却无法改变未来的命运。不知为什么，看着迪尔德丽高举的手臂，珂箩竟慢慢将自己举起的手放了下来。
然而从始至终，迪尔德丽却没有看珂箩一眼，只是紧紧盯着修多罗的脸，高高举着自己的手，仿佛这样就可以把未来牢牢抓住一般。
“我明白了……”看到两个孩子不同的表现，修多罗终于知道了应该选择哪一个，“切罗西亚族长，手术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明天就可以开始，请修多罗族长准时带她们到我的手术间去就可以了，我先回去进行准备了！”切罗西亚对修多罗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修多罗对两个孩子摆了摆手：“回去休息吧，明天手术以后，你们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那一夜，两个孩子也是久久无法入睡，对于即将到来的改变既有些期待又有些惧怕。
“你猜……妈妈会怎样选择？”迪尔德丽轻声问着珂箩。
“不知道……应该会选择迪尔吧。”珂箩回答着，因为她中途放弃了，而迪尔德丽却一直坚持着自己的选择。
“如果妈妈选择了我，那珂箩又怎么办呢？”
“没关系啊，我有意能可以照顾自己的。”珂箩故作镇静地回答。
“我也一定会照顾珂箩的！我会记得我的身体里有珂箩的血在流哦！”
“那……如果妈妈选择的不是迪尔而是我呢？”
“不会的啦！我知道珂箩为了我放弃了的！”
“你知道？？”珂箩一直以为迪尔德丽根本不知道的！
“是啊，我的余光可以看到珂箩在看我，当时一定是在观察我的反应，想知道我的想法吧。所以我才故意不去看珂箩，好让你能明白我的心意有多坚决，我知道珂箩最后一定会让着我的——就像从小到大以来，你每次都把最好玩的玩具留给我玩一样。”
“那……如果当时我也坚持的话，迪尔会怎么做呢？”
“哈哈！珂箩是不会那样做的啦！那样的话就不是珂箩了。”迪尔德丽的笑声在黑暗的卧室里显得格外诡异，“我知道只要我坚持下去，珂箩总是会先让步的。我不会让珂箩白白牺牲的，我会让珂箩以后生活得就像以前一样快乐！”
“嗯，我知道迪尔一定会的……”
“睡觉吧！明天就要迎接新的生活了！”
“嗯，晚安……”
很快，珂箩便听到了迪尔德丽轻匀的呼吸声，知道她已经入睡了，可是自己还是无法睡着。她不知道自己的中途放弃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但是这是一个可以改变一生的动作，这一点她却很清楚。
假如再给自己一次选择的机会，她还会放下手吗？珂箩自己也不知道……也许她还会这样做吧，毕竟这是她的自然反应，那么也就是她自愿如此的——何况，已经不会有再选择一次的机会了……
第二天一早，修多罗便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切罗西亚的手术间。切罗西亚早已准备好了一切器具等待着她们。他将珂箩和迪尔德丽带进了稍后进行手术的房间，让她们躺到了手术台上。
“把你们的衣物都脱掉，放到这个箱子里，然后喝下你们面前的那杯药水，仰躺好就可以了。”切罗西亚吩咐完毕后，便转身出了手术间，来到另一个房间中，修多罗正在那里等待。
“决定好保留哪一个了吧？”切罗西亚问道。
“嗯，把完整的身体……留给右边的那个孩子。”修多罗回答道。
“右边的那个？”切罗西亚看了看修多罗，“那个不是珂箩吗？”
“是的，就是珂箩。”修多罗点点头，“我要保留的就是她。”
切罗西亚愣愣地看了修多罗好一阵，才继续说道：“我以为……你会保留迪尔德丽。毕竟昨天那孩子始终在坚持，但是珂箩却中途退缩了。”
“珂箩不是中途退缩，而是她看到迪尔如此期待获得完整的身体时，自己选择了让步。”修多罗苦笑了一声，“珂箩对迪尔一直就是这么宠让，只要迪尔想要的，珂箩总会让给她。这一次也不例外，只要迪尔需要，珂箩就会舍弃自己未来的幸福满足她。可是迪尔却一直为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毫不让步，根本不会去想珂箩是不是也想要得到完整的身体，甚至当时连看都不会看珂箩一眼。只要是她想得到的就不惜一切，丝毫不在乎别人，就算真的把完整身体给她，她将来也绝不会一辈子去照顾珂箩。反之，如果牺牲的那个是迪尔，珂箩却是一定会用一生去疼爱照顾她。”
“原来你是从这个角度考虑的啊……”切罗西亚赞许地点着头，“那好，等我的消息吧！”
手术室中，珂箩和迪尔德丽赤裸的坐在手术台上，手中端着那一小杯药水，彼此相视一笑。
“喝下这个药水，我们就会进入沉睡，接下来也就不会有任何疼痛了……等到醒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分开了。”珂箩说道。
“嗯，那个时候就是我们开始新生的时候了。”迪尔德丽的脸上尽是轻松，“好好睡一觉，等到我们醒了以后，就可以来一个真正的拥抱了——面对面的那种！”
“是啊，好期待……”珂箩和迪尔德丽同时将杯送到嘴边，将里面的药水一饮而尽，然后一起躺了下来。
“好期待……一个完整的身体……”
含糊不清的声音，分不出到底是迪尔德丽还是珂箩发出的。也只是这样一句之后，她们便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待到珂箩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药物的作用使她沉睡了将近一天，直到现在醒来还觉得头脑有些发涨。
她下意识地将头歪向左边——平时这个角度就可以看到迪尔德丽了，但是这一次珂箩看到的却是墙壁——她已经不再和迪尔德丽连在一起了。
“手术……应该结束了……”珂箩心中念道，“我们已经分开了……我……已经变成只有一条腿的人了吧……”
她想用手去摸一下，但是尚未完全消退的药力使她根本无法动弹，自己的下身也根本感觉不出到底有两条腿还是一条腿，手术到底做成什么样子，她完全不清楚。
“你醒了啊。”
右边传来了切罗西亚的声音。
珂箩慢慢将头歪到右边，看到切罗西亚正在看着她。珂箩的嘴唇蠕动了两下，想问问他手术到底如何，却发不出声音来。
“看样子还不错，是吧？”切罗西亚一边说着，一边为珂箩注射着什么药物，“醒了就好，等到药力消退以后，你会感到很强的疼痛感，那是正常的。我给你注射了药物，可以尽量减轻疼痛，剩下的就需要你咬牙忍住了。好好休息，对于你来说手术还没有结束，至少还需要三到五次修补术，才能将你的创伤面修补成和正常人一样。”
说完话，切罗西亚便出去了。但珂箩从他的话中根本猜测不出结果到底是怎样的。
“也许……我真的已经少了一条腿吧……不然为何说还要修补呢……”珂箩闭上眼睛，直到这时她才流下了两行眼泪，不知道是害怕、难过还是别的什么……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房间中的迪尔德丽也睁开了眼睛。眼皮只能抬高到一定的角度便无力继续向上，药力仍然保持着一部分，使得她和珂箩一样，完全感觉不出自己现在的状况。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已经不再和珂箩连在一起了。
“以后……可以作为一个正常人生活了吧……一个完整的身体，和普通人没有两样的身体……”迪尔德丽用仅有的力气，去露出一丝笑容为自己庆贺。
“迪尔，醒了吗？能说话么？”修多罗一直留在她的观察室中，见她醒了过来便马上凑过来看着她。
迪尔德丽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来。但是修多罗可以通过她的唇语读出来，她是想问：“手术成功了吗？”
“很成功，不用担心了。”修多罗回答着，“你们两个都不会有生命危险，不过还要留在这里观察一段时间，你们才可以回家的。这段时间，我会留在这里陪着你们。我这就去喊切罗西亚族长过来看看你。”
这时，修多罗看到迪尔德丽的目光一直看着窗子另一边的空房间——由于窗子是透明的，所以从这里可以看到那边布置得就像一个普通的卧室一般。
修多罗似乎明白了迪尔德丽的奇怪，于是说道：“那个房间是我们特意布置出来的，可以让失去一条腿的人在里面尝试生活一段时间，尽快适应改变。”说罢，修多罗便起身去喊切罗西亚了。
迪尔德丽面带微笑的透过窗子看着那边的房间：一张柔软的大床配上枕头和玩具、一张摆放着器具的小桌、一张放着书籍的书桌、一架静静停放在桌边的轮椅……
“以后……珂箩就要开始轮椅上的生活了么？真可怜啊……”迪尔德丽一边想着一边闭上眼睛。
然而仅仅几秒钟过后，她好像感觉到哪里有问题，又再次睁开了双眼仔细地看着那间小屋——还是之前的那些物品没有任何改变，但是这一次，迪尔德丽越看下去，脸上越露出一副难以置信和极度震惊的神情！
“呦！我们的小迪尔也醒过来了！”这时，切罗西亚已经随着修多罗来到了这里，“怎么样？有没有觉得疼痛？一开始都会这样的，不过你的手术已经顺利结束了，只需要时间静养就可以了。”
迪尔德丽完全没有听到切罗西亚在对自己说些什么，而是死死盯着修多罗，眼神中充满了愤怒——那是一种被欺骗的愤怒！
“怎么了，迪尔？觉得不舒服还是哪里疼？”修多罗问道。
迪尔德丽用尽了力气，竟然从喉咙里发出了声音：“失去……腿的……那个……是不是我？？”
切罗西亚听迪尔德丽这么问，同样也是一愣，呆呆地看了看修多罗。
修多罗没想到迪尔德丽这么快就猜到了结果，也很是奇怪：“你……为什么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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