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你疯了？
两人对视良久，沈肆一直不曾移开视线，云舒自然地看向别处，果然，在她视线移开的那一秒，男人的薄唇轻轻勾起。
她本可以质问他的。
沈肆故意将话说得有歧义，现在1号的上级就是沈肆，贵为指挥院首席的沈肆当然有调动1号的权力。
可沈肆这句话的意思还有另一层，他堂而皇之地带着私心说了这句话，云舒完全可以挑明，问沈肆他以哪种身份来说这句话，但云舒主动放弃了质问的机会，曾经的云舒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在她面前擅作主张，沈肆犯了从前云舒的忌讳。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说服云景甘心让云家做了你手中一把刀的。”云舒轻声发问，沈肆动手猛地扯了扯领带，不羁懒散的动作反而为这个男人平添了几分魅力。
闻声，沈肆深邃的眼眸划过赞赏，他从没有对云舒说过，云家今后会成为她手中的附属家族，云舒会问出这句话，是基于她自己剥茧抽丝抓住了关键点猜中了。
很敏锐的女人。
“不是做我手上的刀，而是你。”沈肆纠错，云舒愣住。
在她看来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沈肆让云景无条件臣服已算是天大的幸事。
如果云舒是沈肆，她压根不会再考虑云家，云景对于危险的嗅觉不会少于任何一个人，这点云舒敢肯定。
在云舒看来，云景起码看透了沈肆知道他儿子云望川身份有问题这一点。
如此前提条件之下，云景没有立场同意沈肆的要求，明知道沈肆即将摸透儿子云望川的底细，为何还要执意将云家推向火坑？
对于一个父亲而言，最明智的选项一定是远离沈肆！
之所以能猜中真相，云舒看的是沈肆，沈肆今日布下的天罗地网，看似是挑衅于云望川，实则却是逼着云望川顺势而为向自己靠拢，沈肆是想收服云家，并且沈肆要的从不是只浮于表面的屈服，而是心甘情愿与沈肆统一战线，这很难。
方才，沈肆在通话中向云舒透露了一个点，那就是云望川在虫族搭建的关系网，对云望川下面的行动半点用处都没有，问题是沈肆怎么知道的？
唯有沈肆推测出云望川背后身份这般复杂的症结，他才会有底气确定云望川的努力没用。
没用的东西留下只会疾加速耗尽自己的原有资本，那么沈肆今日借着闻峥之手端掉云望川在虫族的关系网，本质意义来讲是帮助云望川割掉了一个毒瘤。
同时下刀割掉的那个人，不是沈肆，更不是云望川，而是闻峥，沈肆成功将云望川摘出了虫族这个能吞人的黑色漩涡。
因为闻峥即动了手，他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到最后云望川的这张虫族关系网要么被虫族彻底同化，要么全部命丧于闻峥之手，云望川在其中的身影将不复存在，云家、云望川还能保住清白。
由此不难看出沈肆的目的所在，沈肆谋的是全局，今日沈肆布下的局，日后才能在云望川身上浮现良性作用。
良久，两人忽然沉默。
“想问就问。”沈肆看出了云舒的犹豫，话落，云舒的唇动了动。
“你是想为我铺路？”
“是。”沈肆坦坦荡荡地应下，云舒眸色微凝，她很不喜欢被动去承担源于他人决定而产生的包袱，沈肆这属于自作主张。
抛开他们眼下的暧昧不谈，两人合作各方首先要保住自己的利益不会减损，而沈肆却主动选择了冒险，用冒险的方式为云舒赢来了筹码，云家的确是个优秀的助力，云舒都能猜出沈肆是想让云家所有人对他心悦诚服，没理由看不出沈肆还想借此巩固与她的关系。
沈肆更想让她进入人族之后的路走得顺利。
有了云家，云舒绝对不会再一次放弃沈肆，云家对她的诱惑力太大，只要沈肆握着云家这张牌，对于云舒而言，沈肆将永远是她的第一选择，沈肆用计将云舒全方位包围，让云舒默许了自己在这座沈肆为她打造的围城之中插翅难飞。
可这里面有个前提，那就是沈肆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这种险境中，拿下云家与云望川是一场豪赌，不管怎样云景都是云望川的父亲，沈肆凭什么有胆量确定云景会无视儿子云望川的安危与他合作？
沈肆只是云景的上级，仅此而已。
一旦沈肆失败，他所做的一切会不曾存在过，云舒连他整个人都不会再关注，因为云舒在沈肆身上看不到能让自己动心的价值，云舒更加没机会知道沈肆就是四年前唯一一个勾起她好感的陌生男人。
谁也看不见的付出不过是自嗨。
失败了，沈肆必须吞掉自己酿下的苦果，在两人未重逢前，这就是沈肆一个人的独角戏，云舒连观众都不是，为了一场空无一人的戏，沈肆甘愿赌上未来。
“你知不知道失败了就等于你的计划要全部推倒重来？你疯了？”云舒声音不自觉地攀上冷冽，沈肆的双目被女人冷凝的神色刺痛，微微失神，感觉心脏好似被重锤猛地砸了一下，砸得他轻微耳鸣。
只是演技在线，他装得不错。
云舒太知道沈肆选的这条路有多难，云舒头顶云家小姐躯体与沈肆相遇的前几日，沈肆必然还不知她的真实身份。
而那时候的沈肆早已决定放任云望川这颗“炸|弹”进入指挥院，如果不是中途识破云舒的身份，沈肆完全不需要这么早打算动云家。
即便没有云舒沈肆也要攻略云家，但绝不会如现在一般费心谋划寻找突破点，对云家威逼利诱让其成为云舒手中的力量，没有云舒，沈肆用暴力镇压云家分分钟奏效。
而选择提早动云家，这需要沈肆只能步步算准云望川与云景的心理活动。
人心难测，绝非空谈。
失败之后，沈肆与云望川之间的平衡会立刻被打破，介时沈肆再想要云景站在他的立场就不可能了。
沈肆能顺利地策反云景，是在于指挥院内除去沈肆暂时还没有人清楚云望川的秘密，沈肆又正巧因云舒的原因不是很想动云望川，身为父亲云景明白这是沈肆最后的温和，自然不会忤逆沈肆。
但当云望川意识到他在沈肆面前暴露了，为确保自己不被沈肆先一步弄死，对拼尽全力给沈肆找麻烦。
哪怕云望川一直是指挥院自己人，可是谁又能保证沈肆不会铁面无私地除掉云望川这颗意图对指挥院不利的毒瘤？
在云望川的思维里，沈肆就算再神仙，也不可能彻头彻尾地信任他游走在三方之间，最后一定能以清白身回归指挥院，出淤泥而不染，那是说给圣人听的。
世上有圣人，但不会是云望川。
在泥潭摸爬滚打数年的人，谁会信他是一张纯粹的白纸？
选择相信，这是违背人性的结论。
如此，云望川宁愿与沈肆站在对立面。
这时候，云望川九成几率会报复沈肆，最狠的报复手段无非就是泼脏水，当初可是沈肆在清楚云望川不干净的前提下，仍然默许放云望川进了指挥院，这事儿沈肆要承担全部责任，云望川借着此事威胁沈肆，简直易如反掌。
作为多方间谍，除非任务终结后秘密大白于天下，被全面彻查，否则云望川的清白问题始终会存疑，总有人怀疑云望川执行任务期间到底有没有背叛过指挥院，沈肆为指挥院首席，基于这点怀疑云望川太正常了，云望川必须要为自己打算，至少不能让沈肆影响到他的任务。
只是与云望川的关系失衡后，沈肆打算在云望川身上玩的欲擒故纵招数就成了空谈，代表他之前的布局全部作废，只能目睹自己亲手打草惊蛇后云望川从手中溜走。
到头来，沈肆什么也得不到。
反而惊动了云望川，日后再想从云望川身上找切入点，根本不可能。
对于云望川而言，这场惊心动魄的游戏他或许没赢，但绝对没输。
可在沈肆这里，他输得彻底。
博弈到最后，沈肆颗粒无收相反赔上了无数精力，废掉了精心布下的局，他所失去的绝不仅是看着云望川跑掉这么简单，亦有他本该通过云望川获得的未来巨大利益，沈肆是最大的输家！
纵横博弈场多年，沈肆从未跌入过这样的困境，失败的后果还不严重么？
他明明就可以赢的。
明明就可以成为毫无悬念的胜者。
气氛压抑，压得沈肆有些喘不过气，他以为云舒多少会对他有点恻隐之心，看来是他太奢望了。
下瞬—
“满盘皆输也不介意？”云舒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自觉软了几分。
怪不得沈肆今日从最开始就一定要选用瑞恩离间云望川与闻峥的这个选项，是沈肆吩咐她背着盖勒找机会与云望川接头，沈肆要让云望川事后明白，云舒只会有利于他，同时让云望川意识到，几乎在他遇险的所有时刻云舒都能保下他的命。
在云望川想通的那一刻起，他与云舒便再不是站在对立面的对手，是沈肆钦点派到云舒手中的下属，云望川不敢不服云舒，至于云景看到云望川站了队，岂会唱反调？
更何况沈肆最先策反的人就是云景，云景只会帮着沈肆尽快摆平立场不明的云望川。
整个过程，云舒所要做的仅有坐享其成，沈肆替她搞定了一切，他知道云舒最不喜欢麻烦的人与事。
算无遗策，大抵如此。
这一次，沈肆抵上了他为强者近三十年的尊严，以及对一段极可能有始无终感情的所有希望。
他似乎没想过这场独角戏或许会变成他的一生虚妄。
“我做事从不后悔。”沈肆喉咙胀痛，言辞中带着股狠劲儿，情绪在方才云舒开口的那瞬疾速翻涌而上，险些将他湮没。
“我不需要你的回应，什么时候你觉得可以了，那个时候就是我的出头之日，我有的是耐心等。”
“哪怕蹉跎一辈子？”云舒问他。
“我不在乎。”沈肆双目似剑，似要穿透云舒的心脏。
“你不会让我等太久。”沈肆语气幽深不见底，满是浓烈呛人的危险气息，云舒眼眸轻轻弯起，没应男人的这句话，这男人真的是将她的每一寸喜好都掌控到完美，该让步的时候从不逞强，该坦荡的时候绝不会演戏，该强势跋扈的时候比谁都狠。
真诚，但不任人可欺；脆弱，绝不羸弱卑劣；霸道，却不我行我素。
她貌似正在纵容自己慢慢沉溺于这种反差感。
少焉，再没响起女人清冷妩媚的声音，久到让沈肆心悸。
“你最好追得认真点儿，别中途出局。”说着，云舒眼神闪烁了一下，流出几分放松的笑意，沈肆慢慢放开了收紧的呼吸，掌心已是汗水遍布。
他突然不太敢直视云舒的眼睛，好怕这是场梦境，那他情愿在梦里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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