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窒息
璇若僵立在秋澄宫外，差点流下眼泪：如果一切从没改变，该有多好。死去的依旧活着，破裂的依旧完好，浮土还在，九天犹存。
如果不是无尽欲望和背叛，如果不是人心深渊、神道不公，又怎会有今时今日这诸多的悲伤仇恨、生死离别？又怎会由他这个重烟洄稚子来承受黑暗和痛苦，人鬼不如！
悲愤间，宫门突然被从内一脚踢碎，他迅速隐身，看到洛子大步走出，肩上扛着一个白衣人，径直走向神殿。
看到洛子眉心隐隐闪现的土行神印，璇若怔住了：这就是神界的冷漠残忍，这就是传承的无情！无论自己愿意与否，也不过是五行之力的宿主；九天神主随时都能找好替代他的新人。
随后，他带着同样的冷漠残忍，旁观了一出师徒翻脸的好戏；可是，也在子濯和洛子殊死对决时，忍不住暗中出手召回流失的护身符神力，救了子濯一命。
那时在想什么？也许只想让那个人死在自己手中吧。
牢房顶上璇若，伸手摸了下自己脸。只要动动手，这个失去护身符和子濯保护的雏鸟，他能更轻易的榨干他的神力，那原本就属于他的。
洛子眸中那近乎绝望的悲凉，让他心悸:“你想求死？”
而木案上年轻人却翘起嘴角，和他说了句唇语：“不，我想让你死！”
璇若一惊，还未及撤身，洛子左眼蓦地变成了乌瞳，一柄细长的、凡眼肉胎看不见的冰棘，突然自那瞳孔里生出，狠狠刺进了他的眉心！
璇若压抑惨呼一声，倏的没进了残土。看守大汉听到动静，猛的回头却没有发现异常，转身走了。
细长诡异长棘深深刺进璇若的眉心，扎进他的魂魄里！
“孤魂野鬼，找死！”沧彻声音冰冷。
璇若被暗之力钉住魂魄，简直生不如死，他咬牙抓住长棘，身体猛的向后急撤，吼道：“那就一起死！”
璇若无所畏惧的殊死一搏，竟生生将沧彻的那缕微弱神识自洛子眼内拔了出来！
沧彻半透明的神识被黑冰长棘勾连着，被璇若迅速拖进残土深处！
“成全你！”暗殇之王何许人物，会被一破落蝼蚁所摄？
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人要挟，一次已足够了！
黑冰长棘自沧彻掌心一端破裂，沿着飞溅的碎屑，沧彻眨眼之间到了璇若的眼前。
“我用一缕神识换你整个魂魄，你说值不值？”沧彻连个璇若躲闪的机会都不给，用仅存的残识狠狠撞进向了璇若魂魄里，玉石俱焚！
璇若眼前一黑，感到神魂陡碎，坠进了一片无尽的黑泽里；似乎这一生都在无穷尽坠落中，从那最初的坠落开始……
“若——”子濯的撕心裂肺的呼喊，穿过尘封记忆，穿越血与火，再次响彻灵魂。
包裹在焚身烈焰中坠下九重天的羸弱神子，自烈焰中仰望向头顶断崖时，本已伤绝至极的心忽生欣喜:因为他看到王袍猎猎的人，竟为他舍命跳下！
曾经的爱恋缱绻复生涟漪，自绝时满腔的恨也风轻云淡了许多。他伸出手，想挽住哪怕昔日一刻的温存。然而，在子濯的指尖将要碰到他时，却骤然顿住了身势。
九天神主仰望着血火坠落的凌霄宝殿，只犹豫了片刻，便决绝的舍弃他折返而去……
你最终还是选择了天下。我成全你！
璇若绝望垂下手臂，在焚身烈焰里，生无可恋的坠下了九重天——
九天之遥，寒彻人心。一重天，一千年。
数千年的记忆在身下的烈火中穿越，爱恋哀婉在这灭世的堕落中尽成灰成烬，身心再无眷恋。
浮土碎片穿透时空界限，惨烈的坠向凡尘。
神族人在支离破碎的浮土上挣扎，坠天之速愈来愈快，飞浮之力却逐渐丧失，突至的灭顶之灾让他们连凡人都不如，连自救的能力都丧失！
九重至高的离恨天，命理竟映照了别离之离、苦恨之恨！
“璇若神者！”许多挣扎攀附浮土碎片的族人惊呼。看到大地之神都如此绝望坠落，纷纷松开双手，随之坠下……
当神都无力，庸俗何用？搏与不搏，已无意义。
浮土坠地，将大地撕裂开巨大罅隙，血与火如同熔岩在罅隙中喷薄而出！
璇若裹着火团坠进深隙中，就像坠进极海深渊，瞬间消失了踪影，连一丝涟漪都不曾泛起。然后，天火蔓延，残土埋葬，掌管大地的神祗，竟被大地吞噬了。
在裂痕最深的至暗之底，天火包裹身体，罅隙虽深，在依然能辨天之时，拥有五行神力的他，尽管身受重伤，但只要愿意，在凡土中求生易如反掌。
但这个羸弱让人心疼稚子，却一动不动躺在那里，用最惨烈方式自绝！
他无声的咬紧嘴唇，忍受着烈火将血烤干、将骨肉烧成齑粉的痛苦！一寸一刻，将□□毁灭之痛牢牢的镌刻进灵魂！这个身体既然没人在意，就不如将它毁了！
当□□死去，他的神魂却不曾离去，徘徊在尸骨中，感受着累累坠土一层又一层将他埋向最深的地底。然后，让灵魂在他执掌的大地扭曲、萎顿、腐烂！
当肉与灵，自这个世间消失的时候。有一刻，他原本感到了解脱:无情无欲，再无牵挂；他坦然死去，再不想来生……
可是，仅仅两百多年。残城之下，最黑暗、潮湿的泥土中，璇若却莫名的自死亡中醒转？
腐烂的死亡气息，陡然在鼻息喘息中感受。
他缓慢抬起僵硬手臂，却看到苍老丑陋的肌肤:自肮脏的泥土中重聚的血肉，勉强给了生命依附的本质；可是生之欢乐，再也不能奢望。
曾经，九天之上，重烟洄里，丰神俊美的少年永不复见！
觉醒的灵魂里塞满了死时的恨，那恨在残破的躯体内扭曲，曾经令整个残城颤动不已。
子濯，你知道□□在泥土里慢慢腐烂数百年的感觉吗？你知道灵魂被一点点撕碎的痛楚吗？
你不会知道。但我会让你知道！
璇若，更想不到的是生生死死数遭，他又一次感受到了灵魂被生生撕碎的痛苦。
一样无力，一样绝望！
在漆黑的暗泽里，沧彻单膝跪地，手执紫金烈焰的透明长锥，长锥尖锐的刃尖正正的抵在面前一块温润玉石上。
晶莹洁白的玉石上，纵横交错着血色纹理，像被血侵染的古玉。
“原来本体是灵石。所以，堕天时的血火之劫才没将你焚碎。”
沧彻冷笑，怒恨徒生，手上一用力，长棘刃尖刺入了玉石内，“既是上一代守护者，那就更罪该万死！”
‘咔嚓’数道裂缝沿着血痕纹理破裂，血色灵芒自玉石内部投射而出，将沧彻薄弱的神识淹没……
他下意识的抬臂遮住本就损弱的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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