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清白证清白 人心度人心
从众人中闪出之人正是沈巽,他虽回至无意坊处理事务,但终是牵挂赵溯拜寿之事。他知赵溯本性,怕为了重返师门,备受欺辱,故而今日仍是暗暗来至悬意门,此时见双方误会已成,便闪身而出。
赵溯迅疾行至他身侧,低声道:“凤酉,此间必有些误会,你切不可任意行事。”
沈巽望了一眼赵溯,未置可否,仍转向崔晴儿道:“崔姑娘别来无恙啊!”
崔晴儿此时双眼通红,怒声道:“你这恶贼,竟然还敢现身?你昨夜行凶,残杀我母,我赤炼门与你之仇不共戴天。好,你既然敢孤身前来,那便在此来个了断。”
其身后众赤炼门弟子见沈巽现身,怒火中烧,一些弟子已经按捺不住,便要上前相斗,均被查容舍拦下。此时,查容舍上前向四周拜拳道:“各位宗主、掌门,沈巽恶贼既然敢来至此间,我们便在此处将事情讲个水落石出。如若此贼亲口承认击杀之事,便请各位宗主立下江湖仇杀令,共击沈巽。”
沈巽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崔晴儿,却不出声。
那查容舍上前一步道:“我且问你,昨日你是否去过赤炼门?”
沈巽道:“去过。”
查容舍又道:“可曾见过曲宗主?”
沈巽道:“也见过。”
查容舍道:“我再问你,你可曾与曲宗主动过手?”
沈巽又冷冷地道:“动过。”
“好,你还算是坦率之人。我最后问你一句,曲宗主可是为你所杀。”
众人听他所说均是入瓮之言,不由地低声讨论起来,均觉得看来此事竟十有八九是此人所为了。
沈巽却轻蔑一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查容舍见其如此慢待此事,气恼以极。怒道:“如若是你所杀,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如若非你所杀,却需你拿出人证物证来,自证清白。”
赵溯见话至此处,生怕沈巽意气用事,轻声道:“凤酉,你切不可鲁莽,其中原委定要解说清楚才好。”
沈巽微微点头,正欲言说,却听人群中传出一女子声音道:“我可证他清白。”
众人看去,只见一白衣女子,温雅端方,嘴角微扬,却是不语也带三分笑的谦和之相。
顾太宜此时却不由地出声道:“元姑娘。”
贺一章闻言,回头看向顾太宜。顾太宜见师父望着他,便上前禀明道:“师父,元姑娘是临泓‘元合庄’元掌事的千金,名为元幼南,也是来为您祝寿的。”
赵溯见竟是元幼南,不由一怔,但他心中已然猜度出此事必与她有关,却不知她此时出来,又是要行什么诡计。
只见元幼南行至中央,规规矩矩地向四周施礼后道:“众位宗主掌门,小女子是元合庄掌事元细泉之女元幼南,这厢有礼了。”
众人倒是都光顾过元合庄,却是第一次见到元幼南,看她面相倒是适合商贾之道,未语先带三分笑,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元幼南略顿片刻,便又接续道:“今日各位江湖豪杰,武林侠客均在,是非曲直,自有判断,小女子本不该插言,但此时可证沈公子清白的,却只有我一人,故而不得不贸然上前,陈说一二,还望各位见谅。”
众人见她言语谦卑,心中又生了三分好感,便停了议论,均欲听她所欲何言。
元幼南面向赤炼门众人站立,浅笑道:“崔姑娘,查少侠,幼南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本不敢上前相证。但当此之时,还是想说出真相,还请众位自行判断便好。”
说着又看了一眼沈巽,双眼含情,面颊飞红,轻声说道:“你们所称的沈七爷,名唤沈巽,便是无意坊的小公子。”
众人中有些听说过沈七爷名声的便低声讨论道:“早就猜到这桓台沈七爷必然与无意坊有什么关联,却没想到竟然是无意坊的小公子,如此看来,此事难道还与无意坊有何关联不成?”
元幼南此时却似未听到众人之声一般,仍轻声道:“尚有一事,要向众位禀明的,幼南与沈公子因父母之言已订了亲事,昨夜亥时始,沈公子便是与幼南在一起,直至天亮。刚刚崔姑娘所说的时辰,沈公子应已离开了赤炼门,又怎会杀害曲宗主呢?”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要知女子名节最为重要,虽双方已然订了亲,但未行婚事,如若便在一处,那男子却是无妨,最多留下个风流不羁的名声,但那女子此生却除非与这男子成婚,如若有差,却万难再嫁了。
元幼南竟然敢在众人面前言明,想来必是确有此事。
元幼南说完这番言语,又不再出声,仍轻步退至一侧,一幅婉约之像。
众人闻言,看向沈巽,此时只要沈巽点头,确认此事无疑,那便一时难以断定了。
沈巽却冷眼看着元幼南,不发一言。
查容舍上前一步,道:“沈七爷,元姑娘所言可是真的?”
沈巽冷冷地道:“怎么她说的你们便信?”
查容舍气恼道:“自然,这元姑娘说出你们之事,此事若真,便有损其清白,她尚愿说出,自然可信。”
沈巽却嗤笑道:“一群蠢笨之人。”便不再言声。
查容舍忍住愤恼,道:“我只问你,元姑娘所说之事是否为真?”
沈巽冷冷地只说出二个字:“不真。”
众人均没想到沈巽竟然会如此回答,要知此时如若沈巽无法自证清白,四大剑宗便会出江湖仇杀令,而此时元幼南出来证言,对沈巽极为有利。如若常人,此时无论真假也必会应承下来。
查容舍道:“沈七爷所言何意啊?”
沈巽道:“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我昨夜未与她在一处。”
查容舍闻言竟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不觉看向崔晴儿。
崔晴儿道:“那如此说来,元姑娘是在说谎了?”
元幼南此时却梨花带雨走上前来,痴痴地望着沈巽道:“凤酉,你又何苦如此,幼南不惜赔上自身清白,只愿将你昨夜之事隐匿,你缘何定要说明呢?这,这岂不是自寻死路?我知你心性,一意振兴无意坊,必要取那赤炼门的剑法,但以后也有机会,何必急于一时,竟,竟出手杀了曲宗主。你可知,你已然闯了大祸?”说完掩面而哭,无法自持,她随行的侍从连忙上前,将她扶至旁边的座位之上。
众人见她竟是为了与沈巽之情,故而不惜声名,以清白为证,不禁暗自赞其德行。如今见她终是顶不住压力,倒出真相,曲宗主果然被沈巽所杀,看来今日四大剑宗必会出江湖仇杀令了,且这沈巽竟然为了抢夺他门剑法心法便出手杀人,极为险恶,不禁纷纷出言道:
“这沈七爷缘何盗取赤炼门剑法?不知所用何途?”
“正是,盗取不成,便出手杀人,行径实为可耻。”
查容舍轻蔑一笑道:“你们无意坊算是什么门派?竟然还来盗取赤炼门的剑法?你们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一群扒人窗口,偷听墙角的无耻之徒,便是让你们得了赤炼门的剑法,我怕你们穷其一生,也练不出什么来。”
沈巽面容突然变得冷峻,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地看向查容舍道:“我劝你慎言。”
查容舍此时却不再看向沈巽,而是面向众人道:“此事已明,查某在此恳请各位宗主,请出江湖仇杀令,击杀沈巽,剿灭无意坊。”
林茂海与妙生见群情激愤,便不再多言,微微点头。
查容舍见两位宗主已然应允,便扬声道:“既然四大剑宗均已允诺,今日便请出江湖仇杀令。”又看向沈巽道:“沈七爷,今日怕就是你的死期,便以你祭旗,再杀上无意坊。”
“且慢。”赵溯沉声道:“请问查少侠,江湖仇杀令是否需四大剑宗联合方可颁发?”
查容舍不明所以,便应道:“正是。”
“好。”赵溯看着查容舍道:“悬意门不愿发令。”
众人均不知缘由,一起看向赵溯。赵溯向四周抱拳道:“各位宗主,掌门,此事直至此刻,仍未明了。这位元姑娘所言虽不实,昨晚她并未与沈七爷在一处,但既然未在一处,她又如何知道沈七爷杀了曲宗主呢?且直至此刻,沈七爷只承认自己昨晚确实见过曲宗主,也交过手,却并未承认杀人,一切尚不明了,便贸然出江湖仇杀令,既对无意坊不公,也会让真正杀害曲宗主之人隐匿,岂不让曲宗主难以瞑目?”
查容舍不容赵溯再言,道:“赵宗主是否在偏袒于他?从此人出来,你二人便举止亲密,显见相熟。如今三大剑宗均同意颁出江湖仇杀令,难道悬意门竟要与众相悖?一意孤行?”
赵溯沉声道:“非悬意门一意孤行,而是要立持正道,不可混淆视听。我与沈七爷确为挚友,故而我绝不相信此事是他所为,今日师父既然将悬意门交到赵某手上,那赵某便在此言明,江湖仇杀令,悬意门不愿发令。”
“你,没想到,赵宗主竟是如此只顾私交,却是非不分之人。好在今日贺宗主也在,赤炼门便要请贺宗主做主,势行此事。”查容舍回身面向贺一章,道:“贺宗主,便请您老人家做主,如今三大剑宗均已同意颁发江湖仇杀令,只要贺宗主发话,我们四大剑宗便联手共击无意坊,为江湖清理此等无耻之徒,为曲宗主报仇血恨。”
众人不觉向目光望向贺一章。贺一章从让赵溯处理此事后,便一直退于一侧,此时见众人将目光望向自己,微微一笑,理了理胡须道:“今日贺某既已将悬意门交到小徒手中,那江湖上便不再存在贺宗主。悬意门的规矩向来便是如此,此后悬意门一切事务均由溯儿做主,我便只是闲云野鹤了,与郝师弟一起只管喝茶下棋之道。”
郝赤镜听闻,也微微一笑道:“正是。悬意门门规正是如此。我们便是溯儿的师父、师叔,也不可再插手门内事务,只听赵宗主一人号令。”
赵溯听闻,上前深鞠一躬,道:“师父,师叔,请二位相信溯儿,此事另有蹊跷,溯儿必查明真相,绝不可因误会之事引起两派仇杀。也定找到凶手,让曲宗主泉下有知,也可瞑目。”
贺一章微微颔首,道:“正该如此,溯儿尽管按你所断行事,为师放心。”
赵溯听闻,不再多言。回首看向查容舍道:“查少侠,如此江湖仇杀令便不可颁行,还请查少侠冷静行事。”
查容舍没想到贺一章竟然甩手不管,心中气恼,但他派之事,却没自己置喙之权。便道:“好,你说沈巽未曾亲口承认此事,我便再问他一遍。”
说完面向沈巽道:“我再问你一遍,你既然说你未曾杀害曲宗主,你可有人证?可有物证?昨夜亥时,你与何人在一处?有谁可以证明?”
沈巽仍是面容清冷道:“无人可证,但曲凤霞并非我所杀。”
查容舍冷哼一声道:“你说之言,我全然不信。崔师妹已于昨晚见到你面容,且宗主尸身旁尚留有你的人皮面具和你收了崔师妹的墨玉,只凭你一句‘并非我所杀’如何让我等相信?”
沈巽道:“我所言便是如此,信与不信,与我无关。”
查容舍道:“好,虽今日因小人作祟,无法颁出江湖仇杀令,但我赤炼门却立誓杀你,绝无更改。”
说完便欲上前相斗,便在此时,一人突然发声道:“我可作证。”
众人循声望去,听此声却是从妙净门方向传出,不知是何人出声。
只见一女子从妙净门处走出,此女面容普通,无甚特别,但双眼冷峻,显见是性格坚毅之人。
妙生看向女儿妙云,此声正是女儿妙云所发。妙生共育有三子一女,三个儿子都随了母亲,长相俊美,性情跳脱,唯有小女一人无论是相貌还是性情都与他极为相似,也最得妙生之心。
此时见小女出声,妙生不禁心中不解。只因此女从小便极不爱言语,但言必有中。只要她开口,便定有原因。此时却不知为何出此言,便道:“妙云,你全然不知此事,又如何可作证?”
妙云道:“爹爹,赤炼门之事女儿并不知晓,但这位沈公子昨晚亥时是与小女一起,故而为证。”
“你说什么?昨晚你与这个小子在一起?”尚不及妙云发问,旁边一直极为爱护这个妹妹的妙生二子妙本竹先跳了出来。
妙云却仍然波澜不惊地道:“正是。”
“你可知你如此说会坏了自己的名节?”那妙本竹见妹妹竟然还敢承认,不禁开言相劝。
“我知,故而一直未言。如若此事以其他方式解决了,我便不会发言。如今既然已无他法,我便说出此事。”妙云仍是一脸冷漠,似乎此时说的只是别人之事。
“你?妙云姑娘昨夜为何会与沈巽在一起呀?”经历了刚刚元幼南的闹剧,查容舍对妙云之言倒是半信半疑。
妙云道:“我找他买一个消息,因此事未与父兄禀明,故而约了他深夜相见。”
查容舍左眉上挑,道:“妙云姑娘怕是有所欺瞒吧?沈巽为无意坊小公子,在桓台称为沈七爷,有名的性格古怪,从不给人脸面,缘何要深夜见你,听你调令?”
妙云首次抬眼看了一眼查容舍道:“他非我所调遣,只因我曾有助于他,他应我要还人情于我。昨夜我便定了时间地点,正是亥时。我们相约的地点却在桓台,他于亥时准时便到。临泓与桓台尚有三十余里,他分身乏术,绝不可能于亥时在赤炼门杀人。”
“哦?那有此人证,为何他刚刚自己却不说出?”妙云眼神中的轻蔑让查容舍极为不适,便高声质问道。
“我不知。”妙云看了一眼沈巽道:“也许怕毁我清誉。”
沈巽此时却又是那般眼含笑意,看向妙云道:“妙云姑娘还真是个妙人。”
妙云却不理他调侃,回身道:“爹爹,此事容我此后再向您细禀。如今事既已说清,我们不如先离开此处吧。”
妙生听妙云之言,知道她不愿在此听他人闲语,更不愿多做解释。便看向贺一章,道:“贺兄,小女既已将事情说清,妙净门便不会再参与其中,如此妙某便先行离开了。”
贺一章一揖,算做回应。二人相熟多年,也无需客气。
妙净门一走,场内倒有一些不愿沾惹是非的门派也跟着离去,场面便不像刚才那般剑拔弩张。
赵溯见状,向崔晴儿道:“崔姑娘,此事既然有了如此多变故,不如从长计议如何?”
崔晴儿低声道:“好,便依赵宗主所言。但在未找到凶手之前,我们赤炼门仍会将沈巽作为最可疑之人。”说完不再看向众人,也率众离开。
沈巽望了一眼赵溯,便也扬长而去,两人心意相通,再不需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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