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你今天演得失败,被我爸训得像兔子,一言不敢发。”郁仪送周忱回时,打破沉默说。
车里悄无声息,她在后视镜看到,周忱似没听见,安静靠在后座,微微偏头,一动不动。即便刹车,他也像僵住了被车拨动似得,身震一下,又跌回去。脸上是说不出的疲倦,整个人,也像笼着一股与世隔绝的气息。
“嗯,昨晚没睡好么?”
对这呆愣,郁仪只好这么问。满心疑窦,却不知从何问,不由又想起老爸的话,霎时有种诅咒的感觉——
吓得心里一凛,赶紧好声气对周忱讲:“辛苦,又拉你陪我做戏。”
“是挺辛苦,被大小姐认作失败的白辛苦,”周忱如冰融化,忽一下破出笑声,“自认没失败阿,你不大获成功了吗?如愿以偿,终于能自己做主。”
“不知道能做几天主。”郁仪停稳车,垂落头,想不管怎样,协力同心自己能先做到,何况在周忱面前,也能很放松地暴露下自己。
“账上能有的钱,发了欠薪。现在,睁眼就是百万工资要付,积压的货处理不动,停工歇业也没办法投标,穷途末路,我是切身体会到我爸了。”
压力自心底涌上,是那种压抑过后决堤似的爆出,郁仪干脆抽抽搭搭,手往脸上抹,方向盘松开,任背脊落上椅背,呜呜咽咽哭花脸,丢丑也不怕了。
心里实等周忱反应,时而眯眼瞄一下,看周忱又回静默,刚才那种遁入自己内心的静默。郁仪恨这人无动于衷,准备夸张嚎啕下的,却感觉肩膀一紧,就眼睁睁见周忱撑上她肩,半身越到前座,把她压实在椅背,咔咔一下开了前车门。
他退身出去了,拉开车门,笔直站自己眼前。天光正好,郁仪眼里朦胧,极力止住哭,也没看清周忱眼里神情——
他细长的眼似被粘住,棱角僵硬,看不出是怜惜、抚慰,还是看笑话。却又无端觉得,那目光有种夺人魂魄的,灼人的危险。
——对视,僵持,直到周忱再俯身,抬袖沾上眼角,自下眼睑擦过了。窸窸窣窣的轻抚,极慢,郁仪蹬蹬蹦跳的心,才觉被抚平了点。
一路独自闯荡,坚定外表下,原来也是跟寻常女孩一般无二的心。而周忱亲口说过,他等自己情绪发泄,他故意让着自己,他在做看透自己的合理举动,可以一点不牵扯感情。
郁仪把一点感动抹去,冷静开口:“我没那么丧,钱的问题也有法,我想把我那间房卖了,能筹一笔不少的,老家冷清,正好搬回来住。”
“嗯,最直接的办法,料到你舍得。”周忱就事论事评价。
郁仪那房等同婚房,或陪嫁,周忱自是没体会到其中意,搞得郁仪又复气鼓鼓。
“我爸将信将疑,房卖了他更疑,你也不能再跟余豪混,勉为其难,搬到我老家住吧。”气鼓鼓,但轻描淡写建议。
“一步步坑我做上门婿。”周忱苦笑。
“你想歪。”郁仪心虚吼。
“那我不去住。说了出差,还没出完。”
“难怪我爸看出貌合神离,你走,让我自生自灭。”
他还按着戒指,郁仪看到,手交叠着,凑向自己耳边:“没那么坏,会陪你一步一步走,按你爸爸期望的,定然会陪你走过去。”
地下室刷着绿漆,涌动着刺鼻的潮味。日光灯排成一行,裸露的消防管生锈掉渣,悬挂在头顶,直给人种怕砸下来“惊心动魄”感。
眼前,乌压压堆上顶的成衣,塞塑料袋里五颜六色的货品,令人恐惧地填满仓库。货架上码不下,角落、墙边,有空隙的地方堆得都是,很大部分并没打捆装箱,正由零星的工人一件一件地整。
“这里都难盘清楚,被银行勒令盘的。算值多少钱,下一步找销路,这是我手头在做的事。”
郁仪套上工作服,打算身体力行下到了衣服堆。
“工程庞大。”周忱一步不落跟着,同样找件工作服,环视一圈感慨。
“你来给我打工吗?”
“说了是陪你,又非超人,能瞬间化腐朽成神奇。”
郁仪听了不高兴,仓库雨季有霉味,但也谈不上“腐朽”。不过真是暗暗指望着,周忱再突如其来一招,转瞬救自己于水火,且放在眼神里投过去——被救过几次,这样的指望,在眼里自然而然冒头。
周忱回绝后,郁仪仍一眨不眨看,看得他深深叹口气——是对“庞大工程”,自感任务艰巨的叹气。
“你们库管系统呢,”周忱捡起脚边的一扫码枪,“这样人力来清来记,好像上个世纪的事。”
“有的,但系统很白痴,只管记出库入库的量。几批订单违约的货山积,信息改了,还得重新建条形码标识,与其一个个贴码,不如一件件数来的快。”
“都不知你是反智主义,还是反技术主义。”
周忱哑然笑,郁仪听出了浓浓的嘲讽味。不过系统白痴是自己承认,自己的白痴也算是给系统连累了。
而且看工人们弯腰数件,一派原始作业方式,郁仪也深感“腐朽”,不得不承认,自家企业落伍时代,她爸没好生经营本业,才有今天垮垮塌塌,招人嘲讽的下场。
“山穷水尽,只能这样,又不是欣欣向荣大公司,现在还能升系统,搞外包,我发工资让闲着的人来整这里,都花了好大功夫。”郁仪理直气壮。
周忱不急不恼,就堆打捆的衣服坐下,嘴抿起,郁仪看出他憋着笑——对自己的好笑兼嘲笑——再
慢条斯理说:
“要你不反智,也不反技术,我给你免费打工吧。”
郁仪只觉他把仓库和厂房当成了实验室。先是不让人数了,自己拿扫码枪扫原始条码,扫一堆后,自己在电脑上捣鼓数据。然后四处转悠,到厂房拆拆装装,敲敲打打,愣是把条流水履带改造成扫码机。最后的工程,是把扫码机搬到仓库的体力活。
扫码机一张中等床铺大小,但钢铁构造,笨重又得小心。周忱气喘吁吁靠上面,一额头的汗,断断续续说:“这种蛮力的事,很适合你,来吧。”
“别揶揄我,我搬不动。”郁仪因心里佩服,只低声嘀咕下。
周忱无奈捂头:“你不是发工资能使唤闲着的人吗?我是免费工,这真爱莫能助了。”
郁仪觉得自己真是“蠢”到家,周忱还拿着她的蠢故意戏弄,但这不是计较时候。这“小白脸”有气无力斜靠,有求于自己的样子,其实也挺“蠢”的。想想,心里平衡了点,郁仪扑扑到地下仓库去找人。
使唤人并不容易。几十号工人,一早上都是蹲地下室的枯燥活,突然说干得没用,又让去搬超重的流水线,全部老大不情愿。
“再给三天,清得完,折腾干嘛?”
“那东西拆了搬了也不见得有用。”
“腰都酸了,哪搬得动。”
……
嘀嘀咕咕,没一个人准备站出来搬。郁仪觉得一阵挫败,她果然是太嫩,没从基层一步步做,她说的话都没有人听。
但这是历练自己时候,她要学会说服人,清清嗓子,准备大点声开口:“三天来不及……”
“大小姐说什么就做什么,哪那么多废话。”货架后突地一声高亢声,直接把郁仪打断。
“好好干活,反正大小姐不会亏待。”又一个胖墩的身影,几步窜出站到了仓库出口。
郁仪看出是她联络过的汪三和黄健,这两个对她大吼大骂过的人,已无形中站在她身后了。她为这些厂做过的事,虽一点点,但真的是有回响的吧。
一阵热意中,看汪三、黄健招呼起全仓库的人,二话不说兴致勃勃去搬了。
“原系统真的挺白痴,我又编了个简单的,能导出表格,一目了然,这条流水线不停,今天能清完。”
周忱从流水线旁的电脑抬头,另一边,是工人热火朝天的搬运装箱。郁仪心宽了一大截,刚好点的外卖送到,就招呼大家喝口东西再干。
“条形码快过时,以后嵌入微型芯片,信息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周忱正说,结果不等她招呼,当先扒外卖袋,抢出一杯星巴克,直接掀盖子仰头灌起。
郁仪见这牛饮态势,怔住好奇:“你重度咖啡依赖吗,瘾上来了?”
“差不多。”周忱咕咕灌着说。
郁仪没见过这喝咖啡如喝汽水,周围一圈更是与周忱截然不同:有的闻两口就不要,有的闷一口直接喷出来,然后口里喷不满“喝不惯这个”,“这洋东西像苦药”,“来两罐可乐多好”……
郁仪后悔失策,在国外随手一杯的星巴克,跑到国内的清贵调调,的确不讨这工人阶级的喜。
好在合周忱意,这人喝完自己的,居然又去收没开封的杯子,在电脑前摆一溜,看样子,准备一杯不浪费地入肚了。
“你没事吧?”郁仪起疑。
“编程序很累的,拯救脑筋,”周忱脸已经埋杯里,“体力活可乐更好,你赶快订两箱,要不然他们以为你只为我买,我都不好意思喝下去。”
说话间又一杯见底,郁仪听出这人又在东拉西扯了,伸手顺走下一杯:“不带这么喝的,你是有什么问题吧,早上又没吃饭?”
周忱果断夺过下下杯:“我周围很多咖啡瘾,十杯不在话下,你少见多怪。”
郁仪顺走下下下杯,不过周忱三杯已喝足,脸上被热气熏出嫣红,白晃晃日光灯下,侧脸的煞白更显而易见了。
“这式样衣服眼熟。”周忱停杯后,拿起履带上的件衣服。
郁仪无暇多问,看一眼后答他:“是jessica的订货。可惜未完工,也没到交付日期。”
再拿过衣,摸着丧气一叹:“不太敢去交付,也不知这单能否完得成。”
“别丧,你不是缺钱吗?虽交货时间没到,但你能够凭这单,去找jessica融资。”
周忱果真被咖啡灌出精神,笔直做好,声气响亮地对郁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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