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暗境
剪香楼漂浮在无边无限的黑暗里,纯粹的暗即便最深邃的夜空都难以比拟。
在这样的纯暗里只所以能视物,是因为剪香楼已变成了巨大透明灯笼,或者说只是一个有光芒轮廓的虚物。没有墙、没有任何实体,只有灵芒隐约勾勒出的楼形。
王袍猎猎的暗殇之王执杖自‘楼’里走出,新入行的姥姥和一众喽啰表情木讷的跟在身后;四周深邃的暗里,有数不清的魍魉鬼奴飘来荡去。
“哈哈——,好玩好玩!”自冲击中醒来的琴言,披头散发的跑到剪香楼一角,抱着光亮柱子,嬉笑不停。
落蕊城最有名的琴师,疯了!
这个原本弱小的女子,耍着自以为是的小聪明,怯儒自卑的活着,敢奢望不该眷拥的爱,却从不敢存尖锐的恨。直到处/子之身被残酷摧残,遭受了非人胁迫折磨,心中恨才如芒刺破胸而出!
如果一个视贞/洁如宝的女人被无数肮脏男人强/暴,甚至被迫与西荒之犬交/配;那么倘若有足够的力量,她心里的恨足以灭世!可是她只是凡人,她的恨只能伤的了所爱之人以及自己。
尽管她明白一切痛苦都源于慕瑶,可是却依就接受了那个卑鄙老女人的计策。当她用力刺破挚爱之人胸口时候,是多么希望雁初能亲手终结她。
可是,她看到的却是雁初眼里的陌生厌弃,那比之于恨更让她难受和嫉妒。
她绝望的在爱人面前堕落,本想在罗刹场中‘意外’的死,可是一次次又被雁初救回,目睹这个谦谦君子为了心中的‘义’和‘情’血溅罗刹。
直到青迁的泣血之爱和如神重生,直到绿翘的意外出现和残忍死去,她才明白自己的卑贱是骨子里的,并非别人眼中的。
当剪香飞天、暗黑之力将她吞噬刹那;绝望的爱、无释的恨、巨大的惊恐彻底摧垮了小小琴师卑弱的心:既不容于这个世,不如彻底忘了这个世——
“你对她做了什么?”青迁决然向前,直面沧彻。
青迁眼里的坚韧无畏让雁初侧目:重生归来的他,再也不是镜泊湖畔那个淡雅柔善、时时让人保护的稚子了。失去和再得,心里的差异竟让人有些失落。
“蝼蚁之命,也配本尊出手?”沧彻冷笑,“暗黑之境不过是让她看清了真实心性,舍与守全是自己心意。”
“黑暗之主、暗殇之王。”青迁长叹一声,“早该想到,拥有灭世之力的除了暗之力,何出其右者?”
沧彻深深望着青迁,忍不住朝他走去,声音温柔:“知道你不会忘了我沧彻的。迁,可知我寻的你有多苦。”
“暗殇之王?”雁初心里一震,下意识向前一步挡在青迁前面,“果然,拥有这惊天之力和纯粹的暗,岂是无之孽族所能作为的。”
青迁瞥见身前人握箫手微抖,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雁初脸色苍白的可怕;他竭力用最后一丝灵力强压着剧毒,不知道自己能否活着走出这个暗境。
沧彻顿住脚步,目光移向雁初,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起这个来自神域的守护者,深邃如海的眸子怒火中烧:“区区守护者也敢染指亘古之神——我的人!”
无间杖劈空斩下,将雁初和青迁分别震向了两侧。
暗境被劈开了一道深壑,四周的暗如同墨汁流入;煜王爷被瞬间卷入,惨呼之声都被暗流吸走。
无数红色丝绦弥漫暗空,如蛇般将飞落中的青迁卷起,慢慢送向暗殇之王;而另一侧,无间杖自行抵挡着雁初愤怒的攻击,魍魉鬼奴自四周暗里一波又一波涌出,没有穷尽。
“迁儿——”沧彻轻摸青迁脸颊,温柔如水,“你够狠心,躲了我这么久,久的我心都要碎了。”
他霸道的扣住青迁后首,直接想亲吻他。双唇欲触之际,青迁额头满月轮骤然射出一道灵芒将他眉心射穿!
“啊—!”沧彻捂着额头惨叫,连连后退数步。
红丝绦燃起蓝色焰火,自青迁缚身之处燃断,沿着丝线一直烧到沧彻的手腕。
青迁白衣冉冉向后飞离,一道雪色灵芒抛进暗壑救出了煜王爷,转身嘲讽:“‘迁儿’也是你能叫的?光暗从来就势不两立,这一点你该有所防备。”
他眸里寒霜冷冽,容颜如昔却完全换了个人:坚韧、固执甚至有些狠绝!九万年的隔阂,让他眼里多了太多陌生东西。当少年的稚弱柔善褪尽,破茧成蝶的冷静格外让人惊艳。
青迁双掌离合,指缝间牵拉出数根灵芒凝结的琴弦,冷白指尖反手一撩,四周魍魉鬼奴尖叫中魂飞魄散,连同无间杖都被逼退回了沧彻手中。
“心术!”那是神尊方能拥有的强大术法,可随心而成任何法器。雁初又惊又喜:青迁的力量如此强大,堡帅也许多虑了。
沧彻盯着自己手腕,红丝绦燃尽后,留下数匝绳痕深深烙印进肌肤,一滴泪不受控的落在上面:“原来你不仅抹掉了对你容颜的记忆,更抹掉了对我们所有过往的记忆,忘掉了我们之间所有的好。为了你的‘世’,终于站到了我的对面,无情决绝。”
“好的很。”沧彻仰首,将所有难堪逼回眼底,“我成全你!”
暗境如怒涛之海骤起波澜,虚妄的暗流令整个时空扭曲起来,剪香楼如同水草摇摆着。除了魍魉,一众凡俗溺水般沉浮在看不见暗流中,时隐时没,暗境逐渐扭曲沉陷成一个巨大漩涡!
暗流中巨型狼牙尖锥交错生出,将雁初和青迁围囚其内。
青迁双手合十抵在眉心,在离开时,两道刺目银电自满月轮抽离而出;双掌猛然击落在脚边,自掌底冰痕疯生,迅速蔓延四周,狼牙崩裂,瞬间冰封了整个暗境!
冰封平复了暗涛之怒,剪香楼歪倾在一旁从中间断折,冰凌勾勒的轮廓一如凡世损坏的痕迹,狰狞异常。
青迁单膝跪地,冷汗渗出,满月轮光华黯淡了许多。雁初扶住他肩膀:“没事吧?”
“光和暗从来都是此消彼长。为了造这个世,你几乎耗尽自己神力。又拿什么和我抗衡!”沧彻斥道。
无间杖深插入冰,冰面之下的暗如同黑血涌动,狼牙巨棘重新破冰面生出,逼先前更加疯狂密集!
青迁手中飞速凝聚的月芒自棘根处迅速将其冰封,变成高耸凌厉的冰柱。一长一消;一消一长,暗空如同灭世和创世,被一遍遍撕裂重铸,直至冰柱林立!
凡世之众早已在这神魔的惊天对决中呆若木鸡:刚从冰屑中爬起来,又忽被冲天而生的棘牙抛向半空,许多人死伤未知便被封了冰内。
连同雁初都深感无力:除了期间用结界护住了煜王爷和琴言,只能眼睁睁看着青迁旋风般在四周施展着天神之力。直到巨棘丛生的速度明显快过冰封之力,他的心重新悬起来。
终于,在冰封一个巨棘之后,青迁一个趔向后摔倒,雁初一把将他接在怀里,发现青迁眉心的满月轮痕迹几乎消失。
星堡地宫里,浮晶内的幼童浑身伤痕累累,表情痛苦异常。
“对不起,我这个身体好像……”还未说完,青迁便昏死在雁初怀里。
“不许碰他!”沧彻挥出最后一杆杖力,亦拄杖重重跪倒地。这一战,他也拼尽了全力,千万年的苦苦寻觅、逆天改变神之命线,实已让他心焦力悴。
这一世的身体如若不是生在无之,多了数百年的复元,今日之战未必会占得上风。
雁初低头看着怀中人轻声道:“现在由我来守护你。”
魍魉鬼群鱼涌蚕现,争先恐后的飞入无间杖,直到紫金黑芒重新大放光彩,暗之主回血重新站起:“你确定?就凭你。”
“主人,杀鸡焉用牛刀,让我来!”慕瑶自远处飞身而至。
她太想在主子面前摇尾了,瞅准了对抗雁初的时机,如果能将这个身中剧毒的守护者一击必中,暗主面前的尊严和地位必今非昔比。
“的确,对付你,我曾承诺过不用牛刀。”雁初将玉箫化成结界护住青迁,手握沉鱼古剑走出了结界。
半空里慕瑶却突然拂尘卷起姥姥,抛向雁初,卑鄙老套的招数。老鸨子在惊荒中撑开一个虚门做盾,拐中现刃,硬着头皮飞来。
雁初执剑冷立:也好,正好替绿翘报仇。剑花轻挽,削断身旁一巨大冰柱齐,砸向姥姥。眼见着老鸨子将被砸成肉饼,突然凭空消失了?
剪香楼主雪儿抓着姥姥衣领幽灵般现身在倒塌冰柱上,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甚至连沧彻都微皱起眉头,若有所思;他索性盘坐在冰柱之颠,俯瞰云云蚁众打算看一出好戏,袍袖下却有黑血隐隐流出。
“你还不能杀她。”晶莹如鬼魅女子看着雁初道,然后鬼吹灯似的附耳姥姥,“你该知道死在我手里绝比死在沉鱼剑下痛苦十倍,我问你,当年那件血秀纱衣去哪了?”
“楼主饶命!看在我曾经是你奶娘的份上,救我一命。”老鸨子毫不犹疑指向慕瑶,她恨透了这个出尔反尔的贱妇,恨不得将所有前尘往事抖落出来,“给了这个毒妇。当年就是她策谋用你纱衣骗了秋一涯,棒打鸳鸯的!”
“这个贱人将血秀纱衣穿在一个长相和你颇似女人身上,并把她斩首在凤栖天。就是这样骗了秋一涯。而另一边,雁落湖上……”姥姥唾沫横飞的控诉着。
“雁落湖上,我却被告知,一涯带着嫣然那个贱人私奔了。”雪儿打断她自行补充道,“竟是如此。”
“多么无聊招数。”少女摸样的雪儿微侧首,长发凌乱下两行清泪潸然而落,“可怜我和一涯却因此阴阳相隔,生死不遇!”
雪儿痛恨道:“果真是我的好奶娘啊。看我十几年人鬼不如,疯疯癫癫,却是随了你执掌剪香楼的愿了。”
这个较小瘦弱的少女,只手扼住老鸨脖颈高高举起,当所有的爱恨之络都已清晰,冷冽眼神如同刚刚出鞘的剑芒。
姥姥踢腾着脚,眼珠子几乎凸出,沙哑着:“老楼主——,是他指使我这么做到。”
雪儿一怔,疏的松手:“父亲?”
老鸨子重重摔下,伸着舌头急喘着:“其实他是最反对你和秋一涯的!因为正是那个江湖客,爆露了你星宫血脉的秘密,并将你推到了风口浪尖。所以慕瑶献计时,他毫不犹疑就答应了。”
“他那么看重他,奉为坐上宾,原来不过是阳奉阴违。何况,我血脉之事本就不是什么秘密……”雪儿眼神哀伤至极,深陷在至亲之人的伤害里,身子一晃坠下冰柱。雁初向前一把接住了她。
雁初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比之于师父被蒙在鼓里的单纯情殇,这个柔弱少女活着所承受的远比逝者更加残酷。生不如死,恐怕是他们二人最好写照。
姥姥悄悄朝着剪香楼逃跑,只是奔走一半之时,沉鱼古剑从背后将她穿胸而过,划着一道血弧重新飞回雁初手中:“绿姑娘,你可以放心去了。”
收剑之际,眉心一阵刺痛,金行结界同时迸发刺目光芒,雁初抬眼,已发现暗殇之王已悄立在结界之外,在他离开一步帮助雪的些许间隙间,昏迷中的青迁又陷入了险地。
沧彻探手金行界内,界芒如浪滑过锋利切断了他双手!沧彻看着血肉模糊的断腕,十分享受那疼痛似的:“想不到守护之力也有让人惊艳一面。”
“只是濒死的你,又能护他到几时?”说话间,断腕上飞速重生出一双新手,只是新手初成,绳痕处肌肤就破裂流血,那伤口永不能愈合。
魍魉夜带着无数鬼奴在雁初和结界之间筑起一道高高鬼墙。暗境中它们褪下斗篷露出噬鬼狰狞本色,一如蹲踞拥簇在望崖上,贪婪期盼着奈何桥上过往亡魂。
沉鱼褪去凡器本质,幻化成了铺天盖地剑阵刺向鬼墙,径直冲破了一个大洞,但又有被新的魍魉迅速填补上。这个世间只要有人不断死去,魍魉族就不会灭绝,夜蹲踞在鬼墙正中,露出嘲讽的鬼笑。
鬼墙之后灵气迷离,沧彻着魔似得端详着结界罩护的青迁,痴恋渐深,疯狂渐盛:“我不信你真的将我忘了。”
想触摸这个人想拥着这个人,渴望如噬骨之蛆甚至忘了断腕之痛,他不管不顾的执着向前,猎猎玄袍被界芒撕碎,他近乎自弃般将身体没入其内。
在肌肤刚触及结界时,有什么在期间逼仄间隙内怦然尘散,那是数名魍魉为了护他挡住了伤害。
死士的献身惊醒了迷离中人,沧彻暗瞳一瞬显现,飞身而起,将手中无间杖恨恨刺向了结界!
在最初绳痕灼伤流出黑血时,沧彻心中就已担忧:明明光之力黯淡下去了,暗之力却依旧没有觉醒,并非预想中的‘此消彼长’;甚至他可怕的感觉到自己力量也在同时衰减?!
黑血不可控的流逝,正是身体衰弱的直现。
所以这一击,也是绝境下的一搏。
无间杖刺破结界同时,雁初也强行撞破了鬼墙!
他的身体和灵魂瞬间被鬼墙分离,噬鬼们伸长了舌头迫不及待的舔噬。如若不是守护者强大神力,穿越鬼墙必然只剩下了尸体!
雁初抱住青迁躲过了沧彻悍然一刺,只是魂魄明显比肉/身晚到了一步,像不能合拍的琴瑟,肉/魂相融时,竟然挣扎波动了片刻。
无间杖深深刺入冰地,冰面裂开,暗境重新如浪涌动。
沧彻拄杖跪地,眼睁睁看着浮冰上紧拥的两人,随着暗涌迅速远去……
一次次触手可及又无能为力的别离,就像数万年前分离最初,成了某种诅咒,与命运剥离不开的牵扯,痛恨累叠!
“死吧,贱人!”慕瑶从后偷袭雪儿,冰面恰巧骤裂将二人分开,生死陡转。
“新仇旧恨,我们之间该确实该好好清账了,慕术士。”雪侧目嘲讽,手心浮现一个深不可见的黑洞。
慕瑶趔趄中稳住,脸上红白交错,曾经了歌城里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术士,是她一生最卑微痛恨的角色。
在她执掌落蕊,贵为一城之尊后,曾亲派行者,将了歌知晓她身世的旧友亲故一并暗杀!出身卑微的她,绝不让自己后半生还活在卑微中,这是她对自己一生的挚诺。
“你不过是个早被我架空的傀儡,人鬼不如,还有什么资本翻身?我得不到的你不也没得到?”慕瑶幸灾乐祸。
雪儿长发虚空飘荡着,冷笑:“得到了什么?从最初相遇到生死别离,你从不在他的眼里,更不在他的心里。而他却为我而死。”
慕瑶咬牙切齿:“那又如何?无论死了还是活着,你们不是一样没在一起。呵呵——,你恐怕比我还寂寞吧?至少我还有面首夜夜承/欢枕畔,你呢?所谓的生死不渝却白白恨了他那么多年,他若地下有知,岂不死的冤枉!”
慕瑶脚底骤现一个暗域,情急中抛出拂尘,在暗域口织成一张蛛网,强行将自己兜住,脸色煞白:原来这妖女十多年深居简出并没有闲着。她们的实力悬殊已是云泥之别。
“所以,你才该去地狱向他解释清楚。”雪儿扬臂,暗域口如同莲瓣倒卷,将慕瑶无情压向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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