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飞仙试炼〔上〕

八月十八，延安城外，一片荒芜景象。
  天光仍未完全破晓，淡淡的晨雾弥漫在满目疮痍的原野上，彻夜未休的"横天一剑王"在仅存的几位亲信将领陪同下，艰难地登上观战高台，凝视着远处那处虽已摇摇欲坠却依然屹立不倒的城池。
  一阵微风吹过，王嘉胤不禁微微颤抖，双眸赤红地注视着咫尺之遥的延安府城，其他的"道友们"亦是面露疯狂，气息紊乱。
  相较于前两日，此刻麾下的修士队伍数量明显减少，然而众多操着南疆方言的"道友们"对此毫不在意。尽管他们并非军事修行者，但他们深知这些散漫的凡人与那些积蓄已久、凶悍异常的妖匪相较，差距犹如云泥之别。
  只待片刻间战鼓擂动，在前两天积累的优势基础上，他们定能一举攻陷眼前的延安府城，撼动朝廷在陕西的统治根基，从而为自家"宗主"率军荡平叛乱铺平道路。
  现如今的天子，何不效仿其兄，将朝政大事托付给肱骨大臣处理，做一个顺应天道、无为而治的"贤君"呢？为何要煞费苦心争夺权柄，从勋贵手中夺取兵权，又明升暗降，将那些秉持正道的"东林真人"悉数排斥于朝廷核心之外，以至于人心动荡不安。
  对于这些来自南方的道友心中暗藏的疑惑与忧虑，年迈许多的王嘉胤自然浑然不知。他只是紧紧眯起眼睛，审视着周遭表面上恭顺但实际上骄恣无畏的山贼与妖匪，内心愤怒涌动。
  想当年，当他戎马强壮，声势显赫之时，这些山贼妖匪怎敢与其"正面抗衡"？
  以"刘大护法"为首的几位山贼首领自然察觉到王嘉胤冰冷刺骨的目光，然而众人却不屑一顾地嗤笑摇头，并未将其放在眼里。
  假使他的亲信精锐还在身边，手握的大军果真攻克了延安府城，这些人或许还会对他留有一丝敬畏和忌惮。但这几日以来，王嘉胤的实际行动已经证明，此人不过是个空有虚名的"庸才"，全仗着率先起义，才有了现在的地位。
  倘若不是因为"韦庄主"极力反对，他们早已打算取而代之。
  王嘉胤舔了舔干燥的唇瓣，略微转过身子，面无表情地朝被几个山贼头领簇拥在中间的那个穿着华丽丝绸衣裳的地主富商——韦庄主问道："韦庄主，今日你可准备全力以赴了么？"
  至今，他仍不清楚这位中年修士的真实身份，但从一些微妙线索推断，此人或许与那掌控南疆灵域的魏国公府有着深厚渊源。
  闻此言，“韦真人”便强行挤出一丝笑意，急切地点点头，对王嘉胤话里的怨气毫不介怀。
  他明白，眼前的这位“起义领袖”，恐怕已如附近的延安守卫军一般，只是凭借一口残存的元气勉力维持罢了。
  “还请韦真人以整体大计为重……”
  王嘉胤绷紧的面容稍有松弛，此刻他的亲信精锐部属伤亡殆尽，确实不敢轻易与这位中年修士彻底翻脸。
  想到这里，王嘉胤心中充满了懊悔，后悔当初应允了“韦真人”的劝告，将那些好不容易招募来的上千名边陲修炼士兵尽数派去攻打城池，结果落得个全军覆没的悲惨结局。
  倘若那些忠心耿耿的精锐还在身边，眼前这位“韦真人”以及背后的山贼修士们又怎敢对他步步紧逼。
  “王将军请放心，我们自然懂得轻重。”
  微微颔首之后，韦真人朝身边的同僚交换了个眼神，并向身后那些山贼修士们挥手示意。
  自家“公子”早已严令他们，在陕西境内制造动乱，至少要像当年山东白莲教首徐鸿儒那样，闹得举世皆知。
  否则，自家“公子”又怎能以此为由向仙宫圣君禀报，请求镇压叛乱？
  更为关键的是，王嘉胤已经率军围困延安府城半月有余，连通讯都被切断一段时间，却始终僵持不下。
  自家“公子”虽用了一些手段，操纵漕运灵谷，使得陕西边军自顾不暇，但这毕竟不是光明正大的策略。如果再拖延下去，即便是躲在紫禁城内的那位仙宫圣君也不会被轻易糊弄过去。
  “擂鼓催战，今日吾军定要踏平延安府城！”
  短暂沉默后，王嘉胤猛地瞪大双眼，向左右心腹将领下令。无论那些山贼修士和“韦真人”有何通天本领，他王嘉胤才是这支“义军”的名义领袖。
  在这支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叛军队伍里，唯有他能调动起他们的战斗意志，唯有他能让这些人重新找回信念。
  决战就在眼前！
  似乎感受到了王嘉胤语气中的坚定决心，高台上众人皆心头一震，即便是那些一贯大大咧咧的山贼头目，也收敛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严肃。
  尽管叛军损失惨重，昨夜又有许多士卒趁夜逃离，但现在军中仍然集结了两万多名士卒。
  放眼望去，依旧声势赫赫。
  轰轰轰！……
  约莫几个呼吸之间，浑厚的法鼓声于仙阵之中轰然炸裂，在这清晨的幽寂之中显得尤为刺骨，瞬息间便使得那些在天空盘旋觅食的妖禽“金睛鹫”惊悸遁形。
  这股冷冽至极的杀伐之意，即便是无知无识的飞禽异兽也能感知其深邃。
  望着身边脸色涨红的一众修士将领，王嘉胤镇定心神，寓意深远地道：“各位同道，吾等荣辱与共，生死相依。”
  “我军内的灵晶储备已然告急，弟子们的战斗意志亦不能再承受反复挫败的打击。”
  “倘若今日依然无法攻破延安仙府，那吾等便尽早寻一线生机离去吧。”
  说完此话，王嘉胤并未在意“韦真人”等人面色的尴尬，自行背负双手，如卸重负般离开了法阵高台。
  目睹此景，丞相王自用脸色复杂地一愣，随即紧跟在王嘉胤身后。
  自家心腹已损失惨重，相较之下，那些立场摇摆不定的邪魔外道比之留在战场之上更为危险。
  毕竟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假使今日未能顺利踏平延安仙府，无论躲藏何处都将逃脱不了陨落的厄运。
  生死存亡之际，不仅关乎着他和王嘉胤，更关系到那些“南荒妖族”以及山贼魔寇们的最后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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