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我独自走在葱茏的小路上，我把神仙找来和我捉迷藏，神仙住在又远又神秘地方，我要聪明不要迷路一直转啊转。当我又走回来，不知该往何方，我……”

        楚夕年绕着这条路转了不知多少圈后，终于渐渐收起了“美妙”的歌喉。

        天色渐晚，妖风四起，大事不妙。

        望着周遭鬼火一般舞动的野草，楚夕年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人生中第一次结结实实地不知所措了。

        楚夕年是杏林世家的长公主，四岁时立下终身志向打家劫舍为非作歹，错了错了，是劫富济贫救死扶伤。

        反正无论如何说都和给人行医治病没有半分钱关系……这么说好像也并不很客观，私心还是有一点点的，就是想探究一下这世间的起死回生之术，纯属妄念。

        从小一身男子打扮，听着问道修仙的故事长大，利用杏林世家世代生活在仙山脚下有利的地理位置，年仅八岁的楚夕年寻仙已有两年长龄。

        正儿八经的资深派，不想今日她却迷了路。

        以前楚夕年总是坚信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可不是还有句话这么说嘛：“长走夜路，总会遇见鬼。”

        今儿偏偏就让迷了路的楚夕年遇见鬼了，遇见了一只非要把她拐走的小鬼。

        “我在书里读过了，在路边捡到银子是要上交给官府的，这也算积累功德助于修行。”这小子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见到楚夕年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把她往山上拉，还穿的浑身上下清一色的蓝，看的人一眼的清汤寡淡。

        这清汤寡淡的混小子不是别人，正是恰在人间历劫的莫知旧。

        “我不是银子啊。”楚夕年眨巴眨巴眼，倔强地往后挣扎两下，把右手从混小子手中抽出来，很是无语地摆弄着左手里的一根小树杈。

        莫知旧将她上下打量一番，仰头看看前方，很是无所谓的语气道：“小鬼，我并不打算把你交给官府啊，而是带你上仙山交给仙师。”

        听到“仙师”二字，楚夕年倒是惊得心中一喜，仙师好啊仙师好，先得上山拜师求艺，而后下山打家劫舍，错了，错了……劫富济贫。

        “你家仙师厉害么？”楚夕年望一眼他，左右划拉着手中的小树枝。

        “撒豆为兵，斩草为马，不知道这算厉害么？”

        明明是个平平无奇的疑问句，这话从这清汤寡淡的臭小子嘴里说出来，楚夕年怎么听怎么都觉着他口气里夹着得意的炫耀。

        “厉害，厉害！”楚夕年拿树枝拨弄拨弄周围的芳草萋萋，有意为难他，心里咬牙切齿嘴上抹油抹蜜，仰头道：“哥哥，你说你家仙师撒豆为兵，斩草为马，你既是你师父的徒弟，变个赤兔给我开开眼呗？”

        虽然明知道眼前这和他差不多个头儿的毛头孩子刻意刁难，可她喊的这声哥哥分明受用，莫知旧的脸刷的通红，蹩脚地扭到另一边，身板直了直，嘴上却十成十的傲娇道：“谁是你哥哥？你这小鬼，存心和我抬杠是不是？”

        “分明是你和我说的斩草为马，”楚夕年眼珠一转，“该不会……你吹牛皮的吧？”说着一个树枝飞出去，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她人就被莫知旧连头带脚放倒在地了。

        “你这小鬼，还敢偷袭？”莫知旧居高临下睨一眼楚夕年，伸手拉她起来。

        楚夕年被莫知旧撂了一跤，身上却一点儿都不疼，不知道莫知旧怎么做到的。知道自己打不过他，楚夕年还是捧场道：“哇，厉害。”

        她拍拍屁股上的土，揉揉胳膊肘，继续问道：“功夫不错，不知你师父能活死人肉白骨么？”

        “没见识过，应该……不能吧。”莫知旧嫌弃地拍拍手，自顾自往前面走，边走边说：“理论上讲，垂死之人还是可以勉强救一下的，”还有句话没说出来，凉透的人那就没救了，这在莫知旧的潜意识里是常识。

        楚夕年并不理会地凑上前去，不依不饶道：“可我听说这仙山上的仙师是个世外高人，身怀起死回生之术呢。”听街市里的说书先生讲的，外婆好像也这样提过好多次。

        “世上应该是没有起死回生之术的吧，”莫知旧望一眼楚夕年失落的眸子，一扭脸不经意道：“如果有，想想只有我师父灵吉仙师他老人家能有这手艺了，上了仙山你不防问问他老人家。”说完莫知旧望了一眼楚夕年，继而肯定点点头。

        “对的，对的，我家长辈也说是什么灵吉仙师的……”

        想着家中长辈总会提起要是能得到仙山上的一两颗仙石做药引，恐怕也能促进杏林世家在医药上最伟大的进步，又想着她没什么印象就早早死去的父亲母亲，一阵点头如捣蒜后楚夕年小鹿一样地揪着莫知旧的衣袖上山去了。

        楚夕年盘算的很好，偷几颗仙石，外加起死回生之药方，最好再多学点儿功夫，目的性强且格外明确。

        当时一向洁癖的莫知旧一路任由楚夕年脏兮兮黏糊糊的小手揪着也没挣开，看似谦让其实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个苦力，今后挑水砍柴终于可以减半了。

        如此简单，各怀鬼胎。

        越往山上走，越感觉云氤漫漫。

        林深雾重，前方的山路若隐若现。

        夜幕齐齐坠下，星河像是呼之欲出。秋风瑟瑟，兰草摆动一片，蓝色的花蕊倒像是欢脱的鬼火，左右一派欣喜，又不怀好意。

        约莫楚夕年今天走的路实在太多了，跟着莫知旧往仙山上没走一段路脚步便开始虚浮。

        天上的星星晶灿灿的，莫知旧走在前面很是不紧不慢。

        映着雀跃的幽兰，折子戏里的月黑风高的夜晚，妖魔鬼怪一齐出动吸□□血的精彩桥段在脑海中不断上演。

        楚夕年小脸左扭又扭，眼睛左顾右盼，背后突突突冒凉气，什么仙山不仙山的总觉得心里小鹿乱撞指不定下一秒就能看见恐怖如斯的鬼魅。

        深呼吸，楚夕年强行往前再踏两步路，细细端看旁边，莫知旧还是一派清汤寡淡的神色，全然没有半点山下小朋友的活泼可爱，斟酌再三，楚夕年撒腿就往山下跑。

        许是自己被自己吓破了胆，无奈没走几步路楚夕年就栽倒在地，轻而易举被莫知旧拉起来，楚夕年只好又迈起小碎步哆哆嗦嗦跟着莫知旧走了一小段路。

        突兀的一片飞鸟声，接着只看到几个黑影划过圆月，楚夕年心里防线彻底崩塌，重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抱着莫知旧的腿死活不肯再往前走了，“要么你还是送我回家吧，哥哥我家就在山脚下很好找的。”再抹一把鼻涕哆哆嗦嗦地蹭到他蓝色的长衫上，“求你了。”像只小猫一样。

        “师父说，未到束发之年，我不可下山。”

        淡漠，淡漠。

        楚夕年只当没看见他淡漠的表情，抱着他的腿坐在地上不起来，“不然……哥哥你背我。”

        “不背。”

        莫知旧说着把腿从她胳膊里抽出来。

        楚夕年又用手拽拽他的长衫，道：“或者，哥哥你抱我也行。”

        “不抱。”

        居高临下的眉眼，没有修饰却自带波澜，莫知旧脸上仙色却是害羞的紧了，红彤彤一片，“怎么你这小鬼竟然怕黑么？”说着摇摇头嫌弃地把长衫从她手里抽出来，伸手拉住她。

        很不容易的，能让重度洁癖的莫知旧主动拉住一个人。

        莫知旧原本是南兴国皇室之子，天生异象刚出生便被送至灵吉仙山跟随灵吉仙师修行，至今尚未下过山。

        有生之年他第一次在山上捡到一只小鬼，还是个徘徊在仙山结界外的一只古灵精怪动不动就喜欢蹭鼻涕的小鬼。

        唉，只能说是时运不济啊。

        莫知旧不得不在心中感叹，师父说的对啊，要存善心做善事啊，好人才能一生平安。

        楚夕年抬头眨眨眼睛看着莫知旧，一只手任由莫知旧拉着，也并不打算从地上站起来。“我家中长辈也经常教导我不要上山的，我还不是三天两头跑上来？”楚夕年说完还自顾自点点头表示认同，很拙劣的妄想怂恿莫知旧与她一同下山。

        莫知旧冷笑一声，不知是嘲笑还是嘲笑。“你不起来我可不带你了，再晚一些可是要遇上鬼的。”说完莫知旧也学着楚夕年的样子，自顾自点点头表示认同。

        听了这话楚夕年吓得一骨碌爬起来，顺着莫知旧的眼睛望过去，好像真有那么一两只野鬼随时都会冒出来一样，心里想的却是：是真的吧，我就觉得这地方一定有鬼的吧……

        越想越怕，最后楚夕年索性掩耳盗铃地闭上了眼，当当正正立在中间伸长脖子一副大义赴死任人宰割的模样，嘴里不停念叨着：“看不到就不怕了，看不到就不怕了，哥哥你要不要也把眼睛闭上试试看？”

        莫知旧却也不安慰她，只是拉着她继续不紧不慢地往前走，边走还边说：“小鬼，不跟紧很容易走丢的哦。非我门中人，不得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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