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许星渡心头一慌，撑着手起身。
“周昭雾？”他的嗓音干涩。
过了两秒，他听到对面闷闷的回应。
像正舔着伤口的小兽，不太耐烦，鼻腔音听着没精打采，不大愿意搭理他。
许星渡却不由松了口气，长腿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也蹲在她身边，外套上的银链子落在地板上叮铃作响，强势地彰显着他的存在感。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女生身影单薄偏瘦，掌心护着额角不肯撒手，环抱着膝盖闷闷不乐。
许星渡目光落在她掌心遮挡处。
意外发生得突然，他的心神皆被玻璃坠落时那刺耳的碎裂声和铁门的砰响掩盖。
他不确定是否曾听到她微弱的痛哼声。
昭雾觉到许星渡小心翼翼蹲下，似乎想看她的伤口，却因她的抗拒，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办。
她刚才眼睁睁看着那两块叠在柜子上的厚玻璃垂直掉落，那一瞬心都吓得差点跳停了。
脑海里已经浮现出男主倒在血泊里凄美惨烈的画面，爆发之下冲过去推开他，就是冲刺太快没刹住车脑门也狠狠撞上弹开的铁门，差点脑震荡。
她拼命想保住男主绝美的脸，结果自己的脑瓜子开花了……真疼，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小说里混点好感分，这牺牲也太大了。
别问，问就是emo。
她不敢撒手，生怕看到是许星渡那样祛不掉的疤痕：“我感觉好像流血了，不会破相了吧？”
“……抬头。”
许星渡抿唇，握着手机认真检查。
昭雾咬了下疼得泛白的下唇瓣，松开手。
强光下她的皮肤白得晃眼，显得额头的伤口分外红肿突兀，表情生气又委屈，眼里还有疼出的生理性水雾，她眨了两下就消失不见了。
“破了点皮，一点点流血。”许星渡说，“待会儿涂点碘伏，贴个创口贴就好了。”
“……碘伏好丑的。”
昭雾闻言更是难过，她这么臭美的人最在意自己的脸了，哪怕这具身体并不算她的。
但她很快想到了对方：“你没有受伤吧？”
许星渡回过神，“没有。”
可能是良心不安，他现在有答必问。
那就好，昭雾心里这才平衡了些。
至少这次受伤的严重程度直线降低，破皮过两天就好了，她可不敢想象这么重的玻璃砸在男主身上的画面，这么看只留条疤都是男主光环了。
许星渡走到配电房找到电闸打开，隐约能够听到楼上智能家电开始运转的声音。
他摸索着找到地下室的灯，啪哒一声，整个房间一下子亮如白昼，昭雾不太适应地眯起眼。
许星渡低头朝她伸出右手，难得收敛起少年骄矜又傲慢的姿态，低垂的眉眼专注。
骨节分明的手掌内侧有颗不明显的痣，像轻落在青色蜿蜒的血管上的一个吻，欲念丛生。
昭雾借着对方的手劲站起来，她现在头还有点犯晕，也不知道是撞到铁门的后遗症，还是刚开始的醉劲还没过。
两人走到楼梯转角处，许星渡下意识地松开握住她手腕的手，仿佛又变成不熟的路人。
其他人已经等在楼梯口探头探脑，凯文的嗓门极具穿透力：“没事吧！刚才听到下面突然炸裂的声音吓了一跳，我们还说五分钟没动静就来找你们了。”
许星渡眼皮半耷，问崔商药箱在哪。
崔商这种时候意外的靠谱，转身跑到二楼翻箱倒柜找到医疗箱，抱着三两步冲下楼，才喘着气连珠炮般追问：“你受伤了？伤在哪里？严重不严重？”
许星渡轻抬下颌：“不是我，是她。”
昭雾扒开遮挡的碎发，伤口在额头，隐约沁出点血丝。江冬阳走过来，轻声道：“我帮你上药吧。”
她乖巧应声：“谢谢学姐~”
江冬阳的动作轻柔小心，只在伤口表面浅浅地涂上一层，但碘伏还是沿途留下了棕黄痕迹，像雅致的水墨画上被人恶劣地用水彩涂了两笔，最先注意到的肯定是上面的瑕疵。
昭雾用手机前置照了一下，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堪入目，一下又有些恹恹的。
许星渡看着她极力想表现得不在意的表情，但任谁都能看出她的垂头丧气。
浑身写着：别看我，我好难过。
自来熟的凯文在旁边安慰她，昭雾随口敷衍满心只想自己静静，蓦地眼前一暗，灯光打下来的光亮被遮住，周围似乎也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她怔愣着抬起眼眸。
那只白皙骨感，分外漂亮的手从她头顶挪开，还带着他身上好闻气息的棒球帽松松扣在她头上。
她看到许星渡些许凌乱的黑发下，那双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瞳，他直起微弓的腰背，笑了下。
“好像有点蠢。”
……
第二天还要上课，加上昭雾受伤大家也没什么继续玩的性质，刚过晚上九点大家就散场了。
其他人打电话叫家里的司机来接，崔商本来想让司机送昭雾，但江冬阳主动开口：“我正好有事回学校一趟，正好顺路，学妹要一起吗？”
昭雾迎上女主那双温柔的眼，“好呀~”
她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本小说在感情戏如此拉胯的情况下还能火，真的和主角人设脱不了干系。
都是值得被爱的人。
今夜无星，月亮却悄然露了出来。
许星渡到阳台上接完电话，冷硬地回了对面几个字后不耐烦地挂断，回过身看到崔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这里，低着头显得有些颓丧落寞。
他随意收起手机，“怎么了？”
“找你聊聊。”
崔商从黑暗里缓步走出来，随手抛给他一罐冰镇啤酒，在他身侧找了个位置就地坐下。
他手撑着地板，卸下所有开朗的伪装，看着黯淡的夜幕哼笑：“就剩下我们哥俩了，咱们今天来个坦白局，你喜欢昭雾对吧？”
单刀直入，没有给他任何逃避的余地。
许星渡目光落在他刚才停留的地板上，随手被主人扔掉的五颜六色的生日礼帽，十分钟前还被崔商美滋滋戴着，被林正彬嘲笑像个傻帽也不摘下来。
今天是他十八岁的成人礼。
“你什么时候喜欢她的？”
“那天晚上那个这是她对吧？”
“你们背着我在一起了吗？”
许星渡借着微弱的亮光，看清对方眼角那尾隐忍的殷红，意气风发的屠龙少年被背后探出的冰冷匕首刺中——来自他从未想到，最信任的伙伴。
他喉间干涩，那句“抱歉”如鲠在喉。
“听说关系太好容易喜欢上同一个女生，我以前觉得都是鬼扯……我喜欢过那么多女生，你这臭脾气正眼都没看一眼，怎么可能呢……”
崔商深吸一口气，忍住不泄露一丝脆弱，却没想到被寻进来的月光暴露无遗。
“我还偷偷想过，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喜欢上同一个人，我一定毫不犹豫退出，反正对我来说是谁都无所谓，我很容易就能喜欢上下一个……”
原来根本，没他想的那么简单。
他能接受爱慕着月亮却摘不到的失望，但他不能忍受见证他苦苦求索的颓败姿态的好兄弟，却转身和他求不得的人在一起了。
刚发现时，那如同溺水般窒息的滋味。
名为背叛的刀深深捅进他心脏，哪怕安慰自己伤口总会愈合，那一刻的痛也能成为他的梦魇。
崔商道：“你知道我刚才许了什么愿望吗？”
——他希望他最重要的朋友，和他喜欢的女生没有任何关系，仅此而已。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我让你帮我送东西的那天？你也一见钟情了？”崔商没有去看身侧那人的神情，眼眸里嵌着深深自嘲，想笑却没绷住泄出鼻腔的一声哽咽：“许星渡你真他妈……真他妈的……”
真他妈的是个混蛋。
“……”
许星渡闭了下眼，脑海里乱糟糟地在这一刻闪过很多画面，雨天屋檐下怦然心动的侧颜，夜幕小巷里的烟花和那个缱绻的吻……最后归于眼前。
“不会了，到此为止。”
他一字一顿，似承诺，又像是告诫自己。
他不是今日的主角，不该喧宾夺主。
一切都像是错误的开始，像是被情绪牵引着他做出了很多错误的选择，他波澜不兴的人生不该有这些意外和悸动，是该回到他熟悉的环境。
许星渡喉结滚动：“你的愿望会实现。”
而他也将退回到原点。
今晚的月亮黯淡地像是睡着了。
昭雾坐在江冬阳家的白色奥迪里，江冬阳偏过头偷偷打量她安静的侧脸，帽檐连接着阴影遮挡住大半张脸，那一小部分轮廓线条也清冷而精致。
“你是怎么做到的？”她喃喃自语。
只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对方做到了她这些年没有做到的事情。
那双浅琥珀色的眸子睁开：“嗯？”
“我看过那张牌，你是红桃10对吧。”江冬阳平静地从衣兜里摸出那张真正的红桃a。
她其实偷看了国王的底牌，却最终选择了守住秘密，甚至将牌偷偷藏起来，她动了下指尖，那张红桃a消失在半敞的窗外：“我很羡慕你。”
她很羡慕昭雾的一腔孤勇。
而她每每鼓足勇气，却都临阵脱逃。
他们习惯遮挡太阳，却无人刻意躲避月光，直至心脏被蚕食一个角落，无法支撑起沉甸甸的爱意，在万籁俱寂里轰然塌陷，方人尽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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