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黎明将至〔下〕

同一时刻，延安城外，一座悬浮于群峰之巅的修士营地静谧异常。入夜已深，昔日熙攘喧闹的叛逆修士阵营此刻却仿佛被永恒的寂静所笼罩，连那些昼夜炼制法宝的工匠弟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些未完成的攻城仙器随意地堆放于营寨的灵阵入口附近。
  尽管工匠弟子们已悄然离去，营地中依然能听到微弱的移步之声。借助月光的银辉，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的修士卫兵满脸警惕地从各自帐篷中悄无声息地钻出，接着便如鬼魅般越过营地的护阵结界，瞬间消失在这浩渺的星夜之下。
  这些行动虽轻盈至极，却无法逃脱高台之上修炼神识的巡逻修士们的洞察，然而他们并未打破这份诡异的宁静。甚至那位值勤巡查的队长亦选择熟视无睹，因为所有人都明白，在连续两天对延安府城发动猛烈攻击而毫无斩获之后，他们的同袍伤亡惨重，士气低落，此刻要想攻克眼前的府城无疑是难比登天。
  然而对于撤离的想法，无论是谁也只是在心中默念，不敢轻易出口。正午收兵之时，就有几位持有退意的将领试图劝告大王，提议趁官府主力军还未抵达之际，退回府谷县的老巢，重新招募修炼者，以图东山再起。然而，这样的明智建议并未得到大王的认可，反而引来了一场血腥的清算，几位持异议的将领的头颅被悬挂于大营附近的空地上，冷酷地警告着所有企图退缩之人。
  营地中，值守的修士哨兵嚼了嚼嘴唇，习惯性地将目光投向营地深处的“王帐”。尽管夜幕已深，但这顶王帐仍旧灯火通明，偶尔还会传出些许若有若无的争论声音，想来是“横天一字王”王嘉胤也如同他们一般，彻夜难眠。
  相较于众将士预想中的紧张气氛，那位于营地深处的王帐内其实颇为冷清。除了端坐上首的王嘉胤之外，只有他的好友兼军师，“丞相”王自用在场。
  “大王，那些南疆修士的话语可信吗？如果明日那些山野妖修依然按兵不动，对我们而言，局面恐怕会变得十分不利啊。”
  王自用满面疲态，犹豫片刻后，抬起眼睛看向颓然低头的王嘉胤，语带忧虑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短短两日之间，曾拥有数万名修士的强大“起义军”，竟然落魄至此，不但未能攻克延安府城，连赖以生存的一千多名边陲精英修士也在城墙上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现如今，麾下虽然还有万余名青壮年修士，但是人心惶惶，士气低落，实在难以期待他们会创造什么奇迹。
  “唉……”
  王嘉胤长叹一声，面色苍白，眼中布满血丝，勉力抬起头看着一同长大的挚友，胸膛剧烈起伏，似是有许多话要说，却又迟迟未曾启齿。
  他深知自己已经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最佳的对策或许是放弃这座岌岌可危的延安府城，在朝廷的大军抵达之前，带领残部返回府谷县，重整旗鼓，再度招揽修真者势力……
  凭借着黄龙川那灵脉汇聚的地理优势以及陕西境内散落各地的凡尘百姓，至多潜修一年半载，他便可再次雄踞一方。
  然而，命运弄人，竟有人不愿让他安然离去。
  当日午后，收起修炼法器后，他越发觉得形势不妙，于是传唤所有修士将领，打算先撤回府谷县的护宗要塞暂避锋芒，至少要等到那些来自南方蛮荒之地的修者承诺提供的“法宝”抵达之后，方能重启对延安仙域城池的封锁。
  然而他却未料到，刚刚将自己的打算透露出来，立刻引发了那些南方蛮荒修者的激烈反对。
  见说辞无法说服对方，那些南方蛮荒修者毫不犹豫地撕破伪装，命令山中妖匪将他的几名亲信将领斩杀，并割下首级悬挂在营地四周，以此震慑部下弟子。
  更令王嘉胤感到震惊的是，原本看似对他忠诚的高迎祥竟然暗中与那些南方蛮荒修者勾结在一起。
  南方蛮荒修者态度的巨大转变，让王嘉胤愤怒之余也心中生出一丝明悟。尽管他们口中不断强调陕西边境驻军疲于应对，至今为止，自家营地周边的探查仍未察觉任何异常，但是大军已经包围延安仙域城池半月有余，足以让朝廷从其他州域调动大批修士前来支援。
  如果朝廷的大军果真已经在路上，那么决战就在最近两三天内，否则这些向来以稳健着称的南方蛮荒修者断然不会如此疯狂行事。
  若要与官府修士展开决战，经历连续两天激战后，原本数量庞大的军队如今只剩下了两三万名修士，而且战斗力近乎于零，唯一可依靠的力量只剩下那些山匪妖骑。
  倘若选择撤退，那时若自己依然固执己见，恐怕自己早已经成为那些山匪妖骑的刀下亡魂了。毕竟自己倚仗的千余名精英亲信已伤亡惨重，剩余的残兵败将根本不是那些马匪的对手。
  短短两日之间，“义军”的声势便跌入谷底，连自身安危都岌岌可危。
  "大王，事已至此，多言无益。"  见王嘉胤陷入困境，丞相王自用豁达一笑，面带轻松地拱手道："既然那些山贼妖骑答应次日便会出兵相助，那我们再等待一日又有何妨？"
  "好在那些南方蛮荒修士此刻还在营地之中，尚未撤离...  ..."
  此话犹如当头棒喝，令王自用的话语虽轻，却在王嘉胤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使他的呼吸顿时一顿，同时脸上闪过一丝欣喜。
  他险些忽略了这一关键，眼下的局面已然到了双方同舟共济的地步，那些南方蛮荒修士坚守阵地的原因，除了背后的势力施压外，恐怕也是看准了延安仙域城内的军民已是强弩之末。
  既然那些南方蛮荒修士尚无退意，他又何必担忧什么呢？
  依着他对这些修炼者的洞察，这些说着南疆方言，来历深不可测的"道友"并未展现出"飞升失败"般的决然，更不可能拿自身的修为安危儿戏。
  "生死与否，皆取决于翌日之战。"
  王嘉胤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的面庞上浮现出一道坚定的修炼者之志，既然这些南疆修士并不担忧，他又何必畏惧？
  拂晓将近，一切因果都将显现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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