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啊嚏。”
两尊大佛送走后,周忱咳嗽个不停,捂口不说话。余豪无拘束了,再度殷勤备至,又是递水拍背,又是扯毛巾毯搭上,再去拿正经衣服给换。
郁仪尤其看不惯周忱那身滑不溜秋的睡衣,咳嗽中,青绸又滑掉不少,极度怀疑余豪是故意的:
“早做什么去了,冷气开成这样,让人穿这种……”
——这种不堪入目衣服。话没说完,被余豪恨恨剜一眼:
“狼心狗肺,还不是为应付我爸妈突袭,不仅要装狗男男,还要威胁我爸放你家一马,正碰巧大小姐赶到,自告奋勇完成这事。”
郁仪吃惊,难怪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周忱又在演:大概先是父母以电话招出余豪,再乘机攻进门收拾“男友”。结果自己先闯进,楞是被周忱演成了,脚踏两只船,男女皆迷倒的“恶心”戏码。
也是心里感激周忱,不管怎样,他在竭尽全力帮自己,被他训的气恼消失无踪。又见周忱在毛巾毯下握拳咳,闭眼吁吁,不甚可怜样,郁仪心软了半截,真觉自己有几分狼心狗肺。
“只是放过一马,不代表余董事长会死心,你家地是到嘴肥肉,得乘他犹豫时候赶快……啊嚏。”
周忱一咳,郁仪刚想靠近,自动隔点远。
“我明白,把你搞定后,就方便抓紧了。”郁仪直言不讳,把手上戒指转了下。
“哎,白疼你一场,到头还是被大小姐抢走,”余豪大呼小叫,口无遮拦,抓过周忱戴钻戒的手惊骇,“伤心痛彻阿。”
说完还嫌不过瘾,很惋惜地掐掐那手:“白疼,真是白疼。”
看得郁仪浑身起毛:“你正经点成不,刚才不是答应过你父母么?”
谁知被周忱低哑短促地怼一句:“你没资格说他。”
“是啊,”余豪毫不犹豫接上,“知道我这段多委屈吗,专门去相会地产佬千金。集团正缺地时候,你家那些厂又不能唾手可得,为了你家不被逼太紧,我可使劲迎合人家千金,结果……”
“结果被千金看上了吧。”郁仪接上余豪的唉声叹气,也晓得了为何他父母今天闯门,想道谢,又不知说什么,到嘴边成了,“难怪这段很少见你。”
——周忱拉余豪一起在帮自己吧,真是不遗余力地帮了。
顿时看余豪顺眼了二十分,知道他口里“白疼”,是拐弯抹角指自己。打算去握握手,好好谢谢的,孰料余豪变本加厉——
一下抱向周忱,情深义重模样:“真是为了你,终生幸福都牺牲,下一步,只能乖乖回去结亲。算是最后一次,抱你流连下滋味。”
无限惋惜地,把周忱不由分说抱进了房,关上门也不知在倒腾什么。不过郁仪心里轻软着,嘴角起笑相送——本想只是个玩笑,转头却又想到,他们该是有什么,不便在自己面前说的话。
虽说强行套过钻戒,但离“俯首听命押回”还差一步。更可恶的,那天以后,周忱像是故意避而不见,对软磨硬套的“求见”信息,一概回复“没空”两字。
搅得郁仪心里锣鼓喧天,对屏幕上及时蹦出敷衍回复,恨不得钻进去冲那打字的人吼叫两下。
找不到他人,工作地和余豪家都不见,似销声匿迹,但又明显感到他是躲在了哪里。
但郁仪心乱只一瞬,那天猝然的碰触,让她确信周忱不是躲她,他是在意的。可毕竟各有人生,偶然交集不过半年——他有自己的事,虽答应自己作戏,但不该把自己的事一股脑栓人家身上。
若即若离正常,郁仪自我安慰。也是不得不这么安慰,公司停摆,负债累累,人心思离,她得招生产、技术、财务各负责的连轴开会,到处找人,到处筹钱,把他爸撂下的烂摊子先拾掇起来。
“不可能再接单。订单违约,仓库全是滞销品,起码这些先盘出去,能周转出钱。”
“哪那么好盘。外贸单尺码款式在那,杀猪价都没几家卖场好接。”
……
财务和销售针锋相对,郁仪头疼,在唾沫星子里敲脑仁想办法。忽地眼前一亮,那沉寂已久的手机屏,蹦出周忱图像了,明确无误,被换成赖皮狗头像的周忱说,在某个社区服务中心静等。
“来了个重要的人,我走开一下。”郁仪实话实说,当机立断闪人。
所谓社区服务中心,建得风雅无边,也是这年头□□肯投钱,民生建设作脸面工程。郁仪站在硕大的斜屋顶前,通透玻璃在日照下晶莹,她一眼认出门口长凳上等的周忱。
其实是背影,长条凳一道道木头,构成水波起伏式样。周忱一身麻质靛灰衣坐上面,头发乱蓬,合着厅堂木色的横竖线,倒有种赏心悦目的闲适古意。
——他不常这样穿,他又被人“打扮”过?
郁仪转瞬起疑,屋檐遮掩阳光,光像从雾气里射过的,渐渐黯然了,洒在正闻声回头的周忱身上。
他在半明半暗,郁仪心想。
不过周忱走出来就不做多想了。他一如既往,轻微地嬉皮笑脸,见面热忱笑,还手搭戒指大大方方提示“新关系”——一切很好,除了一点点,他不易察觉的憔悴和颓唐外。
“我陪你走完流程。”周忱开口说,走得很近,因为是嘶哑声。
“应付我爸便行,没想仅一面你都没空。”
郁仪嘟嘴,其实刻意保持了距离,好奇也没多问。
离周忱半米远,想走到这一步,强行拉近了他,却下意识地想隔他远点。
“被派出差,我总不能围着你团团转吧。这不,一旦得空,找了离你家最近地方等你。”
坦坦荡荡,无懈可击,郁仪打量周围,的确是老家在的社区。但周忱身上的异样,说不出的别扭味,好像更浓了。
——他精神不对劲,像内里有什么较劲的东西,拉得他面目憔悴,自意气风发,沦向意兴阑珊。
家里仍旧冷清。后妈果断搬走时,清了半屋子东西。空了半截的客厅里,老爸郁成雄靠在仅剩的木沙发,一根一根抽烟。烟熏火燎中,烟灰缸里烟头明灭,载得堆起也没拿去倒。
不是空虚寂寞,闲得发慌。郁仪走近,见铜茶几上常摆的茶具撤了,除三手机外,堆叠一摞摞文件,一旁还有碎纸机嗡嗡响。她爸眉头皱成“山”字,如待故物似的,轻柔地在翻整那些纸。
多年商海的见证吧,郁仪心想,她爸不舍在书房作别,搬到客厅权当抽纸,整的整,扔的扔,兴许会好受点。
“我股权,一分不剩转给你,跟律师已经说了,只差再拉人开次会。能给你想要的,我大半生干得也算值。”
郁成雄一扫落寞,见郁仪就直截了当说。
郁仪眼里热乎乎,老爸心意明白,想只要自己表现出干劲和决心,没有这些争争抢抢的事,老爸也会交上家业吧。
不过瞬间打脸,郁成雄抬头道:
“但也是对不起你,债务的事,你要抗不过去,我交给你的,也就几张废纸而已。”
“我还没做事,爸你怎么打击我说是废纸,即便成废纸,时间还长,东山再起我也会变费成宝的。”
郁仪脱口而出决然,也是这几天决然了无数次的话,不然早在压力锅里哭唧唧。
“是没那么糟,郁董你过虑。百足之虫那种说不上,厂房工人都在,破产清算也没到时候,只要有资金,复工运转起来,眼前困境能过去的。”周忱站到郁仪身边说话。
下一辈笃定样,妥妥的希望和安慰了。但郁成雄没展眉,拍膝盖站起,踱步去打量周忱,不客气地,盯进眼的打量:
“一钱憋死英雄汉,‘只要有资金’,不是一说能解决。”
“债务的事,跟郁仪商量过,也在饭桌上向您提过,去争取扶贫招标的贷款是一法,至少能解下燃眉之急。”周忱坦然严肃地说。
似谈判,但郁成雄忽地摇头大声笑:“不用劝我,我反正退了,你要劝劝郁仪,你们在一起做这事吗?完全信任,毫无间隙地?”
笑得郁仪周忱面面相觑,不知所谓地,瞪眼支吾。
“不像是,”郁成雄自己说,“我是不知道你们怎么玩,大概合伙唬我,貌合神离看得出。”
拉起两人手凑拢:“但得明白件事,做事业要伙伴,要信任的人,当初我跟杜春鑫就是这样,协力同心过。你们要真的好,才可能做好事,到头来虚情假意,小心与我跟姓杜的一样下场了。”
两手碰到,郁仪觉得彼此都在轻颤,汗渍冰凉。
——老爸貌似的“经验之谈”,苦口婆心说,郁仪只觉被说得背脊冷飕,心里发凉,也只恨余豪家的那场“恩爱”,没让她爸亲眼看到。
不过,精明老道如老爸,是真一眼看出了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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