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素荆
屋内之人怀抱柳琴,正身而坐,一袭红袍,长发披肩,烛光闪烁,映得他肌肤雪白,瑰姿艳逸,如在世明珠,熠熠生辉。
霍凌游喜不自胜,叫道:“听白!”
听白明眸善睐,声如云雀清扬,语气含笑,“恭喜三公子拜官侍御史一职,听白深受三公子关照,无以为报,特来献曲一首,聊表心意。”
霍凌游目光不移他,轻身坐到他的对面。
他抬眼一笑,随即眼随弦动。
且听那琴声最初低缓,慢慢变得急促高亢,惶如高山耸立,又如流水直泻。琴弦“噔噔”作响,像极马蹄达达,忽又遇丛林一片,拨荆斩棘,柳暗花明,豁然开朗。琴音悠扬婉转,直冲云霄,似雄鹰展翅,跃然苍穹。
曲毕,听白手心抚住琴弦,略微喘着,待他心定,抬头一望,却见霍凌游已眼眶发红,几欲流出泪来。
听白放下柳琴,微微探身,关切地问:“三公子,你没事吧?”
霍凌游回过神来,深深地“吁”了一声,“无事。”他凝了凝神,脸上笑容如阳,“这曲子真好听。”
听白见他恢复笑容,安下心来,“三公子喜欢就好。”
“我喜欢,我太喜欢了。”他眉眼含笑,如春风拂面,“听白,此曲是你专门为我所作?”
听白耳垂微红,“是。”
霍凌游更加欢喜,“此曲何名?”
“时间仓促,还未想名字。既然赠与三公子,便请三公子赐名。”
霍凌游的手指轻轻绕绕下颌,“这名字可要想仔细些。”
“三公子慢想,不急。”
霍凌游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听白,你来素荆苑,是特意为我祝贺的吗?”
听白轻点了一下头。
“你可知我今夜在家中有宴?”
“知道。”
霍凌游穷追不舍,再道:“若我今夜不来素荆苑,你岂不是要空等一场?”
听白思忖片刻,“不会空等。若三公子不来,我也会如此这般弹奏此曲。”
霍凌游大叹一声,“那样的话,我根本听不到啊。”
“我送礼只求心安。礼既已送到,也了却了我的心事。”
霍凌游伸出手指拼命摇晃,“不对,不对。你以曲为礼,不同于其他物件礼品,可见可触。此礼厚重,必须要亲耳听到,才算礼成。”
听白听他能言善道,辩他不过,只得退了一步,“如今三公子已听了,听白当然算是礼成。”
霍凌游嘻嘻一笑,转而又乌云布脸,“听白,若我今日不来,你会不会失望?”
听白已有了之前的经验,决计不再入套,“三公子此刻就在听白身边,听白如何会失望?”
霍凌游哈哈大笑起来,“听白,我心里好欢喜啊。”
听白心中一动,对方如此坦诚得表白,倒教自己措手不及。
他听闻今日乃霍凌游拜官之日,本想不便参与,可他始终无法过了心里这关。霍凌游待他情深似海、体贴入微,他明知拜官一事对他最为要紧,为何要假意装作不知?坦坦荡荡真君子,既然他要报答他的恩情,此刻不待更待何时!
他红霞浅现,微微垂眸,“三公子官运亨通,听白也为你开心。”
霍凌游深情地凝视他,细声细语地道:“不,听白,我欢喜之事并非拜官,而是此刻你在我身边。”说着,就要去牵他的手。
他羞得抽回手,放在桌下,沉默半晌,低语道:“三公子,时辰不早了,听白要告辞了。”说着便站起身。
霍凌游也跟着站起,急问道:“你要走吗?今晚留在这里吧。”
“不可,今日非我出堂之日,岚蒸台有规矩,不可在外过夜。”
霍凌游每次向听白提出要求,对方总是用“规矩”来推脱。可两人早已生了默契,若无关紧要之事,他只要轻言撒娇,听白也便“坏了规矩”,随着他。但若遇到如此刻这般的“重要之事”,他深知,自己再不知好歹去软磨硬泡听白,只会惹得他为难恼怒,反而放他离开,才能凸显自己的大气和善解人意。
他身处霍府时还胸闷气燥,极力隐藏自己的不适,此刻到了素荆苑,见到了听白,立刻神情舒畅,好不快活。而最初的那种苦闷早已烟消云散,听白于他,恰如一枚灵药,可治百病,可疗百伤,可解百忧。
他略感安慰地自语道:“世间至少有一人值得我去珍惜。”
数日后。
此夜,霍凌游不忍听白一人独守空房,遂把公务都搬到素荆苑来处理。异土则被他支出,带着新儿赏夜景去了。
此刻,房中只有他两人。
听白见他时而苦思,时而忧愁,时而忿忿,料想定是案件复杂,惹他神烦,便将柳琴抱在怀中,轻声弹奏。
清音缓缓,如流水般泄入他的心田,使他顿感舒服至极,精神也不再压抑,嘴角微微上扬,继续专注于卷宗。
一个时辰后,霍凌游终于处理完事务,他随性地伸展着手臂,大喝了一声,以表示此刻的放松。
听白放下柳琴,为他斟满茶杯。
他饮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随即又望着听白,呵呵笑了两声。
听白不解,问道:“三公子你笑什么?莫不是我脸上脏了?”
霍凌游摆摆手,单手掩口,笑意未绝,“不,听白你好看得很,是我自己想到了一些事才发笑的。”
听白听他说自己“好看”,心里又是一个猝不及防,耳垂粉红,又为他续满茶杯,“你想到了何事如此开心,可否讲给我听听?”
霍凌游探着身子问道:“你当真要听?”
听白好奇心起,确实想听,但见他神色狡黠,料想他所想之事可能不是什么好事,便赶紧换了话风,“算了,我不听了。”
霍凌游见他又说不听了,连忙道:“好听白,你别生气,我说给你听好吗?”
听白身子坐直,双手放在膝盖上,微微歪着头,“好吧,我听。”
霍凌游又“噗嗤”笑了一声,指指茶杯,“我想起之前爹处理政务,三娘也是如你待我一般,在他身畔,冬日为他添衣,夏日为他扇风。他们相敬如宾、张敞画眉,令人好生羡慕!”
听白嘴巴一扁,嗔怒道:“三公子净会说笑。”
他耳垂的粉红蔓延至他的脸颊,他知霍凌游在暗示自己,他们此时正像一对恩爱夫妻。他固然羞赧,但心中也是欣悦非常,只是如此幸事,恐怕他此生难以抓得住。又见对方眼波烁烁,如灿阳普照,温暖如春,脸颊正慢慢靠近自己,便也情不自禁地合上双眼。
霍凌游嘴角微微上勾,轻轻搂住听白的肩头,将脸又凑近他三分,两人朱唇几近相触
突然,只听“咯吱”一声,门被突然推开了,只见一少年神色匆忙地一跃而入,脸颊渗出细细的汗珠,他随意用手一抹,油光褪去,肤如凝脂。
听白急忙推开霍凌游,故作镇定,霍凌游则恨恨轻垂了一下桌面。
那来者见状,顿时面红耳赤,叫了一声:“哎呀,对不起,我不知听白公子也在。”
霍凌游看了听白一眼,见他神色快速恢复淡然,连柳琴也抱在了怀中,琴声乍响,却有些急促。
霍凌游猜测,定是听白害羞,怕别人误会,故而才弹琴,欲盖弥彰。”
他宠溺地望着听白笑了笑,才对来者道:“无妨。蜀葵,你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周蜀葵心思单纯,他其实并未反应过来适才所见之事,当下兀自坐下,盯着听白,只听他手中弦音绕梁,不由得赞叹:“早就耳闻听白相公柳琴技艺高超,今日一听,果然名不虚传。”
霍凌游呵地一笑,“你来我这,不是为了来听听白弹琴的吧。”
周蜀葵忽然想起自己的要紧事宜,连忙道:“不是,不是。听白相公的琴声固然悦耳,但我如今已无暇仔细欣赏了。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又对霍凌游道,“三表哥,我是专程来求你帮忙的。”
霍凌游轩眉一扬,“什么忙?”
周蜀葵口干舌燥,喝了一口茶,续道:“三表哥,这件事我只对你讲”他想起身边还有一个听白,又改口道,“对你们讲。我闯了大祸了。”
听白琴声停止,神色严肃,霍凌游则笑容不减,饶有兴致地问道:“什么大祸?”
周蜀葵一脸焦灼,“适才我在家,不知怎的,偏要读一读那本《胜隆道》,而我屋中没有,只得向大哥借。大哥告诉我,书放在他书房里,我便去了。但是找了一阵,却毫无所获。
“只见墙角有一木箱,并未上锁,我好奇心作祟,拿着烛台蹲下身查看,发现里面有几条香巾,几本唱词本,和一把折扇。谁知我重心不稳,竟将烛台丢到那箱中,幸好我眼疾手快,把烛台捞了出来,其他物品倒无恙,只是有一条香巾被烧了一个小-洞。”
霍凌游不以为意,“只是一条香巾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
周蜀葵慌张地道:“我也觉得没什么大事,可我大哥此刻进来,见到那烧了一个小-洞的香巾,大惊失色,告诉我,那香巾是大嫂最为喜爱的物件,是一位伶人的赠品,上面还有他的签名。还说若教大嫂知道我毁了她的心爱之物,一定会剥了我的皮。
“我就问大哥,我该怎么办。大哥替我出主意,教我找一条一模一样的香巾,也在上面染上香料,签上姓名,但一定要与原样无异,不然大嫂心细如尘,肯定会发现的。我实在没辙了,只好来求三表哥你。”
周蜀葵从怀中取出香巾,上面绘有一男子的小样,此男子星眸樱唇,皎皎身姿,长身如松,看起来潇洒倜傥,却有一种生人勿进的冰冷之感。
霍凌游接过香巾,但见巾角有一签名,便顺口念道:“温亭”最后一字正巧被烧成了一个小-洞,无法读取。
周蜀葵接口道:“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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