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出了景阳宫,雍正深深地叹了口气。
曾经她唯唯诺诺,面对他都不敢抬头不敢睁眼,后来……更是直接吓昏了过去。今儿个再见,她如此无所畏,怕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破罐子破摔了。
“明儿,给黎答应调个嬷嬷过来。”
“可是要教导黎答应规矩?”苏培盛觉得她跟万岁爷你啊我的,忒没规矩,该重新学学礼数。
“都这副模样了,还学什么规矩?最后的时日,让她随性些也无妨。算了,朕去跟皇后商议商议,挑个手脚麻利会伺候人的来。”
苏培盛心说,黎答应这一病,倒跟拿了免死金牌似的。不过将死之人,跟手握免死金牌也没差了,都是不怕犯错的。
盈梦居。
离钺若有所思,原主怕皇帝怕到选择性失忆,还以为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现在看来,或许不是。
首先,原主就不可能粗鄙无礼。规矩这玩意儿就是给奴才定的,越是没地位,越要守规矩。原主作为最底层的宫女,一举一动都照着宫规形成肌肉记忆了,怎么可能在皇帝面前有粗鄙行为?
皇帝要是斥责她死板,可信度还高一点。
再者,看皇帝今天这态度,估计当初的闭门思过只是随口一罚。或许只是单纯的不想再临幸,又不值当严厉处罚,就丢到偏僻的景阳宫来了?
原主到底犯了什么错,才会恐惧愧疚又感激?
离钺一边思索着各种可能性,一边把身体机能彻底激活并稳固住,打坐到清晨才睡去。
正午时醒来,院里进新人了。
平嬷嬷听到房内有动静,在门外轻声询问:“小主可是起了?”
“起了。”离钺慢吞吞地扣着扣子。
“奴婢伺候您更衣。”
离钺伸展胳膊,问了几个问题,平嬷嬷一一答了。
她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另带了一个宫女春桃,都是来“临终关怀”的。
短时间内,平嬷嬷主要负责贴身伺候,并统领盈梦居事物。春桃管烧饭熬药煮茶,和房内的卫生。常德管外头,洒扫跑腿修房顶什么的。
至于说暗害、监视,皇后哪有那么低级?
她在这后宫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甭说一病得快死的小答应,就是最受宠的年贵妃,也不值得她脏自己的手。
而且这是皇帝布置的任务,皇后不仅不会有不好的心思,还会派出最宠信的人,来表达她对此事的重视。
“有劳皇后娘娘记挂,我这个样子,就不亲自道谢了,免得带过去病气,嬷嬷替我好好谢谢娘娘。”
“奴婢记着了。”平嬷嬷搀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皇后娘娘让带话说,要小主好生将养,莫要为琐事费心。”
离钺发现,梳妆台上的镜子被卸了,大概是怕她被自己的样貌刺激到。
说起来,这些人真稳得住。
她都能想象到自己现在是什么可怖的模样,但不管平嬷嬷还是苏培盛,甚至皇帝,初次见她都面色如常,仿佛她就是很普通的一个女子。
平嬷嬷给离钺擦了脸洗了手,又动作轻柔地帮她把头发梳开,夸赞道:“小主的头发真好,又黑又多。”
“是吧。”事实上,头发黑是黑,没光泽;多也多,易掉易折。不过不会像昨晚那样一碰就秃,只是脱发情况严重,就跟她的红眼睛一样,暂时的,过两天就好了。
“是呢。”平嬷嬷给她按摩着头皮,提议说,“小主不用请安,大抵也不会见外人,不如就不梳髻戴冠了,舒适些,只编个辫子?”
“好。”
用罢晚膳,离钺提了个要求:“我想沐浴。”
这么冷的天,黎答应又这么虚弱,沐浴可不是个好想法。平嬷嬷委婉道:“小主,今儿天不好,不如咱改天?”
不,我一天都忍不下去了。离钺眼睫一耷拉,神色郁郁:“我就是想干干净净的,不行吗?”
哎呦这模样忒可怜了!
又想到万岁爷“顺着她点”的嘱咐,平嬷嬷犹豫再三,咬牙道:“行,小主稍等,这就给您准备。”
先多摆两盆炭,把房内温度升上来。浴汤里泡上治冻伤的药材,热水多烧些,摆旁边方便随时添。
一切准备妥当,平嬷嬷和春桃麻溜地把离钺褪光光放进了浴桶。
“小主感觉如何?冷么?”
离钺看看自己被烫红了的皮肤,反问:“是不是些微热了点呢?”
平嬷嬷:“不冷就好。”是有些热,但肯定不会烫坏人。
行吧。离钺泡在水里,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泡的差不多了,平嬷嬷和春桃便动手帮她搓澡。她身上冻疮褥疮密集,又瘦骨嶙峋的,瞧着很是吓人,也格外惹人心疼。
她们就不停地问:“搓痛了吗?痛不痛?小主痛了要说。”
“没有,不痛,痛了我会说的。”离钺语气轻松,只管抬手抬腿翻面。
水添了又添换了又换,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澡才算洗完了。
离钺昏昏欲睡地趴在床上,平嬷嬷在给她涂药。
伤处实在太多,基本全身都得用药膏糊起来。不过,有些不是冻伤,像是被鞭打留下的痕迹,肩胛处还有块巴掌大的烫伤。
据说黎答应被一刁奴欺负得厉害,这些大概是那刁奴造的孽。
平嬷嬷不禁说教道:“小主是主子,不管怎样都是主子,必要的时候,得拿起主子的气势呀。”
离钺打了个哈欠,笑道:“嬷嬷说的对,我会改的。”
而后慢慢在按摩中睡了过去。
翌日精神大好,离钺想出门转转。
平嬷嬷就很纠结:外边天寒地冻的,万一染上风寒……
离钺故技重施:“唉,也不知我这样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太阳。”
何必说得没有明日了一般?让您出门行了吧!平嬷嬷无可奈何地再次妥协了。
不过得穿上最厚的棉衣,还要戴上皮帽,披件斗篷,围脖也不能忘。
离钺被裹得圆滚滚的,低头都找不着自己的脚,笨重地被搀出了门。
门一开,瞧见外边景象的刹那,她难掩惊喜。
古代的太阳,古代的雪景,哪怕在记忆中看过无数回了,真正亲眼目睹时,到底是不一样的。
她那个末世,属于天灾末世。
突然在人类历史的某一天,臭氧层消失得一丝不剩,全世界的火山先后喷发,地壳运动致使海水倒灌,植物变异一夜参天……
末世之后,大自然的一切对人类来说,都是有杀伤力的。
没有人会晒太阳,如果不穿防护衣,品阶低的人几分钟就会被晒脱一层皮;也没有人会欣赏雪景,她印象中的雪,是深灰色的,且雨雪都有着强烈的腐蚀性。
“这世界,甚是温柔。”离钺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赞叹。
平嬷嬷同情不已:小主是受过多少苦啊,居然会感叹没有杏儿的世界温柔。
“我想到树下坐坐。”奔着树下的雪堆,离钺呼哧带喘地走过去,坐到椅子上就开始擦汗。
太虚了,真的太虚了,这才几步路?
擦干汗,不顾身边人担忧的目光,她丢下手炉抓了把雪。两只手倒腾来倒腾去,愣是没能团成个雪球,右手尤其使不上劲,雪都从指缝里漏完了。
“嗐,这手不行。”
平嬷嬷就怕她自怨自艾,迅速团了个溜圆的球给她放手里,安慰说:“这雪忒松散,不好团,小主拿现成的玩吧。”
离钺把玩着雪球站起身,仰头呆呆地看着树冠,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半晌没动。
忽地吹来一股小风,吹了她一个踉跄,平嬷嬷伸手欲扶。她摆摆手,自己扶着树站稳了。
想了一会儿,离钺道:“我仿佛记得这是棵枯树。”
平嬷嬷心中一跳:不到十年树龄的枯树,黎答应想必是联想到自身伤感了,该如何安慰?
常德没想那么多,路过时插了句嘴:“是的小主,这棵枯死了。景阳宫种的都是柳树,小主想赏柳的话,来年春天,咱可以去看看旁的。”
“柳树,是鲁智深倒拔垂杨柳那个柳?”
“小主懂得真多,就是话本里那个柳。”
“巧了不是。”离钺捶了一下树干,斗志昂扬地说,“那我立个小目标吧,三十天内倒拔垂杨柳,就拔它!”
“……”
一片沉默。
呼——
冷风适时地再次路过。
离钺:“阿嚏阿嚏阿嚏!”
平嬷嬷语气急切:“小主,天冷了,咱回屋歇着。”
“成吧。”回去再烧点灵气改善改善体质,自己按按穴位,争取提前完成小目标。
翊坤宫。
今早收到西宁捷报,罗布藏丹津败逃,雍正在朝堂上大赞年将军骁勇善战,文武百官亦赞他知人之明。
他心中着实畅快,便将不甚紧急的奏折押后批阅,早早结束了今日的政务,到翊坤宫来用晚膳了。
“这道奶汁鱼片贵妃爱用,挪到贵妃跟前。”
“亏得皇上记得妾身的喜好。”
“那自然是不能忘的。”
“哇——”
一声婴儿的啼哭从西暖阁传来,两人急忙连忙放下了筷子。
雍正腿长走得快,熟练地从奶嬷嬷手中接过襁褓,担忧地问:“这是怎么了?”
九阿哥没拉没尿,奶也不吃,突然惊醒就哭。奶嬷嬷也不知道原因,只能说:“许是听到皇上的声音,找您呢。”
“朕的小福沛是想汗阿玛了?”雍正晃悠着襁褓,笑呵呵地逗弄哭红了脸的婴儿,“哦哦,汗阿玛在呢,汗阿玛来看福沛了。哦呦,好了好了。”
“传御医。”旁边,年贵妃慌得吧嗒吧嗒直掉泪。福沛是早产儿,常常无缘无故发病,每次都很凶险。因此孩子一哭闹她就忍不住跟着哭,就怕……
直到御医进门,扎了针喂了药,孩子的哭声才渐渐停歇。
雍正见小儿子哭出了一头的汗,心疼得不行,亲自拿巾帕为其擦拭干净,还摇着摇篮轻轻地哄:“福沛乖,汗阿玛在呢,是不是做美梦了?月儿快看,福沛笑了。”
年贵妃见孩子砸吧着嘴,小脸上的确有些笑意,心里的石头重重落下,俯身贴贴孩子的脸道:“混小子,可太会闹人了。”
雍正拍了拍她的脊背,温声安抚:“月儿莫怕,有朕在,福沛会好好的。”
“嗯,幸好皇上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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