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沪城不夜城的称号正是这时人们叫起来的。
天边霞云漫起，日光渐没，沿街的铺面三三两两亮起微光，沪城犹如一颗正拂去蒙尘的璀璨明珠。
因为马路并不宽敞，汽车还得小心避让路人，这种路面上的的汽车甚至不如人力车快。
好在赶在天黑之前到店了，找了个空地泊车，司机福叔没打算和三个小孩一起吃晚饭，拒绝了姜玉的邀请。
好吧，姜玉也只是出于礼貌。
“看起来好大啊，姜伯伯居然能在我们家待这么多年，是我早出来开酒楼了。”苏二看着眼前灯火通明的酒楼感叹到。
别惋惜，你家给的薪水绝对比你想象的高的多，我爹也不是吃亏的性格啊，姜玉在心里默默道。
现在正是饭点，酒楼里人来人往，跑堂的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这几位客官，您三位是大堂还是包间，真是对不住，咱包间今儿已经小姐，怎么是您啊！”
店里的伙计都是开店前招的，厨房倒是很多姜父从姜家带出来的老人，所以后厨不算是新班子，磨合的也快，只是跑堂的人手全是新人，现在还不是特别麻利。
眼前的店小二盯了好一会才发现这是他家少东家。
“您和几位贵客楼上请，楼上咱自留的雅间还空着呢。”店小二本来要去后厨叫餐，如今还是先招呼好这位吧，毕竟和自己的饭碗有直接关系。
雅间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的，姜父也时不时有要招待的客人。
姜玉也看出来店里有多忙碌，转头对店小二说：“叫后厨上几个方便的快炒，汤上现成的就行，你也别跟着我了，我自己上去。”
“好嘞小姐！”说完就继续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姜玉则是带两人来到了三楼的雅间。
这房间视野最好，往外看是万家灯火、车水马龙，打开里头的排窗正下方就是戏台。
早晨下午会请人唱戏说相声，现在是不会安排的，这点是正经吃饭的时候。
“自从来上海我好几年都没吃过正宗的北方菜了，味道还是和在京里的有差别。”祁明远闻着满室菜香，被勾起了曾经熟悉的味觉记忆。
姜玉给两人倒了茶，听到这话才想起若是苏二的世叔，那祁家确实应该是京城人士。
怎么也来了沪城？
姜玉不好打听人家的家事，祁明远倒是自己开口了。
“我离京的时候才五六岁，家里骗我说只是过来沪城住几个月，谁知道没多久家都搬过来了”
说到这祁明远一脸不岔，现在家里还拿他当孩子哄呢，就算得他不如大哥聪明，也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吧。
其实家里的变故他也是能察觉到的。
奶妈把自己的孩子带过来和他一起玩，当时他还是个懵懂的孩子，玩具只有玩腻了才会撒手，那个瘦瘦干干的小哥哥，在他的印象里，就像没有性格的玩偶，不爱说话，做的最多的动作是点头和摇头。
可是就是在那天，这个总是沉默的玩伴把他推倒在地上，抢走了他心爱的玩具，眼神凶狠又带着一丝解气，仿佛在说：看，没了依靠你也不是什么大家族的少爷，我也不用再迁就你了。
小小的祁明远有些疑惑，还有些委屈，明明是你说弟弟先玩的啊。
后来举家来了沪城，当家里问他要不要带走奶妈一家的时候，他却拒绝了，他虽然不明白小哥哥为什么讨厌他，但直觉告诉他应该和奶妈有关。
“本来是因为我小叔叔在沪城做点生意，后来我爹和一些朋友在这边合伙办了医院，就再也没机会回京城了。”
“那你可错过好多有趣的东西，天桥下边现在可热闹了。”姜玉笑着说，天桥下本来杂耍艺人就多，这几年又壮大了。
苏二在一边撇了撇嘴：“你还好意思说啊，每次让你带我出门你都拿有事搪塞我。”
姜玉瞪回去，我是假小孩但你是真的，你一撒欢我拉不住怎么办。
“我可没少给你捎东西吧，不是我你哪来这么多话本看。”
这时祁明远从旁边凑过来低声说：“我有从国外捎回来的外文小说你们要看吗？”
大哥，咱们合理探讨文学艺术，你怎么和那小摊上卖片的一副口气。
苏二明显被套了进去，也悄悄放低了声音：“是英文版的吗？其他我看不懂啊。”虽然有学德文，但那玩意真的太难学会了。
“嗯嗯，都是从欧洲那边带回来最新出版的，你们绝对没看过”
“小姐，菜齐了，现在上菜吗？”
是店里跑堂的，见门没锁，便半开了门问道。
把小声说话的两人吓一激灵，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店小二挠挠头，明明进来之前敲过门的啊。
姜玉作证，她听见了。
但这两人可能太沉浸了，其实她也猜到为什么如此鬼鬼祟祟，国外文学大多描写比较开放露骨，没有翻译过的原文更是如此，对于现在这个年龄的他们来说，称为“禁书”也不为过。
没有管一旁面露尴尬的两人，姜玉对店小二道：“可以上菜了，没事的话不用管我们这桌。”
后厨给上了五菜一汤还有凉菜拼盘。
“这道里脊丝没有姜伯伯亲手做的好吃，炒虾腰倒是好味道这腰子没你切的好啊姜玉。”苏二喋喋不休，要不是现在没有美食点评家这个称号，不然姜玉一定给她高低整一个。
“吃你的吧，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姜玉说着又给她夹了一筷子鸡片，这嘴不能闲着。
苏二吃了一口，疑惑道：“咦，芙蓉鸡片倒是很像姜伯伯的手艺。”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姜伯伯的手艺没退步吧。”
爽朗的笑声由远及近，姜玉转头一看，不是她爹又是谁。
祁明远和苏如之连忙起身问好，苏如之也不是不懂世情的人，姜伯伯以前给她下厨那是本分，现在就靠的全是和姜玉的情分，她也不能不知好歹啊。
姜父放下手里拿来的扁壶，说道：“里头是凤髓汤，滋味香甜，你们喝这个正好合适。”
凤髓汤是用松子仁和胡桃肉加蜜制成的，姜玉就爱喝这个。
互相聊了几句，姜父没有多待，最后嘱咐了几个小少年早点回家。
“小玉儿你到时候来后院里找我吧，和爹一起回家。”说完姜父就下楼了。
祁明远却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小玉儿姜玉，你家人叫你小玉儿吗？”
“是啊，怎么了？”看他这样，姜玉也摸不着头脑。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在一起玩过，对！就在苏府里的大榕树下！你那时还给我抓了一堆知了！”祁明远越说越兴奋。
大榕树、苏府、知了。
好的，姜玉记忆复苏了。
原来是你啊，当年跑到我面前哭的稀里哗啦的小屁孩。
姜玉至今记得眼前这人涕泗横流下说出的那句让她终身难忘的话：
“呜呜呜，对不起！我哥不让我和傻子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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