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婚

我端着荷叶莲蓬粥慢慢向皇上的内殿走去。果然是御膳房，我只是大致描述了一下，就做的如此精致可口。

        皇上的脸色很阴沉，我抬眼看看刘喜，他也是一脸愁容。

        “皇上，用些粥吧。”我把粥端到皇上跟前。

        皇上看都没看粥一眼，径自走到书案前：“哼，朕的指婚难道还委屈了他不成！闹什么脾气！”皇上一下把右手边的一摞奏折掀翻在地。

        我和刘喜忙跪倒，磕得我双膝一阵疼，都怪那个十二爷，他脾气倒是发爽了，累得我们难做。

        “奕烟，你之前曾见过老十二吗？”

        我心里一惊，皇上是在怀疑我？顿了顿，我斟酌着词句，慢慢答道：“奴婢之前一直在将军府，只见过十二皇子一面。这是皇上第一次给十二皇子赐婚，奴婢想一定是十二皇子还不太适应这么大的喜事，等他想明白了，一定会谢皇上的。”

        “嗯，”皇上的脸色稍稍缓和，“我看十二挺喜欢你的，若我把你赐给他做侧皇妃你可愿意？”

        啊？古代的女子除了结婚还有别的事可谈吗？我在心里哀叹了一下。

        “若是皇上开口，奴婢和奴婢的家人自然会答应。但若为了十二爷的事，我想皇上不必如此。”我壮壮胆，举高了手中的盘子，“皇上看着这碗中的荷叶，此时并没到荷花花开的季节，但种荷者有心，知道现在虽只是满塘碧色，可总有一日，会开出和美的花。”

        半晌，皇上没有说话。我的心一直纠结在一处。

        “好一个和美的花！起吧，朕也饿了。”

        “是。”我和刘喜对看一眼，都轻轻松了一口气。

        “朕想起避暑别苑的荷花开得是最好的，刘喜，今年夏天，就去那避暑吧。奕烟，你也随朕去吧。”

        “是。”

        知道要出宫，我心情有些愉悦，从内殿出来，正遇上了十二皇子，他看上去气色还好，细瞧眼睛里有些许惆怅。我暗暗得吁了口气，看来我想得果然没错，皇子就是皇子，三妻四妾是寻常之事，就是指个婚也不会把他怎么样。而且十二爷就见过我一面，我才不会傻到认为他有多喜欢我。

        我向他福了福身，端着残粥朝着茶水屋走去，十二挡在我前面：“你跟我来。”

        “容奴婢放下粥碗。”

        待我从茶水屋里出来，看到他正呆呆地看着地面。我叹了口气，走上前去，轻声说：“这人多，去我院里说话吧。”

        一路上我们都沉默着，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他就要娶一个他不喜欢的女子为皇子妃了，我同情他，但这个婚非结不可，无法抵抗。

        引他坐在茶几旁，我给他倒了一杯茶。

        “这婚结的真憋屈。”

        “这话从何而来？哪个皇子大婚不是皇上赐的？”

        “我不想娶一个别人替我选的人。”

        “所以你就想娶我？”我瞥了他一眼。

        他对我的直白有些诧异，偏过头看着我：“小时候虽然知道娶谁不是自己能够做的了主的，但还是有过期待。总想着只要不是我不认识的、随便赐的就好。我倒不是非得娶你，只是觉得是你总比陌生人好些。而且还有将军……额，虽知道不可能挽回，还是由着性子闹了一闹。”

        我无力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这闹了一闹差点把我的小命闹没了。将军？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我突然想起进宫前的那一天，我道：“那天你怎么去我家了？还进了我的屋子？”

        他迟疑了一下，忽然把目光移开了：“我当是什么呢，原来还想着这个，皇子们一向与将军交好，我那天也是去拜会的，只是不太识得路，走错了。”

        走错了路？既然不识得路怎么不让人带路？我心中正疑惑着，听他说道：“你想嫁给八哥吗？”

        听他转移了话题，我也不好再问。“我才十六岁，离出宫的日子远着呢，这么早考虑嫁人干什么？”

        他看我一眼，想说什么，又叹了口气，“自己照顾好自己，我走了。”说完就离开了。

        我听得一头雾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想起他的婚事，不由得又伤感起来。

        “姐姐，怎么了？”苏影走到我身边坐下。

        我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听说姐姐要去避暑别苑了，还有什么伤心事能把这么高兴的事遮过去呢！姐姐还不高兴？苏影都羡慕死姐姐了。”

        这个丫头还是这么古灵精怪，我笑着说：“我已经跟刘公公说过了，让你们两个也跟去呢，不过若你不愿意，我倒是可以再去说一次。”

        “姐姐！我的好姐姐，你最疼我了。”

        我看了她一眼，憋不住笑了起来。

        休整了一下前去当值，慢悠悠地泡着茶，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八爷，他会去吗？

        我在茶水屋翻晒着茶叶，苏影和苏梦被叫去十二爷府上了。今夜十二爷大婚，皇上特意拨了身边的人去服侍。按理说，这种事都是落在女官头上的，可是皇上独独留下了我，看来皇上还是没有完全打消对我和十二皇子的误会。叹了口气，转头却看见现在本应该在十二皇子府上的小路子登登地跑了过来。

        我有些疑惑：“怎么了？”

        “烟姑娘，了不得了！”小路子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也顾不得喝我递上的茶水：“苏影那小蹄子不见了！她和苏梦可是在十二皇妃屋里侍候的人！皇上那，怎么交差啊……”我一听，也惊了一下，在屋里转了两圈，小路子急的快火上房了：“烟姑娘，想到办法没有？”我扯了扯帕子：“你跟我来。”

        我跑到苏影的屋子里找一套宫装。人找不到，也只好让别人穿了她的衣服暂时先顶替。御前宫女的服饰与普通宫女是不同的，相信只要换了衣服没人会注意。忙忙地裹好了衣服交给小路子，看着他跑远了，我抬手试了试额上的汗才发现我的帕子不见了。屋里屋外找了两遍没找着，这帕子是我刚学绣活时绣的，嫌花草麻烦就只绣了一个“烟”字。就绣了这一个今天还丢了。心里有些怅然，抬头看着朦胧的月亮，但愿小路子那边一切顺利吧。

        苏影会去哪呢？我心里担心着她，睡不着，翻身起来在院子里慢慢踱着步。远处一道白影飘过来，我吓得后退了几步，看到他被月光照下来的影子才吁了一口气。“谁？”我鼓着嘴，大晚上的穿成这样。

        “我。”四皇子有些无奈的声音。

        “四爷吉祥。”

        四皇子走过来，看着我刚才被吓得雪白的脸，笑了笑：“怕？”

        我小声道：“大晚上的穿成这个样子，谁看到不怕。”四皇子却突然敛了笑，走近几步：“我看你不怕，你们唐家人是不是胆子都这样大！”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东西在我眼前晃了一下。“敢偷偷出宫？！”

        “我没……”我的声音突然顿住了，他手中的正是我的帕子。而如果把苏影说出去，估计一干人等都要受牵连。

        我定了定神：“这帕子不是我丢掉的么？四爷有收集别人帕子的癖好？”

        四皇子反而被气笑了，刚想说些什么，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我看了一眼四皇子，他气定神闲地翻看着手中的帕子，我瞪着他，这大半夜的我和他如果被别人撞见指不定会传什么闲话。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一急把四皇子推进了墙角暗处，刚转过头来便看到八皇子站在院外。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八皇子道。

        “奴婢……”我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回答他。

        “在挂念苏影？我已着人找到她送到十二府上了。明日一早回来。她你不必担心，倒是你自己多小心些。”

        我诧异地抬起头看着他，他的眼波温柔定定地看着我。里面似乎有一片汹涌的波涛。

        八皇子走了，四皇子黒沉着脸色从墙角走出来，理也没理我，也走了。回到屋子里怎么也睡不着，四皇子来这里是什么意思，八皇子又是什么意思？我拍拍脸，这下完了，明天侍奉皇上时顶着一对儿黑眼圈，皇上会认为我在十二爷大婚的夜里没睡着，这下可是越描越黑了……这样想着，我倒是睡着了。

        那日过后，看苏影疲惫的样子我也没多问，我以为左不过她贪玩迷了路。皇上马上就要去别苑避暑了，内务府总管整天督办这个督办那个，有时把我们叫去挑万岁要用的东西，忙成了一团，把苏影的事儿也忘了。

        避暑别苑的景色果然很不错，别苑依山而建，整个山郁郁葱葱，本来恢弘的建筑反而有几分山间小筑的清新感。而且山势陡峭，是保护皇上的天然屏障，为大内侍卫省了好些力气。山后有一片大草场，用于皇家围猎。这次出宫说是避暑，可是要等到十月份才回去，避暑之后有一场用来震慑周边小国的秋猎。而且这次秋猎据说还要与天穹国特使会面。总之，乱七八糟一堆国事，不过那都是皇上的事，而我最大的事就是把茶奉好，我当然乐的出宫透透气。

        安放好平日里御前用的东西，又派了两个机灵的小宫女在光明园外侍候着。我扭了扭坐车坐的酸疼的腰，带着两个御前宫女去卿思阁取茶叶，推说是取茶叶其实是想看看四处的景色，今早到的时候刘公公催的急根本没有时间细细欣赏。

        到卿思阁叮嘱了那两个宫女几句要紧的话，我便接口如厕开溜了。

        四下打量了下，挑了个地势高些的亭子，古人云：“登高望远”嘛。拎着裙子下摆，蹦蹦跳跳地爬上了台阶。早上远远地望了一眼这重灵山，只感觉气势昂扬。而现在离得近了，我反而觉得这满山的碧色更让我离不开眼睛。铺天盖地的绿色，绿的明快，绿的愉悦，清新的感觉浸透满心满眼，甚至连呼吸间似乎都带着草木的清香。一抹深重的绿色是树，一抹娇嫩的绿色是草，看着这高大的山，看着随风轻摇的绿色，似乎我身后这个飘渺的朝代，这些个人，这些个事都离我远去了，就如同胸中的一股浊气，呼出去，就变成了通体舒泰。

        “呼。”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看完美景心满意足地一屁股坐在亭中的凳子上。天色还早，不急着回去。我单手托着腮，眼睛左转右转的瞧着亭子两旁的假山、流水。

        “你倒是会偷闲。”

        我一惊忙站起来，回头一看四爷正一脸悠闲地看着我。

        我怔了一下，他扯了扯嘴角：“连礼都不行了。”

        我忙福身：“四爷吉祥。”

        他瞥了我一眼，“起。”说完一撩袍角坐在了我刚才坐的凳子上。我莫名的束手束脚起来，不知道该干嘛，悄悄地看了看他，他正一脸专注的看着重灵山，嘴角紧抿，眼神悠远。

        我福下身：“四爷若没什么事，奴婢先告退。”可等了半天也不见回应，我疑惑得抬头见他还是刚才的姿势动都没动。不由得朝天翻了个白眼，我这儿腿都木了！气呼呼地瞪着他，他察觉到转过头来，我尴尬地撇开头。

        “你刚才发什么呆呢？”

        啊？“回四爷，没有。”

        他走过来，一把拉起我，“小小女子，气性如此大。”我鼓了鼓嘴巴，站起身来。

        他看我一眼，眼里浸出一丝笑意。转过身，又坐回去了，一双深邃地眼睛依旧盯着我，我被他看得脸颊发红，只得低下头来。

        我低头看着他的袍角，紫色的袍子，边角是银线勾的边，被风吹的一撩一撩的，那银色也一闪一闪，我正欣赏那一闪闪的光点时他轻叹一口气：“你不用发愁，”

        “啊？”我没太注意他在讲什么，正想着从那晚之后，他似乎没再穿过银白色的衣物。

        “看在唐将军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个名分。”他慢悠悠地说，眼睛紧盯着我，透着一丝认真。

        猛然间明白他在说什么，我不由得涨的满脸通红。也不管什么了，盯着他：“不劳四爷费心，奴婢虽然不是天姿国色可还是不愁嫁的，您的好心留给别人吧。”说完，转身就想走。

        他一把拽住我：“不要选择老八，不然只怕你失去的不仅是婚姻。”我挣开他的钳制，“对我来说是谁都不要紧，但不会是你。”

        我怒极，但又有点摸不着头脑，明明十二皇子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啊，怎么又把我的婚事拿出来说事呢？给一个名分，拿我当什么？！我跑着，扭过头看了一眼那个依旧站在亭子下的青袍身影，他微笑着摇了摇头。

        心里想着四爷的那句给你个名分，总是感觉别扭，生气又不能发出来。现在皇子们在表面上兄友弟恭的，而夺嫡互斗却在暗地里交锋。爹爹属于现在谁都没有支持的中立派，四皇子的意思是要政治联姻？

        晚上皇上同各位皇子在饮露斋宴饮，我忙着准备茶果。一边分茶叶一边撒气，我拈着乌龙茶，看着茶叶黑漆漆的样子笑了笑：“呵呵，四皇子……”把乌龙茶叶放在茶盏里，笑眯眯地冲着苏影说：“这杯茶要用滚烫的水泡。”苏影还没回过神：“滚烫？”

        我的一只脚已经跨过门槛了，回过头咬牙切齿地说：“对，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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