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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路迢迢夜悄悄等明月来相照


自扬州城去往凤眠山,虽谈不上万水千山,却也的确是路途遥遥。奔个十来天的走,绝对算得上情理之中。

        但摩勒毕竟有着五月初三之前必须抵达的目标,刨去被自己睡过去的那十来天,他也就只能选择夜以继日,马不停蹄了。除了换马和补水,他连吃饭睡觉都没敢下过马背。如约而至,似乎成了他证明能力的最后机会。

        然而倒霉蛋的人设非是不肯轻易放过他,偏得时不时地冒出来刷存在感。眼瞅着就要抵至凤眠山了,倾盆大雨轰隆隆打着闪电捷足先至,顺带手的还带来了狂狷的疾风。

        太阳被吓得快快落了山头,晚霞之流更是全被乌云夺去了光彩,乌压压的好像整个天都要掉下来了。

        山路本就崎岖难走,再赶上天公不作美,真就是一会儿被泥地陷了足,一会儿又被石头滑了脚,真真一个举步维艰。

        座下的马儿闷声苦行,摩勒瞧着也实在于心不忍。思忖之下,他终于还是一咬牙,折头返回了来前路过的城镇。

        到底算是有点否极泰来,就近一瞅,就让他撞见了一家客栈。

        这家客栈的门面很大,够气派,门框上挑着的红灯笼都罩着防风防水的琉璃灯罩,影影绰绰能瞧见招牌——请来居。

        摩勒先在院外下了马,又自行绕去了后院的马厩。

        要怎么说他就是个倒霉蛋呢?才刚一栓好了马,一出马厩,就听身后“呼啦啦”一串摧枯拉朽的声音。回头一看,整个马厩都坍塌了下来。

        他赶忙冲过去想把他的马给拖救出来,结果还没来得及扒拉,就觉脚下一软,地壳竟也跟着松动了。得亏他反应够快,急忙调头往外扑了出去……

        再等回头一看,废墟都不给他留,全陷到了地底下。

        坍塌再遇地陷,此前这间马厩里也没别的马,他的马才刚一来就将此处变成了一座孤坟。想再把马救出来,也是绝无可能了。

        好歹是同行一程的伙伴,眼睁睁见其被埋了个干净……摩勒震惊之余不禁就眼泪横流,混在雨水里,淹没了他悲戚的嘶吼。

        可他也知道不能只留在这里悲伤,接下来的路程,他绝不允许再给自己留有耽搁的可能。

        顶着狂风暴雨回到了前院,眼见柜房里灯光明亮,去推门,却发现店门已经在里面上了闩。

        他只能一边大力地拍门,一边大声地喊:“店家,店家,快开门!你家后院的马厩塌了!”

        接连叫了好几遍都无人应答,想着风大雨大,难不成里头的人都睡着了,没一个听见?

        哎……

        摩勒丧气地往屋檐下又躲了躲,靠在门上,随口的一声嘀咕:“看来今晚这家店是住不上了……”

        结果这话才刚一说完,店门“哗”的一下就被打开了,险些个没把摩勒给仰倒过去。

        “住的上,住的上!”店小二喜笑颜开,一把将摩勒拉进了屋,顺带手又上好了门闩,特别热情地说:“过路人本就不容易,再赶上这种破天气更是难上加难。咱们开店的就是为了给大伙儿提供一个方便,即便天塌地陷了也得让您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不是?”

        摩勒赶忙说:“诶,小二哥,你家后院的马厩塌了。”

        他想的是先人后己,得先说人家的事儿。结果店小二一听,扭头来已经变了脸色。眉头一皱,眼一张,整个一凶巴巴:“我店里的马厩塌不塌不是你关心的吧,你是想说你的马埋在了里面,想找我家来赔是不是?”

        “啊不不,我只是把这件事情告诉你。”

        别看摩勒一脸真诚,店小二却依旧有所保留。他只是稍微舒缓了一下抖蹙的眉毛,声音依旧尖锐:“那你跟我说马厩的事儿是图啥?让我这会子顶风冒雨的去修?”

        “哦不……”

        “那就干脆点儿的说吧,我呢只管赚钱的买卖,你也只需要讲明了你住店不住?”

        这股子咄咄逼人的劲儿啊,要不是天气恶劣,摩勒真想扭头走。可既然摊上了这会子,他也只能矮檐低头:“住店,我住店!”

        店小二的笑容正要上扬,却又忽地收住了,带着防备神色道:“得讲明,死马是不能折合房费哦!”

        “嗯,你放心,我本来也没那个意思。”

        店小二暗吁了一口气,笑容再次迎上了脸,跟进门时一样,跟没变过似的。而从他这话说的逻辑,市侩的模样,不由地就让摩勒想起了一个人来。

        “小二哥,你家老板是不是姓居?”

        “是……又如何?”

        这声反问还不等摩勒接,人店小二就已经再次完成了川剧变脸的绝活:“别说我家老板此间不在这儿,即便是在,就算是铁一般的交情,咱们也是概不赊账,绝不打折!”

        摩勒连连点头,苦涩笑道:“小二哥尽管放心,不赊不折,我只是想解一番疑惑而已。原价帮我开间房,再烧些热水进来,我要洗澡。”

        “好嘞!”店小二脸上迅速转来的笑容比他这一声接应还高扬:“客官尽管放心,都按您的要求来,一切包您满意!”

        “那饭呢?客官晚间投栈,腹中必已空空。咱们店里各色菜种都有,只要您说得出,咱们就一准能做得到。”

        这热情,这周到,倘若没有马厩的一遭,摩勒简直都要感动了。

        但这会子,他也就只能无奈地笑道:“随便做两样简单的菜肴便可,一并送到我房中来。”

        店小二开心的喽,笑容都快把五官融化了。

        摩勒瞧着他这样,心里也跟着一乐。之前那一点点的嫌弃,这会子也都消散了个精光。所以不管追求是大是小,只要能完成,就是能开心。

        他拿了房牌钥匙去了客房,饭菜很快就被送了进来,只是说好的简单小菜却是鸡鸭鱼肉摆了一桌,狠宰了他一顿。

        不过摩勒本身对银钱这种身外之物就不怎么看中,也没计较,还多给了店小二几钱小费,只催热水能快快送来。

        而这给了钱就更加能提速了,他这边才刚坐在桌前,提起筷子还没吃上两口菜,热水就一桶接着一桶地抬了进来。

        还是洗澡更要紧,要知道他连日以来不停歇的奔程,再被大雨一整个浇灌,汗水、雨水、泥水这会子是全混在了衣服里,他都快被自己臭死了。

        又给了些钱打赏,他赶紧地关上了房门,拖出木桶,迅速把自己扒了个干净,就想着彻彻底底,痛痛快快地跳个水先。

        可他才一只脚刚刚踏入木桶,就听“哐当”一声,房门竟被人给踹开了……

        这一惊,哪里还容得了他多想?勾过一旁的衣裳迅速往腰间遮,拔出腿就立马躲到了帘帐的后面。透过帘帐,他偷偷地向外屋瞄了去……

        一个身穿大蓑衣,头戴大斗笠的人,拖拖拉拉地像个大刺猬,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瞅见面前一桌子的鸡鸭鱼肉,嘿,她还小跳跃了一下,特欢快地庆祝:“哇塞,黑店也能这么贴心?”

        这声音干涩沙哑还透着满满的疲惫,但显然是个女子。

        想必真是饿了个不轻,她都顾不上脱蓑衣去斗笠,上来就扑到了桌前。脏兮兮的手直接扒下了一根鸡腿,一股脑地就往嘴里塞进了半截。

        摩勒是管不得什么不速之客了,他只想赶紧地先把衣服穿上。可围在腰间的是个短内衬,他只能偷着手去捞搭在屏风上的外衫。

        要说他自认为也没闹出什么动静,可外头那位似乎耳朵贼灵,突得就发出接连的质问:“什么人?谁?谁在里面!”

        反正也被发现了,摩勒“蹭”的一下勾过了外衫。可这会子不知道是哪根筋没搭对路线,拿这衣裳他没往身上披,却是直接蒙在了头上。

        在自己花钱了住进的房间里,他成了偷偷摸摸做贼心虚的一个。

        “你什么人啊?怎么这副打扮!”女孩儿一边走近,一边津津有味地嚼着鸡腿。她嘴巴被塞得满满的,致使音调不清不楚,但内容倒算清晰可辨。

        摩勒还没想好怎么答,就感觉到女孩儿已经站定在了他的面前。

        他清楚自己现在是怎样的一副形象,只后悔在店小二再三确认他住不住店的时候自己没有选择去冒雨露宿。

        他咬着唇,憋着气,闷着声答道:“你也别问我是谁了,吃饱了赶紧走,这是我的房间。”

        “你的房间?”女孩儿似乎很质疑,完全是出乎意料的口吻。

        她迅速地将房间一通扫视,自顾自地念叨:“难道是这店小二诓我?既然已经有人住了,干嘛还说是间空房?”

        “那你就应该马上下楼去问他!”

        摩勒这声压得极沉,听着极冷,却远不及他后背发凉的千万分之一。

        他感觉自己已经尴尬得快要凝结住了,蒙着头还在偷偷地去拉帘帐往身上遮,想尽量把自己遮得再严密一点,毕竟他露在外面的脚趾头已经快抠进地板里了。

        “可是这小二已经跟我说得挺清楚了啊!二楼最南边的房间,不是这里吗?”女孩儿还在有滋有味地嚼着鸡腿,自言自语里还杂着咕噜噜的声音。

        但这不清不楚的话已经足够让摩勒振聋发聩了。

        他强忍着哀怨,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

        他一字一顿地说:“姑娘,劳烦你出了门,往南边再多走两步,可以吗?”

        “多走两步?”

        小女客赶忙甩身往外走,湿漉漉的蓑衣跟下雨似的又洒了摩勒半身水。

        听得了出门的动静,以为是把瘟神送走了。刚把蒙在头上的衣服扯下来,摩勒都没敢松上一口气,就听“哗啦啦”又是蓑衣撞门的声音。吓得他赶忙把衣服又蒙回了头上,整个人都缠进了帘帐里。

        这会子也管不上什么仪态和教养了,摩勒扯着嗓门地大声吼道:“你怎么又回来了?还没吃饱吗!”

        女孩儿直接屏蔽掉了他的怒火,喜滋滋地跑到了跟前,特兴奋地说:“诶,你说的还真没错,搁旁边真的还有一间!只是门靠在墙角有些暗,我刚才没注意到。”

        摩勒机械地点了点头。他本就不是个爱发火的人,这会子更是彻底放弃了。他脱力,温和,无比耐心地说:“好的,我知道了,你去吧。”

        “诶?我怎么听着你这一句的声音好熟啊……”女孩儿说着,也将鸡腿从嘴里舍了出来。

        没有了鸡腿瞎胡倒弄,她的声音也变得软糯且清脆。

        摩勒这一听,心弦也不禁随之一拨。

        熟,确实熟,熟到他刚把这声音与自己脑海里蹦出的影子对接上,这个影子就映到了眼前。

        顶在他头上的衣服像盖头一样被掀了起来,迎面就是邬山月脏兮兮,水泥泥的小脸冲他笑了过来。

        “小哥哥!”

        这三个字,摩勒好像很久很久都没听到了。此间忽又听见,他来不及吃惊,只觉得心疼和心酸。

        邬山月迅速地摘掉了斗笠,蓬乱的头发,宽蓬的蓑衣衬得她的小脑袋越发小了,也更可怜了。

        可她仍然像夜雨里努力绽放的小花儿,欢笑盈盈,烂漫天真。泥泞污垢的脸上,一双大眼晶莹澄澈,对着摩勒闪烁着,灵动之极。

        今晚暴雨倾盆,天上没有月亮,但有山月进了他的屋里,站在了他的面前,以之光彩照得了他摩勒一个人。

        “邬……”摩勒情绪外涌,险些直接将她的名字叫了出来。但好在关键时理智又占据了上风,他及时改而唤之:“邬姑娘……是你啊……”

        邬山月才管不得什么理智还是礼数,也不管一身蓑衣带刺,她只管得了自己的开心,一把就拥进了摩勒怀里。

        “小哥哥,我可追上你了!”

        摩勒也僵硬了。他的心脏提着,像是都停止了跳动。抱着这么一个大刺猬,都完全没有感觉要去体会一下有没有被扎到。

        外面风不见停,雨不见止,像是在拼命闹动静;可这房间里,静悄悄,唯有的两个人都沉浸在这一刻的定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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