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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55章


两人没有机会去找。刚想找接周忱的那辆绿油油肥车,忽被一个腰肥膀圆的人拦住,那人裤腰有如圆半径,且作为白衣黑裤的分界线,但脸又出奇地窄,拉长了问他们:

        “你们是草田村书记的朋友吧。”

        这么简陋的称呼,余豪不想应,看这人是本地人的瘦样,估计替“福相”们跑腿,能吃香喝辣了,不知控制胀这么肥。心里鄙视一把,但晓得这人背后有靠山,学周忱觍个脸,客气说:“算是。”

        “吕委员有请。”窄脸一言不发,摊手引导,于是两人被引到了苏联式大楼的高层。

        “你们是草田村书记的朋友吧。”

        大书架背景,同色的红漆大会议室桌后,一“福相”双手交叉搁桌,身材和脸都很匀称,出口和蔼问。

        余豪想这开场白,真是无形中让人低人一等。何止一等,这福相不知哪个级别,开口即告诉,要谈的是芝麻官村书记,你俩还是村书记朋友,比他更等而次之。

        不想答。直截了当坐。

        “不是,是他招来的投资人,我二个都是。”郁仪同坐,一开口掰回地位。

        “他是海省派来帮扶的人,我们是当地企业,被他撺掇来的,朋友谈不上,上他当的人还差不多。”

        又正式口气说,不过脸颊气鼓鼓相当傲气。

        “郁董、余经理,幸会。”

        出乎意料的,“福相”起身伸手,半白鬓上的眯眯眼一弯,十分客气,甚至带些感激地递出了手。

        郁仪没出手,余豪替她握,想这领导厉害,背景给查得清楚,郁仪的确是那破产集团的倒霉董事长,他也的确是,奉命成婚后被赏了个公益项目部经理。

        “你们商业的人,果然是有不同考虑。郁董说的话,我们都听进去了,讲科学,讲事实,很好。”

        那吕委员握完手,邀坐,四平八稳,目光平稳地对视。

        “只是说出我个人看法,我一向有什么说什么,最见不得不平事,吃亏不讨好的事,”郁仪坦坦荡荡,口里连珠炮,“也最见不得有人拿别人性命、人生,当自己赌注的事。”

        余豪把她碰了下,不着痕迹踩脚,觉得她对周忱的气,也犯不着公开场合到处撒。

        “真性情。”吕委员继续保持接纳一切的微笑。

        “你知道我身份,那敢情好。我家企业出问题,是为拖延债务,才走上这条路,所中标、签的约,自然是会完成。”估计怕踩脚,郁仪脚一跺,“但完成条件不够,村里小作坊做得慢,运出来更是难,十万级的量,每次百件百件毛驴运,真不知运到猴年马月。”

        说着耸起身,双手拍桌,谈判式地:“我拖不起,想请上面决策,让那村搬到镇上。但凡交通好,这次任务不说,我天长日久帮扶都行。”

        她还是那观点,跟周忱对着来,但方才的“小女孩”样无影无踪,已转变成冷静精明的郁董。

        说得合情合理,余豪不打算再踩她。

        那吕委员挪了挪身,面上滴水不漏:

        “可搬迁工作不好做,体量太大,帮扶难,那个村是难上加难。三千人,安置投入大,都是山地,地方也很难腾出来。”

        更诚恳接连道:“我们也考虑过,克服困难,争取搬迁。但那位小周书记进村时,就否定了这个选项。刚才的会,我们知道了他想法,很有情怀,他想的是修路进去,但照事实来看,这也很难。”

        说完摸上下颌,思量斟酌。余豪想真是一丘之貉,原来周忱早体察上意,顺藤摸瓜。不给上头添麻烦,难怪选出来当交流经验的典型。但说来说去,他是准备添个更大的麻烦——修路,所以这委员才逮人谈话,就不知逮到周忱没。

        “他是罔顾事实,我说了。已有地质报告,那里山体不适合开路。”对这打太极,郁仪再直接表态度,一拍桌,“领导,您不觉得他情怀过头,看似帮人,实是害人么?”

        “这也要讲事实……”

        “我插句,”余豪烦了这黏糊囫囵话,“我家里做工程的,技术日新月异,这报告上世纪的,现在只要肯投钱,什么做不成,开山填海都不在话下。”

        他被郁仪反踩一脚,但为了不让郁仪把周忱黑到底,咬咬牙忍,坚持己见:“反正都是难,搬走,还是开山修路,既然讲事实,那派些人考察,看哪个更难,更费钱。”

        “最最忌讳的,别让那周书记带人瞎折腾了,苦累不说,还性命堪忧。那村像受天诅咒,得赶快救人出水深火热。”

        “这我们会考虑……”

        “考虑什么呀,赶紧派人去,郁董的作坊等着运成品,我可是工厂设计图都做好,”余豪一鼓作气,“那村其实不错的,山景优美,野鸡野鱼好吃,溪水好喝。最好能修路,瞧这省的基建,为那村修条路也还好。”

        “像你说的,得先考察。地质灾害多发地,能不能修,怎么修,都要先考察考察。”

        好吧,余豪不想答了,心里垂头丧气。明显看出,他跟郁仪的一番言论,是半点没撼动这领导。人家深藏不露,微微笑意,倒显得他跟郁仪莽撞又幼稚。

        都是人精,这场合玩转不过。瞅到书架上一套白话版《资治通鉴》想。

        “是这样,不知道怎么回事,周忱联系不上,像凭空消失了,在调动公安找。”吕委员声调不变问,“你们见过他没,知道怎么找到人吗?”

        原来这才是谈话目的。算明白,人家自有考虑,哪会在意他们这种小角色意见,叫人来,就是为打听周忱。

        不过筹码在手,余豪朗声道:“领导,我可以说,但你得马上派人去那村考察。”

        “你想算计他?到头还是被他算计。”从大楼走出来,余豪嘀咕。

        眼前大院,天色将晚,停的车辆也块跑光。山地阴寒,冷风飕飕,又人生地不熟,展眼望,直有些被遗弃的感觉。

        “剩我们孤苦两人,眼下何去何从?”垂头问郁仪。

        “又不是没长腿,”郁仪恍惚着,“想去哪儿去哪儿。”

        余豪小心建议:“不知周忱跑哪里,没人带路,也回不去小山村,只剩打道回府。”

        “好。”郁仪模糊一吭,像没经脑子的声音。

        出乎意料,但也没出太多。余豪想她说“没那么好打发”,是要去死缠烂打周忱?又想她认定了周忱找不到就是找不到。大概种种考虑后,眼前认栽,能接受自己走自己的路。

        乘暮色深深,又处肃重的老式大院,忽想谈点严肃事,把郁仪一掰:“其实想想,我们跟周忱不是一类人。”

        “本就是,”郁仪轻飘飘认同,“他不正常。”

        “是我们一直远离生活,没活的真切感,所以当活生生的生活出现时,只觉得,不可置信,不能忍受。”

        郁仪眼滴溜溜转两圈,凝起神。

        余豪乘此:“活,对面是死。死亡临头,才能把人拉到真实的生活,像个镜子,能让你看出‘活’是什么。”

        “那山村的穷,是跟死较劲的生活,真实。周忱成长的路,面对过的死,还什么鬼魂缠身,折磨又自虐地活,也是真实。”

        “听不懂。”郁仪眉一蹙。

        “折磨,求生,受苦难,这些鲜明的感觉,才是活生生活着的感觉。不然,吃饱喝足,纸醉金迷,有什么活的感觉,一点力度都没有,只会让人活厌。”

        郁仪眼神晃动,上下打量,如盯个怪物:“你人生观?难怪周忱那么吸引你?”

        “一种存在主义解释,我比较喜欢。”余豪眼光蔑视下,“你们这种利蠹也许没感觉。”

        “有,有种脱胎换骨的沉甸甸感觉,对比起来,以往真像没活过,那么平庸、无聊、不值一提。”

        这番喃喃自语,出乎余豪意料,想他想错,郁仪其实是接近周忱的,她也受苦受难背负好多,被她家的变故考验过了——她其实在体会“活”是什么,而不用像自己,要到别人身上寻求。

        鼓掌:“那么你该能理解周忱,他真实地活,忍苦受痛,也不想敷衍了事,很真实地面对自己,做事才那么极端。”

        郁仪楞楞抬头,眼中光一闪一闪,余豪想劝她别再别扭:“那个山窝窝,他不是想表面过得去,而是想人家釜底抽薪变貌。面对过惨痛的真实的活,才会对‘活’本身那么在意。”

        “见不得有人拿别人性命、人生,当自己赌注,”重复郁仪的话,问,“现在见得一点了吗?”

        “原来绕一大圈是为他说好话,”郁仪哼哼,“见不得就是见不得,恨一辈子。”

        告一段落了。

        虽不到两个月,但莫名地,有了物是人非感。

        玻璃厅光线暗暗,窗外草木萧瑟,还有静,极静极静。成排的铁皮包布座椅,坐有不出五个人,坐得远,也就抽烟和喝水的簌簌声。

        走的时候,发现山里的云林市,居然有个机场。余豪兴致勃勃买票,叫车九曲十八弯地转到山间空地,才发现这“机场”,堪称所见最小,类似个豪华公厕,只一个登机口,一天只飞一架机。

        还时间不定,唯一的地勤人员告诉,时间就是报个数,飞机何时到,那全看运气。

        “是不有人阻扰我们走?”等三小时后,余豪开始疑神疑鬼。

        “不会,走得成。”郁仪仍僵坐,目光在窗外停机坪,不过此时回头白一眼,“再说是你自己跳的坑。”

        “这么肯定?”余豪不理嘲笑。

        “周忱说了,让你带我回,他说过,便一定会实现。”

        “他有这么神?”对这确信表示怀疑。

        “神不神,你可试试啊,”郁仪长叹口气,大眼睛失神,“他避而不见,我只能依他意,也别想找到他。”

        “的确,人家资源在握,也刨不出他这个人,还邀我俩去胡扯一通。”余豪想起好笑,“我胡扯他人有毛病,压力大,动不动要自闭几天。想那领导也不消再找,由着他逍遥一阵。”

        再站起来对郁仪,认真地:“他远远地逍遥了,其实你可以自己决定怎么做。走和留,都行,想尽办法找他也行,乘这该死的飞机没来之前。”

        郁仪坚定摇头:“一年多,我觉得自己拼命前行,却没察觉,总走在他为我铺的轨道上,”头摇成拨浪鼓,“想偏离一丝一毫都不能。”

        余豪见她激动后即平静,卸下双肩包,抽出一叠纸:“他早安排好了,我是非回去不可。”

        候机室是昏昏然的暗光,弥漫烟味和厕所味。余豪拿着纸走的窗口,看到是沓智能制造的申报文件,脑中一醒,仔细着看。渐明白说的是,工厂进行智能改造,可去申土地、资金、审批的各种扶持。

        “形势是,地方腾笼换鸟够了,发现有些新鸟并不好养,暴雷塌跨的一大堆,就想到笼子里的旧鸟改造下也好。”郁仪走起来解释,“以往遍地服装业,撑起了好几十年的繁荣,如今末日黄花似的,地方看到趋势,想出手救这些黄花了。”

        走动打量着这深山机场:“不救的话,往内陆转,往深山转,地方一分钱收不到。偌大的原产业空心化,大片厂区怕成鬼城。”

        “有见识。”余豪感叹,“所以你必须回去逮这机会,能多一手准备。”

        “迫不得已的机会,”郁仪埋头,由气势转成要哭,“帮扶项目进度慢,按期付款没拿到,工厂的地又要被拿去拍卖,在朝破产的死路走……”

        余豪见状,想难怪她这么疯,这么急切,不可理喻,想工厂能到镇上。原来承受这多压力,几个倒计时的钟,□□一样天天在她心里跳。

        正待安慰,却见人一扬头,鼻子一揩:“这些是周忱给我的,什么政策‘机会’都是他给我说的,而我每次,都心甘情愿往里钻。”

        口气是要强又屈服的别扭:“我也早看不惯作坊式,数字智能迟早要做,可惜我刚接手,只剩捉襟见肘补破洞的份。”

        余豪更感叹,欣慰地感叹:“所以,别怨了,他铺的轨道,终究是引你走向光明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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