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汪小妹接收到丈夫的眼神，想到他们来之前可是说的好好的，可别给师淼淼说变了。
虽然纳闷这师淼淼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难道真是结婚了性格也变了？但汪小妹还是打算按照原计划来。
她露出一惯的和蔼的笑容：“淼淼你怎么能这么跟你爸说话呢？我们这些年的日子过得有多难，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说远的，就说前几年，你爸一个读书人，手不能挑肩不能担，却为了养活我们一大家子人，去田地干活，每天晚上回来倒头就睡，连书都不读了。他为了我们家，为了你们这些孩子，付出了这么多，你要是一直跟他计较一些鸡皮蒜毛的小事，我觉得实在太没有良心了。”
谁说汪小妹大字不识没有文化了？她这段话说完，引得师文茂感动的看过去，非常的舒心。
汪小妹继续道：“这几年你以为日子好过了，你爸又重新开始教书，工资比农民多。但你不知道他肩上的负担有多大，你弟弟要读书，你大哥要治病，二哥又生孩子了……这些都要钱。”
师家一共五个孩子，师淼淼和她大哥是前妻所出。师安安和二哥马涛都是汪小妹带过来的孩子，最小的师晓东才是汪小妹和师文茂的孩子。
大哥师泽宇腿脚不好，书里说是三岁的时候贪玩，从小山上摔下去，摔断了腿。那个年代物资匮乏，即使他们的母亲懂点医术，也找不到太多的药材。
时间拖的久了，竟然就残疾了。不仔细看其实还好，但身体有了问题，心理上也就有了问题。
后来亲妈过世，他就越来越孤僻。慢慢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坐上了轮椅。
书里面对原身唯一正面的描写，是写她终于撕破脸皮跟伪善的后妈打了一架，说跳河里也不会嫁，要么就把她打死，要么就死了这条心。
然而当后妈告诉她，一共拿到两百块钱，一百给她，一百留给师泽宇治病的时候，她心软了。
即使是一个恶毒心肠，把自己的不幸发泄到另一个更不幸孩子身上的人，也有在乎的人或者事情。
汪小妹是故意提师泽宇，她笃定师淼淼会在意她的大哥。
她只不过略顿了顿，趁热打铁笑着开口：“说起你大哥，之前带他去城里的大医院看，竟然真的走了几步路。
你不知道，他那天还笑了。我跟他说，都是淼淼懂事，咱们才有钱治病，他还哭了。”
汪小妹叹气道：“都怪我，他当时开开心心的，我非要提这个。一说这个，他死活又不肯治病了，说不能浪费小妹的钱。”
“可不是！”师安安不爽道：“你就是妹妹，我就什么都不是。”
她说这话可不是稀罕那个傻子哥哥，她自己有哥哥，还是样样都好的哥哥，她只不过是不爽师泽宇对她爱答不理的态度。
“都是一家人。”汪小妹做作的说了师安安一句，等师淼淼的反应。
她本来以为师淼淼再倔，听到唯一的亲哥哥去看病，至少要露出一些不一样的情绪。
可她太平静了，实在是跟以前大不同。汪小妹心底有些慌乱，却没有平静下来。她知道，有人会帮她出头。
师文茂听到妻子提起大儿子的病，一股怒火油然而生。他最乖巧懂事的大儿子，小时候那么机灵聪慧的大儿子，人人都说放以前绝对能考个状元的大儿子，现在竟然变成了外人嘴里的瘸子、傻子！
师文茂恨，恨前妻没有治好儿子，恨儿子不争气，因为一点小挫折就自暴自弃。更恨师淼淼，要不是前妻当初要照顾刚出生的师淼淼，儿子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师文茂越想越恨，越想越觉得社会对他不公平。他猛地站起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吓得旁边的庄不离一个激灵，师淼淼见状将他拢到身后。
庄不离却不肯，他感觉师文茂要打人，于是张开双臂，跟老母鸡护着小鸡仔一样，气势汹汹的抬头瞪向师文茂。
“你想干什么？打人是犯法的！我会报警的。”
“滚开！”师文茂竟真的动手把庄不离往旁边猛地一扒拉，倒不是要打他，而是为了将师淼淼提回家。
“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得给我改嫁！”
汪小妹将庄不离扶住，还不忘对他和蔼的微笑，随后她准备劝架。事情按照她想要的趋势发展，师淼淼一旦情绪失控，基本上就没有她选择的余地了。
不得不说，汪小妹虽然没上过学，但操控人心的本事实属一流。话说得好听，情绪也稳定，难怪原身跟她斗了那么多年，最后还落下一个泼妇难缠的名声，村上人多是说她不好的。
难得有几个看清局势的，也都说两个人都有问题。
然而，事情并没有按照她所想的方向发展。
师淼淼余光扫过窗口，她早就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自然也知道外面躲着的都是谁。
她提高了声音，道：“我同意改嫁。”
“你凭什么同意！”门哐当一声，被撞在墙上，又反弹回来，发出阵阵响动。
所有人都回头望过去，门口站着的是一个满脸横肉，怒气冲天的中年男人。
男人怒目圆瞪，因为太过激动，穿着厚重的棉衣都遮不住他肚子上晃动的肥肉。在这个年代，能长这么多肥肉的人真的不多。
他踢开门之后，二话没有，直接冲了进来，手指就差指到师文茂的鼻子上。
“你们可是真金白银收了我们六百块钱的！现在要改嫁的话，就把钱给我还回来！”
他嘴巴一张一合间，嘴里发出阵阵的酒臭味。一向只在窝里横的“读书人”师文茂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对方看上去一言不合就要把他打一顿一样。
他往后退了一步，刚刚怒气冲天的模样也收了大半，还微微弯腰，半低着头：“这位大哥，我们有话好好说，你……”
“说什么说？有什么好好说的！”庄大虎真就一巴掌扇在师文茂的脸上，虽没有太用力，但这架势就是对方再开口说一个不字，他就要立刻撸起袖子真打了。
“你——”师文茂一个你字出口，迫于庄大虎的威严，竟然生生把剩下的话收了回去，白白挨了这一巴掌。
汪小妹也看得愣神，她的前夫就是这样的人，酒鬼加上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打人，她好不容易摆脱那样的生活，再遇到这样的人，寒意从骨子里冒出来，
好在还没有等到汪小妹情绪失控，师文茂就作出了决定。他紧抿着唇，好像要放一句狠话，然后只是眼神中露出一股不服气，最后嘴角微微颤抖，说出的却是一个单音节。
“走。”
师文茂没有多看师淼淼一眼，转身就走。
“我们走，不要跟这种粗人一般见识。”好像是怕毁了自己在妻子心中光辉的形象，经过汪小妹身边的时候，他强忍着惧意，用很低的声音说了这样一句话。
“好。”汪小妹挽着他的手臂，两人低着头，带着师安安，就离开了这个温暖的房子。
只留下师淼淼一个人，独自对抗一个不讲道理的酒鬼。
师淼淼追了两步，声音惊慌：“爸，我害怕！”
师文茂顿住脚步，他穿着一件深青色的棉布长褂，脚上是一双同色系的棉布长靴，露出一个尖头。这年代的农村人，为了干活方便，很少会穿长褂长靴。
就像孔乙己里面写过，长褂是文化人的象征。
师文茂个子挺高，至少比满脸横肉的庄大虎要高上一些。他的背影却不显得宽阔，甚至有些单薄。
尤其是被师淼淼喊了这一声，单薄的背微微抖动了一下，像是在克制着什么，隐忍着什么。
然而一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回头。就好像是真的没有听到一样，迈开脚步往前走。
外面的风很大，呼啸的大风裹挟着寒意，把那关不上的门吹得呼呼作响。
从窗户口望出去，那三个人上了同一辆自行车，汪小妹坐在后座上，师安安窝进师文茂的怀里，坐在前面的保险杠上。
真像是一家人。
庄大虎用狗尾巴草剔着牙，吐出一嘴的草根，呸了一句：“怂包。”
又不屑的道：“骑得起自行车还卖女儿，孬货。”
他回头，看向师淼淼，叼着那根被咬烂的狗尾巴草上下晃动：“别看了，你亲爹都把你卖了，你还指望他帮你不成？”
师淼淼收回视线，这些做派只不过是她以后向师家收利息的筹码罢了。
庄大虎道：“他要你改嫁，不就是想要你的钱？你再嫁他还可以再卖一笔，这钱还不如给我，我帮你找个好人家。”
师淼淼淡淡道：“不劳您费心了，您还是关心一下李福珍在监狱里的生活吧。”
庄大虎横肉晃动，呲着牙一副要动手的作态，庄不离见状想都没想挡在了师淼淼的跟前。
庄大虎眼神闪烁了一下，啧了一声，竟然一改刚刚要动手的凶样。
他对庄不离道：“咱们家养了你这么多年，好歹让你跟你那个病秧子都活下来了，你不帮着自己人，对一个外人掏心掏肺的，真叫人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
庄不离紧抿着唇，小眼神炯炯有神的紧盯着庄大虎，反正不开口也不肯让开。
庄大虎吐掉嘴里的草：“大伯不会害你的，你以后就知道了。你还以为我真的来要钱的啊？要是真要你们的钱，我前几天就来了。你们两个加起来都弄不过我一只手，我是看那家人来势汹汹，特意过来帮你们的。”
他啧啧两声，晃晃悠悠的往门外走，嘴里念叨着不识好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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