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问与晨……”

        杨杨想回应点儿什么，但是她罕见地大脑一片空白，没有在思考任何事情，只是在静静地被一个人全心全意地拥抱着。

        “我不是要你回应什么，杨杨，我在追你。”

        女孩子的身体软软香香的，一旦揽进了怀里就不想再松开，但问与晨清楚，如果自己想要随时随地都能给她一个这样的拥抱，现在的他就不能着急。

        他感觉到怀里的杨杨轻轻地点了点头，又偏了偏头，将脑袋贴在了自己胸口。她的脆弱和她的勇敢，此时都被问与晨拥在怀中。

        “以后我想你的时候就会发微信给你，我想听你的声音的时候就会打电话给你，想见你的时候就会来找你，你不方便的话就告诉我，我没关系。”问与晨认真地对她说。

        “这样的话你就能多想起我一些。如果你刚好处在不那么开心的时候，我或许就能帮你转移一下注意力。”

        杨杨抬头看他，曾经全世界只有她觉得像哈利波特的他竟然在咫尺，问与晨的下巴跟小时候不太一样了，有一个非常好看的弧度，连接着他两颌明朗的线条。

        好不真实，但是是开心的不真实。

        “问与晨，我没有那么娇气的。”

        听见杨杨开口，问与晨终于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人，他低头看着她，女孩说话的时候眨了一下眼睛，问与晨看着她轻轻颤动的眼睫毛，心痒极了，意识到这个拥抱反而让他心里的火烧的更旺了，大事不好。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追女孩的，但我会尽量多做一些。但我并不是想要感动你，杨杨，我想让你更了解我一些。至少我送你的邓布利多你很喜欢，对吗？”

        “就是会送出这样礼物的我，希望你能多了解一下。还有学校通行证就摆在车上还能被你唬到的我，还有小学期我的那门课效果非常好，最近总是被领导夸奖、被学生围观的我，还有像刚才那样控制不住自己只想抱抱你的我，我都希望你能多了解一下，然后想一想，你要不要……也喜欢我。”

        问与晨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长一段话，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有表达欲的人，但这一刻他的紧张和害羞却一直怂恿他说出心中所想，他便这么做了。

        杨杨看到了他眼睛里的自己，笑着说：“好。”

        杨杨觉得梁博洋这几天有点反常。

        上星期她也叫了梁博洋一起去吃串，铁路串串店是嘴特别刁的梁博洋为数不多的一叫就去的地方，结果他竟然高冷地回了个“不去”之后就再没出现过。杨杨后来也给他发过几次消息，吐槽电视剧、吐槽明星八卦、吐槽某品牌新品，梁博洋全都没回，她后来还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梁博洋要么不接，要么全给她挂了。

        太反常了，杨杨觉得诡异的同时又有点担心，于是这天下班后，她决定直接去梁博洋公司抓人——他那个知名996宇宙大厂就在杨杨公司附近。

        杨杨知道自己作为外人，连宇宙大厂的园区都是进不去的，所以她只是静静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寻找下手的目标。

        这种时候，适当利用自己的优势是非常有必要的。

        杨杨看到有三男两女正一起从园区大门刷卡出来，她赶紧冲上去跟人搭讪。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真的很不好意思！”杨杨明媚地对他们笑，但神情中又带着一丝尴尬。

        那群人本来正热络地聊着天，被杨杨突然一下打断了，说话声戛然而止，然后那五个人本能般地就想绕开眼前的陌生人然后快步离开。结果就过了两秒，在看清来人的长相、穿着和表情之后，两个人美心善的小姐姐率先犹豫了——好像不是个怪人，是有什么事吗？

        “不好意思我太唐突了，在这都站了好一会儿了，好不容易看见有女孩子才敢上来打招呼。”杨杨语速很快，很尴尬很焦急的样子。

        “我叫杨杨，就在旁边te上班，我男朋友也在你们这里工作，但是昨天我们大吵了一架，他直接离家出走了，一晚上都没回来，把我的微信和电话都拉黑了，我实在是联系不上他，又很担心。他平时不会彻夜不归的，我怕他出事了……”

        三男两女听到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姐姐原来是联系不上在这里工作的男朋友了，这下都站定了，听她继续说。

        “我男朋友叫梁博洋，是你们这里的芯片工程师，我知道他的工号和所在的组。”杨杨如数家珍，虽然不想欺骗面前的小哥哥小姐姐们，但是她只有这样才能合理化自己的行为。她没有时间去给别人介绍她那个性格极度别扭的“男”朋友，别人自然也就无法体会到她此时一定要确认一下他的情况的担心。

        “所以我这么唐突地拦住你们，就是想试一下，可不可以帮我在办公软件上看一下他是不是在线。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他有没有来上班，他平时这个点都在加班，绝无例外，所以我就是想确认一下他是不是在线，是的话我就放心了。”

        杨杨显然对宇宙大厂的内部情况十分熟悉，对面五人此时更加确定她一定是和在这里工作的人关系匪浅才会知道这些信息。

        “可以啊，没问题。”看看一个员工的在线状态并不涉及任何敏感信息，几个年轻人纷纷表示愿意帮忙。

        杨杨报上了梁博洋的名字、工号以及组别，一个小姐姐搜索到了之后突然倒吸一口气，没忍住“啊！”了一声。几人顿时全都看了过去，小姐姐看着杨杨小心翼翼地开口说：“你男朋友好像没来上班……这里显示他是离线的。”

        杨杨顿时皱起了眉，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袭遍全身，梁博洋是真的出事了。

        这几个好心的年轻人看到杨杨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也知道事情可能要往不好的方向发展。男朋友吵架后彻夜未归，连班都不上了，可千万别是出了什么意外，但如果不是出了意外的话，万一是做了什么有违道德的事……漂亮小姐姐可怎么办啊！

        杨杨没有时间多做停留了，赶紧掏出名片递出去，想再次证明自己的身份。她真情实意地求助了这几个人，她不想让对方在事后回想时怀疑自己是否将善意交给了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杨杨离开时对那几人不停地道谢：“这是我的名片，以后有任何需要或者想要咨询的都可以找我，微信同号，真的太感谢各位了，真的十分感谢，谢谢！我得先去找男朋友了！”

        那几人不敢耽误杨杨，赶紧挥手道别，心里还在暗暗祝美女好运。

        杨杨打上车直接往梁博洋家赶，坐在车上她还在不停地给他打电话，这次是长久地无人接听。

        “这个王八蛋。”杨杨暗骂，急火攻心，梁博洋这么大个人到底在搞毛线！

        付好钱之后杨杨匆忙下了车，快步走在梁博洋住的小区里，要不是今天穿了细跟鞋，她恨不得跑起来。她现在只想等梁博洋开门之后给他一拳，就算是生病了，电话总要接的吧，这王八蛋在玩什么人间消失吗。

        然而根本没人给她开门，门铃没人应。杨杨不能轻易断定梁博洋不在家，因为他太反常了，她今天必须要看梁博洋一眼才能放心。思索片刻，杨杨找出于博洋的微信拨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喂，于博洋。你最近跟梁博洋联系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才开口：“没有。”于博洋的声音听着特别嘶哑。

        杨杨纳闷怎么一个唱歌的人嗓子哑成这样了，但也来不及多问，又马上追问他：“你上一次跟他联系是什么时候？梁博洋不回我微信不接我电话已经好几天了，我刚才还去他公司那边问了一下，他大概率也没去上班，而且我现在就站在他家楼下，也没人给我开门，我不知道他到底在不在家。”

        “他在家。”于博洋似乎很确定。

        “杨杨，我一会儿还有课走不开。能不能麻烦你来我这一趟，我这里有他家的备用门禁卡和钥匙，你拿了之后进去看看他。”

        “好好好！我的妈呀，你给我发个地址我马上过去，我今天必须要进去看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于博洋给人教吉他的培训机构在曲江新区，杨杨看着满地图的大红色主干道，暗自后悔为什么今天穿了这双鞋，但还是咬咬牙决定坐30分钟地铁，这样最快。

        杨杨找到这家名叫“tone”的艺术培训机构的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20分，她下地铁的当口给于博洋发去了微信，但对方没有回复，杨杨估计他已经开始上课了。

        杨杨推门而入，内外冷热对比明显，让她忍不住一哆嗦，汗毛直立。杨杨一边搓着胳膊一边往里走，发现这家培训机构的格局很开阔，虽然从外面看门面不是很大，但是里面却是别有洞天，装修得很用心，墙上的画、桌上的花、椅子上的浮雕、指示牌的字体，处处都有好看的细节。

        培训机构的前台那里原本坐着一个女人，看见杨杨进来之后她便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向客人走过去。

        “您好，欢迎光临。请问想了解哪方面的艺术培训呢？”

        杨杨闻声看了过去，发现是一个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女生，个头也跟她差不多，长相并不是甜妹那一卦的，是很有气质的秀气型，美得很特别，打扮也是，一身黑白，又飒又媚。

        “您好，我是教吉他的于博洋老师的朋友，来这里找他拿东西。”杨杨礼貌地回答对方。

        “于博洋再过个20分钟会有个5分钟的课间，不过你要是实在着急我就上去叫他。”女生发现杨杨不是顾客而是她这儿员工的朋友之后，跟同龄人说话的语气变得随意轻快了一些。

        “不着急，我等他下课吧。谢谢你啊。”

        “随便挑个地方坐，我给你倒杯橙汁——不好意思啊我这今天没其他的了。”

        杨杨走到正对着前台的会客厅，就着沙发坐下，“你是老板呀？”

        “是的，我跟我朋友一起开的。”

        “你这里装修得很漂亮，超有质感，我刚一进门就被美到了，而且空调也开得够低的，我就感觉老板一定不差钱。”杨杨也不能免俗，喜欢跟美女聊天。

        “哈哈哈哈哈，”美女老板被逗笑了，“我是挣一百万能花九十万的那种老板，能不省就不省，什么都要弄最好的，不然我自己看着不舒服，呆着也不舒服，那还做什么生意。”

        人和人之间的化学反应是很微妙的，气场相投的人似乎互相都能感知到。

        “我叫杨杨，在高新那边工作，于博洋是我朋友的朋友，我来这取一下我朋友的备用钥匙，然后就准备破门而入了。”

        “啊？你不会是要捉小三吧，你别自己去啊，把于博洋叫上陪你，不行的话我也陪你去！”

        杨杨觉得她可太有意思了，笑着说：“我负责吵架，于博洋负责全程录像，你准备干点儿什么？”

        “你等我拿一沓钱过去甩他脸上，让他给你跪下。”美女老板神色认真。

        说完两个人都绷不住大笑了起来，聊着天越坐越近，美女老板开心地介绍自己：“我叫刘子彤，在这当了几年老板了。我每天阅美女帅哥无数，但你绝对是我近几年见到的最漂亮的一个。”

        刘子彤贪婪地欣赏着杨杨的脸蛋：“考虑出道吗？我这好几个美女学员结束下个月的集训之后就要报名去参加练习生海选了，在广州的那个，你也能赶上。”

        “真的吗，我会唱歌！唱得还不错，跳舞也有点底子，练练没问题的。不过27岁可以报名吗，可以的话当我没说。”皮杨杨上线。

        “你27啊？咱俩同岁。我刚还以为哪家的大学毕业生要去捉奸呢，吓我一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正在下楼找杨杨的于博洋：“……”刚才不是还心急如焚？

        “杨杨，门禁卡和钥匙给你。”于博洋喉咙疼得要死。

        杨杨闻声终于发现了于博洋，看着眼前这个胡子拉碴头发也乱七八糟的颓废男人，哪还有以前小帅哥的样子，惊讶不已：“于博洋！你搞什么呢，这是什么新的风格？？”

        刘子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给杨杨补充信息：“谁知道呢，这几天突然就走乞丐风了。”

        “你作为老板不管管员工仪容仪表啊？这能把顾客吓走的吧。”

        “他教吉他，又不是教物理。艺术家越怪越显得高深莫测，我这两天咨询量都上来了，都以为他哪个摇滚乐团退役回来的。”

        “你就说他是旅德乐队derlugner的吉他手，没人知道，还能涨涨价。”

        “……”刘子彤没想到这姑娘比她还黑，还能随口编个德国名字。

        “杨杨，去看看吧。之后这两个东西就放你那，不用给我送回来了。”

        那是不可能的，杨杨心想。

        “那我过去了，你继续上课吧。你的嗓子得去看医生，知道吗，过两天我给你打电话，你还没好的话我就拉着你去，你哑着嗓子怎么给学生教弹唱。”杨杨又回头对刘子彤挥挥手：“走了美女老板，祝我好运。”

        “拜拜，常来啊，专门来找我聊天也行。”刘子彤也对她笑着挥挥手。

        “梁博洋！”杨杨边开门边叫他名字：“梁博洋！我进来了！你要是裸/体的话赶紧裹个啥穿上！”

        “梁博洋！”客厅没人，但一片狼藉，一地的酒瓶。

        “梁博洋！”卧室没人，床铺整齐，看上去几天都没人躺上去过了。

        “梁博洋！”杨杨敲敲卫生间的门，门是开的，里面也没人。

        突然杨杨意识到余光里阳台上闪过了一点点火光——这王八蛋在阳台上抽烟！

        杨杨迈着大步子从客厅穿了过去，径直走向阳台，边走还要边躲避地上的瓶瓶罐罐，我的天啊，啤酒白酒洋酒一大堆空瓶。

        “你能把人吵死。”梁博洋家的阳台是半包的，他此时就趴在台子上看着外面的夜空抽烟，烟灰缸里面捻了少说二三十根烟头，看她来了，瞥她一眼，继续吞云吐雾。

        “你这个傻逼。你给我说说，你是得癌症了还是欠了一千万的赌债，还是你不小心杀人了，不到这种程度的话不能解释你现在的行为！”杨杨气死了。

        梁博洋没理她。

        “给我一根！”她故意招他。

        “滚蛋。”梁博洋不想跟她谈心，他只想一个人呆着。

        “梁博洋，我装傻很累的，黄赌毒和感情，你到底沾了哪个？！”她今天一定要把他这个死拧巴的蚌壳敲开一个口。

        “杨杨，你脑子有病你知不知道。”梁博洋声音异常冰冷，“你自己他妈的要谈恋爱，要玩浪漫，要你妈的搞戏多那一套，跟别人有一毛钱关系，你管到我头上干什么，你以为自己是谁？”

        杨杨没说话。你继续骂，憋了这么多天了，不赶紧找个人发泄一下，我怕你就要憋死了。

        “滚回你家去，一群傻逼。”

        “梁博洋，”杨杨平静地开口：“你是个怂逼。”

        听见她说的最后两个字，梁博洋突然愤怒地转过头瞪着她，他面色苍白，满脸的胡茬和眼底的血丝被杨杨看得清清楚楚，他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问她：“你说什么？”

        “你觉得你过着全世界最操蛋的生活，没人比你的生活更操蛋。你做着不喜欢的工作，但又离不开那点儿破钱；你跟父母无法沟通，但又不能断绝关系一走了之；你想要一个东西，但又觉得那东西根本不可能属于你。所以你觉得全世界都欠你的，你就是个不配得到幸福的悲情角色，所以你在这折腾自己，请了假在家酗酒、抽烟、不睡觉不吃饭，不回微信不接电话不开门。你不是在逃避生活，也不是在逃避任何人，你就是逃避那一点点每个人都会有的叫做情感的东西。就那么一点点东西就把你吓死了，怂逼。”

        “你知道你有多脑残吗杨杨，你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傻逼，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梁博洋的声音开始颤抖。

        杨杨忍了忍，又说：“如果此时晶晶或者可欣也像你一样这么折腾，我照样会管，并不是因为我觉得你需要额外的关心。你算老几，你以为我对你跟对别的朋友不同？你以为你很不同？”

        梁博洋冷笑一声：“捡起你的圣母白莲花赶紧走，没人需要你拯救，也没人求你拯救我。”

        杨杨觉得此时哪怕绝交，她也要把接下来的话说完：“梁博洋，你总觉得全世界只有你最痛苦，所以你就过不去那道坎。”杨杨看着他，“你好像忘了，有人跟你一样痛苦，甚至比你还要痛苦。”

        “开始，需要两个人共同的勇敢和努力，但放弃却很简单，甚至只需要一句算了吧。”

        “你不仅是个怂逼，还是个自私鬼。你在单方面决定放弃的时候，就像一个□□的暴君，有人就这样被你判了终身□□，而你却视而不见，每天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梁博洋，睁开眼睛看看，不为了你自己，不为了你操蛋的人生，就想想这事儿，公平吗？”

        杨杨开始往外走，“滚过来，跟我吃顿饭，我要饿死了。吃完明天把家里收拾收拾，后天滚去上班去。”

        梁博洋一动不动：“不吃。”

        杨杨走到了他家的大餐桌跟前，拉开一个餐椅坐下：“你喝粥，我吃肯德基全家桶，已经叫好了。你去洗个澡去。”

        梁博洋把烟掐灭了，但还是一动不动：“不去。”

        “那我就亲自动手了，我帮你把衣服一脱，再送你进去洗澡，再给你搓搓背，你说不定就从了，咱俩这事儿就成了，我可太想当梁太太了，咱俩成了你爸妈也就满意了，怎么样，心动了吗。”杨杨边玩手机边说话，看都不看他。

        “哦对，我今天去你公司的时候，在园区门口给人说我是你女朋友，说你跟我吵完架之后人间蒸发、彻夜未归，今天也没来上班，你赶紧看看你们内网有没有匿名帖子，说不定你已经火了，因为我还报了你的工号和名字，他们还知道你是哪个组的。”

        “疯子。”

        梁博洋终于从阳台出来了，转身进了卧室，过了几秒钟杨杨听见了水声，松了口气。

        她拿出手机给于博洋发微信：【还活着，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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