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朝如青丝

女子被人扶住朝底下看去，她的年纪不过三十，美艳动人，丰姿犹存，但粉色娇嫩，一身金贵装饰落了俗套，一双明眸里藏着数不尽的市侩。

        “你是什么人，敢在四夫人面前放肆！”站起来的侍卫头子气冲冲地朝木茯苓吼着。

        司马家的四夫人楚连翘，乃是艺妓出身，行事向来张扬狠辣。

        木茯苓反手一转扇子啪啪扇过去，“龌龊小人也敢打听本姑娘的名号，真是不知死活！”

        她鞭子一挥将一小兵撂倒在地，边上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方才吃酒的彪形大汉护住身后人后退一步小声说道，“这女子内力不浅，莫说这些，就连我等接招也只有被打的份！”

        在场的百姓闻声纷纷向后退，方才想要调戏的那几个男子面色一白对视一眼，暗暗庆幸方才举止没有太过出格。

        楚连翘虽是委屈却有几分忌惮，“姑娘恕罪了，我的手下粗鄙无知，不过这是我司马府的事，还望姑娘……”

        木茯苓抱起双臂扬着下巴自恃武功高人一等，“要我说司马家是什么东西？我可没把它放在眼里，这少年我要了，今日他跟我走……”

        众人又是倒吸一口凉气，那女子脸色不佳，木茯苓颇是得意，愉快地吹了一声口哨，拴在客栈的棕色马匹腾空一跃冲破了后院的门，长鸣一声奔在她面前，翻身落在马上夹紧马肚看向少年。

        瘦弱的少年眼神里带着倔强，镣铐让他寸步难行，他不由自主上前，多年苍白的生命终于幻化成一个清晰可见的形象，少女高傲明亮，他看向自己的双手，镣铐沉得他几乎抬不起身子。

        好一双漂亮的明眸，只可惜长发散乱打结，脸上有着污垢和鲜血，遮羞的几块布也破烂的挂在身上，露出全身的青紫，活脱脱一个乞丐。

        木茯苓居高临下打量了他一眼饶有兴趣地说道，“少年，你定要想好，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楚连翘着了慌冷哼一声，“杂种，今日若是敢走，我定不饶你！”旁边的人趁机发出手中暗镖，女子拉起少年让他翻身上马，一缕红纱落下，女子头一低看向裙摆，继而看向方才出招的家丁不敢置信道，“你敢弄破我的衣服！”

        少女红衣鲜目，红唇微张，眉头一皱扯着自己的裙摆，继而看向他。

        那人对上一双美丽眸子心一慌，左右看了看，下意识道，“姑娘，对，对不起，我赔给你。”

        木茯苓骄哼一声，“谁要你的东西！”甩出鞭子将那人身子缠住一勒，那人整个身子跃过马上二人重重摔到马下，众人惊呼中，木茯苓一勒马缰，马的前蹄扬起一地泥尘溅在楚连翘脸上，她回头看向身后少年，拔剑对准他，少年闭眼，却觉身上铁链一松，手脚已没有束缚。

        那些家丁不识趣冲上来，木茯苓从袖口闪出几枚银针逐一划过他们的脸颊回头恶狠狠地说道，“你告诉那司马老儿，若是心中有愧，就该来拜望一下老朋友了。”

        扔了一把碎银子在地上，方才还看热闹的百姓轰一声蹲在地上乱抢，几个官兵闻声赶来，木茯苓娇声一吼，“有乱贼啊有乱贼！”看守城门的几个士兵跑过来，木茯苓嘴上吆喝驾马与他们擦肩而过，得逞的笑着，转眼间便离开方才的闹场，直往城外，身后拖着的男子双手被绳子反绑，背朝地，一路不知吃了多少沙石，身上已然没有几块好肉，

        少年身上带伤，腰间的几处伤口裂了开来，身子晃了晃，却仍回头看了看后面男子开口道，“这样他会死的。”木茯苓彻底失去耐心，“那就让他死。”

        一脚踹他下马，少年的右脸着地，晕了过去。

        “本姑娘好心好意救你，你还在这里假仁假义，要不是------我早一脚踹死你了。”木茯苓摇着纸扇，哗哗作响，左右走来走去看着地上不动的少年，回头望向马后蜷缩起来不住后退求饶的人挥起了剑，手起刀落。

        秦惊声从塞北回到中原边境西长县时已是半年后，期间他一个月寄两封信，一封寄给玉如意汇报西域实况，一封寄给木茯苓，每每听闻有什么奇闻轶事便记下来给她，一封信写下来，满满的三大页。

        此时距离他寄完第六回信已有半月，西长县正值大旱，本是黄土抷成的城墙在风沙和毒日下更显破败，官兵搜了他的身后他才进入小城，城中肉眼可见的荒败，鲜少商户开门，街上零星摊贩叫卖，稀稀拉拉走着的人也都面黄肌瘦，除了几个过路的，不见买家。

        坐在路边茶摊上，放好包裹，和旁边大口喝茶将茶水洒在身上的走夫不同，即便是嘴唇干裂腹中饥饿，他仍旧端坐，旁人看不见他半分疲色。

        单手举起碗以袖遮面喝了个干净，没发一点儿声响。

        “唉！看这位公子举止打扮不像我们西长县人，怎么也从北面过来，城中在闹饥荒，这儿也只能供应些陈茶粗食了，实在对不住。”老板一声叹息将四个干巴巴的荞麦饼子摆在桌上摇摇头，“世道艰难啊，听说救济粮早已下来，可迟迟不见，老百姓没有钱，如今就连饼也快吃不起了。”

        “掌柜言重，乱世之中，食可饱腹已是幸事。”他一笑，转头又看着地上有几个巴巴看他的少年，破衣烂衫，脸颊瘦的都没了肉，便拿着四个饼坐在台阶上一一分散，饼自然不甚松软，咬起来咯嘣个脆。

        待他刚站起，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冲出来挡在他面前，“老爷，老爷，给家里小孩买个面具吧，很便宜的，两文钱。”她努力递上自己的东西，又不敢触碰他的衣物，后退几步，身旁一三四岁的孩子吃着指头叫着祖母。

        秦惊声身上这件干净衣物虽不是什么名贵料子，可比起街中旁人还是体面的多，无怪这老妇朝他冲来。

        从袖中掏出一点碎银子小心地包好双手递给老人才取回一个面目最是狰狞的面具温和笑着，“我没有孩子，倒是有个妹子。你收好钱，莫要丢了。”看着那孩子睁大的双眼，又从怀中一个小包里掏出其中一小包色彩艳丽的糖果放在他手中，“西域产的，或许孩子会喜欢。”

        众人便见那一道明朗的身影轻轻走过，吹来的风沙偶尔会让他眯着眼睛，却仍旧信步进了紧闭的县衙门，口袋里露出从蛮人手里得来的两颗夜明珠。

        数日后西长县县令宣布开仓放粮，旁边放着一旧的发白的包裹，并拿着一小根紫色藤曼在府前发放宣讲，说是前几日有一勇士带着西域移植过来的种子，该种子抗旱易活，种植时间短，收成快，不仅能果腹度过这个难关，还能帮着改善这漫天的黄沙。

        众人欢呼，大喊万岁之余也有人注意到了县衙腰间挂着两颗璀璨耀眼的明珠，挤在人群中的茶馆老板思索着，朝着另一边远去的背影深深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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