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红豆
容秋听着父亲远去的脚步声才惊回神，意识到自己愣了老半天。其实按理来说不过是一次照面而已，就是在学堂里好几个月的同窗若是父亲说不准往来不过是自己随意一点头吧。
这样一对换着想，那自己刚才犯什么犟呢？脑海中清晰的闪现出钟蓉蓉的笑脸和说自己名字时的狡黠活泼，一扯动嘴角笑却倒抽口凉气，意识到自己脸上还有伤。
没想到自己上辈子苦，这辈子还得隐忍憋屈才激起了自己从未有过的强烈反应吧。
上一世什么都让给自己那蠢货白眼狼弟弟，即使成绩比他好也得不到夸赞的日子想起来就还是心痛，更关闭自己不要再想下去。
拿下帕子，过去照着水盆看着自己的脸，因为家里连个铜镜都没有，况且父子俩都是男子也用不着。
应该？没啥吧，看不大出来啊，平静的水面映照着自己的脸，容秋细细看着，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既然这已经送来羞辱自家的巨额银子，怎么会又特意让栓爷爷给自己食盒呢？当时的意思就是说专门让给自己的。
这样想着就直接把帕子一扔进水盆，快步打开食盒，一看里面是市面上难以见到的复杂点心。
小心拆开是两层，分别有4碟点心，总共是8碟。
容秋没上手吃，只是小心端起来闻一闻，只盘子都不是粗瓷，雪白的糯米糕的香甜味，还透着些粉红，显然里面是夹心的；长方块的大概是山药糕、芋头糕，因为又黏又得去皮还得砸成泥状经过很多种工序，更别说食材本身就很贵，可不是大街上便宜卖的常见绿豆糕。
想想去年过年时下了血本，奶奶给做过一回可是不舍极了藏在枕头底下，所以给帮忙并且从有看到尾的处理过程，容秋深吸口气的赶紧放下。
底下的看一眼赶紧盖上，金黄如盛开花瓣的酥点一看就是用大油炸过的，上面还撒着黑白芝麻点缀，心怦怦跳，油盐糖如何金贵，自己吃都吃不起，一二个月才买一回麦芽糖，这点心得用多少才这么香。
容秋抿抿嘴角咽了口口水，还是把食盒装回原样，银子放进怀里提起食盒就出门。
见父亲眼睛故意装没看着，容秋咬咬牙还是朝着钟家而去。
容父指尖用力，等着馄饨的食客纳闷喊：“老板，你这端了好久了，不舍得给我啊？”
“抱歉抱歉，真是抱歉。”
等客人坐下笑着说没事，才发现自己的大拇指清晰的一道碗沿痕迹，而儿子也已经看不到踪影。
钟家后院的石桌上，嬷嬷看着自家小姐满脸期待的模样就好气又好笑，这也未免太着急了吧。
“奶娘，他怎么还没来啊，难道是点心不好吃吗？”
还没等奶娘回话，钟蓉蓉又叹口气趴在桌子上，脸怕粘上灰所以枕在手臂上，这让站在身旁的嬷嬷是一脸的无奈。
“好小姐儿，兴许是不舍得吃呢，再说中午不送来，下午或许就送来了。”
钟蓉蓉直起身子就跺脚，“不要不要，我就要他中午送来，我才不要他下午送。”
嬷嬷心里明清，嘴上故意问为什么，这让钟蓉蓉直接噘嘴就直言道：“就想见到他啊。奶娘，跟你说，我呀喜欢上他了，嘿嘿。”
见小姐全然没了刚才的不耐烦，只是在捧着脸笑，那眼神里全是甜腻，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笑了好一阵，满脸通红的思春。
小姐这未免开窍的早了，嬷嬷在一旁看的开心又忧愁。
这小姐不知道主家主母是直接给了银子的冷漠态度，纯粹是只为吓人家，让其父明白两家的差距，别让来借着这个救人的机会让那乡下小子来烦蓉姐儿。
可惜了。
门不当户不对，差距如此大，注定这不成，为防蓉姐伤心，这一下子又不能说那么清楚，真是愁煞自己了。
恐怕等着等着不见来，就讨厌了？然后忘了才好，这是最好的结果。
钟蓉蓉看着大门处还没有动静，撅起嘴巴，她昨晚就问过奶娘那边是什么情况，虽然看太阳知道离去学堂的时间还长，但是心里就是焦躁又掺杂着委屈。
可想到夸自己是桃花仙子时他的笑容，又痴痴的愣神乐。
嬷嬷心下叹口气，就在这时听见敲门的清脆男童声，别说这还能入耳，本以为是跟表少爷似的公鸭尖嗓呢。
小姐是夫人10月怀胎生下的，可是从小就是自己喂奶养大的，从那么一小团养成如今这小大人似的模样，不过一晃眼，觉得时间过的真快。
可是比起主母对读书上大有才名的表少爷大加赞赏，她自己是真喜欢不起来，即使知道日后有中秀才、举人的可能也不加分。
每次来搜刮银子不说，看丫鬟的眼神真是粘上去摘不下来，恶心坏了，小小年纪就如此爱女色，说啥有大出息真是感觉不踏实。
外面那个乡下小子就更别提了，反正这离小姐长大还有好几年呢，可以再挑选一番。
从第一声喊，钟蓉蓉就一个快速起身提起裙子直奔后门，见小姐来喘口气，老栓才在其指令下开开门。
门外的容秋还正在胡思乱想，以前敲两三声就会给开，难不成现在连后门都下命令不准自己进？
很奇怪，第一时间想的不全是钟家的下人还吃不吃自家的馄饨，还有那个笑起来非常可爱的女孩子。
第十几下的时候，门往里开，自己敲了个空，差点往前一倒，连忙稳住身子。
栓爷爷的眼神往旁边一撇，笑容也充满古怪，不由一转头，再胡思乱想的心思也镇定下来，完全的开心笑脸。
被牵住手腕走到石桌前坐下，容秋都在想，若是自己有个这样可爱又活泼性子的妹妹，该有多好。
那自己一定会什么好吃好玩的都让给她，时刻捧在手心里。
钟蓉蓉看着他眼睛看着自己笑，但眼神丝丝出神，不免凑近了看，见瞳孔里全是自己的倒影，清晰的映照出自己的脸，心情愉悦不已；又发现瞳孔并不是纯黑色，而是非常漂亮的像棕榈树干般的棕褐色，结实、可靠、很容易亲近。
拱门拐角处隐身的嬷嬷望着仅仅离一公分不到脸靠着脸的男孩女孩，手就紧紧扣着爬墙虎的藤蔓，小姐，你可不能亲上去啊。
本以为是那土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硬是上赶着自家小姐，可是这么看来，完全是小姐剃头杆子一头热嘛。
刚才一打量，那小子的眼神很是干净不说，说话仪态很是有礼，对看门的老栓子都对长辈似的，那张脸的确算不上俊俏，但是绝不跟丑沾边，而且一张圆脸，平而阔的浓墨眉眼，整个一就是单纯的孩子。
即使如此，心里的成见也没减少。
在她心里，小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娃娃，自是谁都能配得上。
容秋察觉异样，谁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脸上啊，再一定神，忙向后想拉开距离，结果差点整个人躺在地上，幸而被拉住胳膊。
钟蓉蓉拉直他往前，手一放就插到腰上，“哼，你往后躲着我|干什么？我只是看你罢了。”
容秋笑出声，“原来这样啊，那你让我看看你的眼睛什么颜色好不好？”
钟蓉蓉想想自己有没有胭脂花掉或是有哪处不妥，直接一口否决，“不了，今日不适，明日你再看。”
容秋点点头，虽有些失望但是还是正事要紧，把食盒推一推，“谢谢你的食盒。”
果然见她下意识的点点头，但立刻反应过来忙说着是父亲母亲的谢礼，不关她的事。
见她如此作为，容秋心下没了所有的郁闷和难过，只剩下温暖。
握住她的手腕，轻声笑道：“好了，蓉蓉你不用再解释了，我都知道，谢谢你。”
钟蓉蓉被他口中“蓉蓉”二字，弄的晕头转向，小鹿乱蹦，想拿帕子捂住脸却又舍不得被牵住的感觉，于是低下头羞涩的笑。
眼睛却是抬着眼望着他，一刻不舍得离开。
见他纵容那么温柔，控制不住的一噘嘴，嗔道：“谁准你喊我蓉蓉啊。”
容秋以为这要换个称呼，于是点点头，“那这样，我今后喊你蓉儿，好不好？”
钟蓉蓉嘴撅的更高，见他皱着眉，以为是自己名字不好听。
可下一秒却是他苦恼道：“这名字跟我喜欢的一本小说里的女主角重名了，不独一无二的感觉，还是蓉蓉吧，好吗？”
刚才突然想起来，都觉得很是久远的事，今后或许更想不起来了。
钟蓉蓉听到独一无二这才高兴，连跟自己重名的小说名都自动忽略，比划这坐下来比自己矮的个头，忙问今年几岁，什么时候的生日。
听到五岁，是7月的生日，她立刻瞳孔扩大，原来并不是个子矮，而是比自己小一岁吗？
见女孩反应极大，连翻脸色变化，容秋不明白为何会如此，但是他也没有问她的年龄的意思。
“喂，你怎能比我小一岁呢？”憋不住站起身的钟蓉蓉郁闷极了，可是看他愕然的模样，连忙恢复笑模样的温柔坐下。
容秋真觉得这不是无所谓的事吗，可是看她刚才的生气不是假的，就连忙平缓的说道：“你先别生气，不就大我一岁吗，又有什么关系。”
她立刻拍了下桌子，“关系大了，娘亲曾说过男人都喜欢比自己小的。”说罢，还假哭起来。
其实帕子遮挡的脸根本没眼泪，耳朵倒是高高翘起，听他会说什么。
只是先听到忍不住的低笑，然后郑重的回他才不会这样。
喜的她咬咬嘴唇，故意哭腔拉长音说道：“你就是哄我的。”
容秋没办法，只得摇头：“没有，决没有。”
见好不容易止住哭声，还连翻问了两遍，容秋自是频繁点头。
“那你会喜欢比你大一岁的女孩吗？”钟蓉蓉问出声，紧张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神经高度紧张，连他的呼吸声都听的一清二楚。
“爱一个人跟年龄扯不上关系啊，蓉蓉，你这是什么意思。”没有得到回应，又补充道：“若是真爱一个人，年龄真不是问题，大10岁都不是问题，更被说大1岁了。”
咦，还没有动静，这答案不对吗，可是就是这么想的啊。
或许这里的人不易接受，可是在他的想法真对年龄差不看重。
“难道更重要的不是性格吗？蓉蓉，你一定要睁大眼睛挑今后的”等等，现在说这些太早了。
自己真是个老了的心，跟个小女孩说这样的话题。
殊不知，女孩从“爱跟年龄没有关系”时就满脑子放着烟花，完全陷入自己的美梦中，心里一块大石头放下来，整个人也快活放松。
等理智在现，就听到他正在说着：“放心吧，蓉蓉，我一定会帮忙的。”
容秋下定决心，一定到时候把男方祖宗八代都查的一清二楚。
她怕露出马脚，只听到这么一句话，完全理解错了意思，于是点点头没做声。
而这一幕，更是让容秋坚定放在心上，可不能辜负这信任。
嬷嬷使劲伸长耳朵无奈距离太远是一句话没听见，只是看着两人聊的很是开心，然后男孩就把食盒打开不知道说了什么，一起吃开了点心，期间还往自家小姐的嘴里送。
小姐命令不能过去，只得强忍着，藤蔓遭了秧被连连掐断。
容秋右手小心的喂着，内心超级满足，左手在下面接着残渣，以防掉落在她漂亮的仙女裙上。
今日虽说也是粉红色的，但是他清楚的知道不是那天的桃花瓣，而是崭新的一条，还有头上的彩绳都换过了。
发现她挺爱吃里面带有橙黄夹心的山药糕，不由也拿起一个，入口绵软甘甜，再搭配上独特山药的外层清淡口感，中和之下反倒入口即化，好好吃。
下面的酥点竟然有芙蓉花、桃花的夹心，竟还有红豆泥的。
兴起玩乐的心态问道：“你知道有关红豆的一首诗吗？蓉蓉。”
钟蓉蓉自然摇头，其实心下确是知道。得益于给哥哥请的先生，她可是会些诗句的，她就是想听他念出来这首。
果然他乐的眼睛如月牙，缓慢而充满了感情的念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最”念道这里，看着她的清澈漆黑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那最后二字“相思”却怎么也念不出来了。
不由一笑，转移话题，她还小呢，可不能这么早知道这个。
“后面的我忘了，等我学了再念给你听。”
钟蓉蓉心下可惜，嘴上却笑道：“好呀”。
其实她对这个故事很深刻，因为很悲伤还哭过好几回。
传说以前有一位女子，因丈夫死在边地，哭于树下而死，化为红豆，于是人们又称呼它为\"相思子\"。
因结实滚圆色泽鲜红美丽，首饰簪钗上常常镶嵌，娘亲梳妆台上见过许多不同的样式，她很喜欢想戴上但母亲却笑着打趣说等长大后让意中人买给自己再戴，这些是父亲买给她的。
又羡慕又觉得快点长大多好，钟蓉蓉望着身边的男童，想长大的心不由更迫切。
长大后，就可以嫁给他做他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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