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五】
这些天经历太多事,终于踏踏实实睡个安稳觉,醒来后觉得整个人都精神多了。照例出门,虽不能练剑,简单活动一下筋骨也不错。
慢慢悠悠晃到外花园的风亭,却发现有个黑衣人影正在对着我最喜欢的那颗柳树敲打比划。
我心疼柳树忙走过去制止,却发现……“慕程安?”
他收起武势,看到我也未露惊讶之色,“沈兄很早嘛。”
“你在这里做什么。”
“练武啊,这王府比我想象中大了许多,装潢也精致非凡,我寻了半晌才找到这么一颗看着能禁得住我操练的大树,”他重力拍两下身旁的树干,“换做其他物件可受不住我这套拳法,我可不想在入府第一日扣光月奉。”
他要不提我还没想起,“你这套拳法,我看着十分熟悉,仿佛与我练的是同一路数。”
他笑着摆摆手,“咳,拳法不都这样嘛,左右上下,我随便练的。”
哼,我心里冷笑一声,“前日夜里与你在深林中交谈的人是谁?”
“嗯?”他佯装不知,四处观望后一脸懵懂,“沈兄是在问我吗?”
“装傻充愣。”
他听到我这么说,又露出那副与他面如冠玉、目如朗星的英武外表极不相符的奸诈笑容,“看来沈兄对我意见颇偏甚大,竟私自编造虚言诬陷于我。”
我不得不承认,我对这种颠倒黑白巧言令色的无耻之徒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干瞪他。
他见我不说话,欲扭身离开。我拦住他,上下打量一番鄙夷道,“风餐露宿两日衣衫褴褛不堪,难道你只有这一身行头么。”
“唉~沈兄你也知晓,我以前只是小山包里混吃等死的小罗罗,哪像京中人士个个绫罗绸缎,还有金玉珠宝之物傍身。这身装束还是为了不驳王爷面子特意找了件像样的衣物穿上的。”
他这番形容,倒像是在描述乞丐。之前在山中遇到的山匪穿着虽不光鲜,但也没如此破烂啊,扮可怜相给谁看。
“今日要跟随王爷进宫面圣,你这幅样子连皇宫的大门都进不去,自己想办法吧!”不想跟他再费唇舌,转身离开。
他追上来笑嘻嘻的说,“沈兄,你我身形相似,不如借我两身衣服?下月发了奉钱我再还你。”
我停下脚步,心想也好,柜里还有好几身王爷之前赏的色彩浅淡衣着,那些太容易脏素日不爱穿,正好给他,要不放着也可惜了。
“跟我来吧。”
“好嘞~”
进屋后,我翻箱倒柜半天,终于在王爷赏的衣物中抻出那几件压箱底的衣服。我将他们随意甩给一旁的慕程安,“试试吧。”
他接过衣服并没有着急试穿,而是走近柜子指着一件旧衣问,“这件衣服样式老旧,与这满柜华丽针绣极不相称。”
“这是我入府之前的衣服,我娘做的。就剩下这一件了。”我忙着整理刚才倒散的衣服,所以他问什么我也无心的回答着。
“哦,沈兄父母现在何处啊,跟你一同进京了吗?”
“没有,老家发大水,村子多半被冲毁,双亲也遇难了。”我把衣服抱到床上,一件件整齐叠好,“然后就进京入府应招侍卫了。”
“哦,这样啊。”他说完便没了声音。
我叠好衣服准备抱回柜子,发现他的手正伸进柜里抚摸那件旧衣,见我走过来,他匆忙撤回手,并上前一步接过我怀中的衣服,手脚麻利的堆叠入柜,不等我发问便笑着解释,“沈兄的遭遇让我想起往事,一时神往没控制住。”
“哦,没事,一件衣服而已。”我见他眼底流露出的寞落之态不像是装的,便没细问。
想不到他也会有如此正经的神态。我正感叹着,他笑嘻嘻地指着方才丢给他的几件衣服说,”这些都是给我的吗?”刚才的深沉就如昙花一现转眼消失无踪。
“嗯,先选一件进宫穿。”我抻出一件淡青色勾银线、内衬浅绿绣墨绿竹纹的套服递给他,他迅速解下自己的脏衣服,接过去熟练地穿上……这种长袖摆我平日穿都要费劲些,他为何如此轻车熟路?
“你很熟练嘛。”这家伙露马脚了,“之前经常穿吗?”
他立即放慢动作,干笑道,“衣服不都这么弄吗?沈兄多虑了吧。”
“呵呵,是啊。”我挑眉。
常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慕程安之前给我的感觉只是雄姿英发,桀骜不羁,换上这身后更添了几分风雅俊逸,我不禁感叹,“我觉得你不像普通的山匪,倒像是统帅三军的将领。”
他听到我的话先是一愣,“沈兄何出此言?”
我绕着他打量一番,“直觉。”
“我也就是长得好看点。”他倒是挺自恋,虽然是事实。
“我说的是气质,跟长相无关。”我走到他面前,认真地说,“这绝不是在山匪窝里能形成的气韵。”
“哈哈,我听出来了,沈兄是在夸赞我,多谢多谢。”他突然大笑着拍我肩膀,根本是在掩饰心虚。
我正要进一步逼问他,门外传来杏儿的轻唤,“沈护卫,王爷召你去客堂。”
慕程安快步上前开门躲避我质疑的目光,杏儿以为是我,抬起头刚要说话,就被打扮的人模狗样的慕程安迷住,张着嘴愣神。
完了,以后丫头们日常追随我的目光怕是要被这个玩意儿夺走多半了。哼!我穿上一定比他还好看!还要英俊倜傥!我只是不屑穿!
走过去打断杏儿犯花痴,“知道了,这就去。”
杏儿缓过神儿来,匆促应了一声,红着脸跑开了。
慕程安笑着问我,“我很英俊吗?”
我酸溜溜的说,“她看见公苍蝇都害羞,小地方来的丫头,别忘心里去哈。”
“沈兄才是别往心里去~我是桀骜潇洒,你是温雅俊逸,我们不是一类人~”
“呵呵,呵呵。”我回以冷笑,这么大言不惭的夸赞自己,脸皮真够厚的。
这一路上慕程安都在散播魅力招蜂引蝶,我为了不输给他,也强撑笑容,爽朗的与路过的丫鬟们打招呼。到达客堂时,王爷已在堂内饮茶等候。
“王爷。”我俩异口同声行礼请安。
王爷打量慕程安一番并未说什么,站起身注视我片刻后,默默转身向外厅走去。
直到入了皇宫与王爷分开,他都沉默不语。
王爷又犯什么病了这是?我趴在护卫房的窗台上默默思考。
“哎,四王爷挺器重新来的啊。”老张拱我回神,“把这小子打扮的跟个二王爷似的。”
“二王爷?二王爷哪有他看着顺眼。”我思绪根本不在这,满脑子都是王爷为啥生气甩脸色,随口搭了一句。
“说什么呢,咋没明白我意思呢!”老张翻了个白眼。
算了不想了。我转过身看向正穿梭在各府护卫间联络感情的慕程安,无奈地说,“不就是想说他打扮的太晃眼了么~我给他的,总不能让他穿山匪那套进宫吧。”
“呦,我倒没见你穿过啊。”
“男人嘛,当然要穿的沉稳点。”我低头审视自己靛紫泛蓝暗金素纹,剪裁利落袖口紧收的穿着,“还是这样的衣服活动方便些。”
正闲聊呢,章钰从外面走了进来,二皇子虽封号勤王,但日常总是最迟的。他扫视一周将目光定在我与老张这边,径直走了过来。
“……”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我俩,难道这是在打招呼?
“章兄?”我怯怯的问了声。
“嗯。”他点点头,然后站到老张旁边的窗框插手靠背。
老张疑惑得看着他,“你站过来干嘛?回你老位子歇着去!”
“看风景。”章钰回答道,冷漠的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你背靠着窗户看哪门子风景?”老张不依不饶,像只被侵占领地的小猫试图把入侵者轰走。
章钰抬眼看他缓缓说道,“已经在看了。”
这话弄得老张一头雾水,但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本着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作祟心理,我决定帮章钰一把,“章兄的眼光非同凡子,总是能欣赏到常人未见之境。”
“慕程安又给你下药了?”老张抬手摸我脑门,又摆弄我上下查看,“看着没什么异常啊?奇毒奇毒。”
感觉自己要被章钰的眼刀刺死了,我赶紧扒开老张乱摸的爪子,“哪有这么夸张,章兄有很多优点的。”
老张一副见鬼的模样,转头质问章钰,“你是不是威胁沈弟弟了,说!”
章钰平静的面容略表无辜,淡淡道,“事实如此。”
老张扭身贴近我,附耳轻声叮嘱,“你怎么回事,别忘了他是二皇子的人。”
还没等我说话,章钰回了一句,“王爷是王爷,我是我。”
这家伙的听觉超乎常人的灵敏,这么近当然瞒不住他。
“除非你离开勤王府,否则别想往外摘。”老张说到这里停顿思索一番,计上心头,“或者你把二皇子背地里谋划的事情透露些许,我们也能勉强容纳你。”
章钰直起身板,神情比往日更严肃:“君子四不为,不妄动、不徒言、不苟求、不虚行,你的要求有悖原则,不可行。”
“你怎么说话文绉绉跟教书先生似的,”老张掏掏耳朵,“什么君子不妄动不虚行的,你家那位办的事儿跟你这套说辞完全背道而驰,你说出来那才是真君子。”
我看章钰憋得脸都红了,忙拉住张晋,“哎,差不多行了,都看着呢。”我也挺佩服章钰,都这场面了还能杵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老张扭头诧异问我,“你今儿怎么回事?”
“你今儿怎么回事?”我反问,“像只炸了毛的猫。”
“我就……”老张瞥了章钰一眼,“罢了。没事。”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慕程安见场面尴尬,颠颠跑过来缓和气氛,“露宿两日,我们的情谊比旁人厚实许多嘛~何必伤了自家和气~”
我翻白眼,一个是死对头的护卫,一个是来历不明的山匪,七王爷虽然与王爷亲近,但是周睒并不爱与人交流,根本谈不上有交情。平日也就和老张能说笑一番,但也有所保留,这样各揣心事聚在一起的“自家人”,放到戏文里都唱不出来。
终于在诡异的气氛下熬到散朝了,八王爷本想约王爷到常去茶楼闲聊,被王爷冷眼回绝。看他这幅神态,想必在朝上也这么耍脸子给皇上看了吧……真有胆性。
我内心很想问王爷何故如此,话到嘴边却总想起昨晚的事,又生生咽了回去。回府后王爷更是快步甩开我和慕程安,把自己闷在书房里。
慕程安笑嘻嘻的说,“王爷好大的气势呀~沈兄,不如带我熟悉一下府内各处?”
“我可没这闲工夫。”正好齐护院路过,我赶紧上前抓住他指着慕程安说,“老齐,新来的,带着熟悉熟悉。”
齐护院诧异指着自己,“老齐??”
我没空跟他计较往日过节,拍他两下肩膀略表友好就找德子去了。
德子正在值岗巡府,见我来了自动脱离队伍,我俩走到府中甚少有人来的角亭,“你让我盯稍,有眉目了。”
“这么快?你确定?”我有些震惊,这么明目张胆的送信儿吗?
“嗯,是刘管家。”德子眼神坚定的说。
“啊??”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你确定??那可是府内十几年的老管家了。”
“我也很吃惊啊,但是我是真真切切的看见了啊!”德子十分激动,吼出了声。
“别激动别激动,”我做出嘘声的手势,“你看见什么了?”
“前日有两封信件入府,收信人都是刘管家,我见他拆完信后去了王爷房里折腾了一番,我看他还登高在房梁上悬了几张纸,然后下午便偷偷去了霁王府,一个时辰才出来。”
“三王爷那?”
“嗯!没错!关键他去王爷房里折腾那些做什么!还去了三府!”
呃……我挠挠脸颊,不好意思说出刘管家悬纸的实情,假装分析道,“这应该是两件事,第一封书信应该是王爷的。”
“哦……你说得有道理。那这第二封信……我觉得也不是三府的。”
“嗯,都在京城托口信就行,写出来反而引人注意。”
“那这么说,是信里内容让刘管家摆迷惑阵?”德子挠头,“可是摆迷惑阵给谁看呢?知道我们怀疑他?”
“不能吧,你告诉我是他我还很吃惊呢……谁会怀疑他,也许是信的内容需要他去三府汇报?”我琢磨一番,“你有看到他毁掉信件么?”
“这倒没有,这两日我盯得很紧。不过他要是半夜销毁我也没办法……”
“嗯……现在这时候刘管家应该都在后院忙琐事吧。”
“嗯,应该是照顾后院那些花草呢。老头儿对那些很上心。”
“那我现在去他房里找找。”
“用我帮忙不?”
“这样,你去帮我盯着刘管家,若是他想回房就设法拦着点,以免被他撞见。”
“可以,那我这就去。”德子起身离开,我也立即动身。
府里除了前院与王爷住的东院,及书院、花园、膳房、各库之外,还有两个呈回形的小院子——西院和中院,中院是护院侍卫的居住地,西院里住的则是刘管家和负责府内杂事的下人们。中院并不是指它在王府中央的意思,而是“忠”字的谐音,与西院位于同处,有拱门相连通。我和慕程安属于近身护卫,所以与王爷同处东院。
绕过中院,还没走进西院就听到叽叽喳喳的吵嚷……
这个时辰这儿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我顺着声音寻过去……三五圈人围在走廊上在说笑……人群中赫然站着慕程安和齐护院!
“慕护卫,你之前是做什么的呀~”
“慕护卫你八字是什么呀?”
“慕护卫我觉得你比沈护卫还好看。”
“慕护卫……”
看到齐护院那皱眉嫌弃有无可奈何的表情,……我知道了,他只是被挤在中间挣脱不开吧。
齐护院见我走近像抓到救命稻草般欢喜,“老沈!”
得,多亏慕程安,死对头化敌为友了。
我也挺不爽,是哪个说慕程安比我好看的。丫鬟们见到我安静下来,默默让开路,齐护院特夸张的奔过来,“艾玛,要老命了。”
我扫一圈人群,小声问,“让你带他熟悉,怎么堵在这儿了?”
“这小子也忒招人,走到哪都打招呼,结果被围上了。”齐护院抬手擦汗,“可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那……可能……还要再委屈你一下。”我不厚道的笑了,“我有私事要暗查西院,你得把这些人引出去。”
“你这!”齐护院刚要瞪眼翻脸,我赶紧搬救兵,“王爷交代的。”
“……好吧。”他泄了口气,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见他这样我动了恻隐之心,侧头朝人群喊,“散了!都干活去!别围着了!”
慕程安见我使眼色,也帮忙,“妹妹们,改日再聊~走啦走啦!”
丫鬟们恋恋不舍的散去,他俩围上来追问,“王爷什么事啊?”
“呃……秘密。”我赶紧轰人,“你们继续溜达吧,赶紧去。”
目送他们离开,我才悄悄摸进刘管家的寝室。摸索了一圈连个纸渣都没发现。我杵在屋子中央打量这些比刘管家年岁还要大的陈设,忽然注意到枕头边有个小木盒,我扑过去翻开,里面装了一些……连成片长短不一的毛?这什么鬼?我轻轻抽出其中一片仔细观察感觉在哪里见过。脑中飞速运转……有了!这不是刘管家的胡子么!我去,假胡子!我嫌弃的把毛丢回盒子里并放回原位。这老头,头顶跟鸡蛋一样,原来连胡子都是假的,整个一卤蛋啊!不过没胡子就没有呗,整这么复杂干嘛?
我往衣服上蹭蹭手,随意掀开床垫,居然压着一块牌子!
这是一块刷了黑色涂料的木牌,长方圆角,手掌大小,顶端打了孔系了条墨蓝锦绳,有刻字但是没有描漆,需要仔细看才能看清上面写了什么。
“懿……虞庆渠……镇远武安君上令?”我眯着眼好不容易看出这几个刻迹模糊的字,“懿虞庆渠,这几个字怎么断句啊……什么奇怪封号没听过。”
放回牌子,又摸索房内两圈……依旧没找到信纸,看来是被销毁了,不过也算是……有些奇怪的收获吧。
我蹑手蹑脚撤出去,一转身就撞到了人。
“呦!沈兄!可有什么发现啊?”又是慕程安!
“你在这干嘛!”我大喝一声,不等他反应快步离开。
“哎哎!走这么快干嘛~王爷让你呜呜呜!”我转身捂住他的嘴,小声威胁,“不想死就闭嘴!”
他眼角带笑,放下我的手,说:“什么事儿啊这么神神秘秘。王爷怀疑刘管家?”
“跟王爷没关……”我差点脱线说了实话,转口反问,“你怎么知道那是谁的房间?”
“刚才齐护院说的啊,不是你让他带我熟悉嘛~”
“你说是就是吧。”没找到信心情不好,没空跟他打哈哈。随手折下一旁斜出的树枝,边走边扯。
那烦人精一路跟着我,嘴里叽叽喳喳没完。我停下脚步,他没收住被撞退了一步。我回身问他,“你听说过懿虞庆渠吗?还有什么武安君令。”我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目的问他,但直觉告诉我他也许知道。
“嗯?什么?”他的神情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没事。”看来是我想多了。
再回身,刘管家迎面而来,“沈护卫,王爷找你呢。”他低头看到我手上的残枝,惊慌地问,“你这是哪里折的?!”
“啊?”我低头看了眼,“呃……”
“莫非是西院那颗海棠!”
“呃……”完了,我忘了那棵是刘管家的心头树……刚进府的时候我因为练剑砍了花园的老柳树(没错就是慕程安早上敲打的那颗)被他整整念叨了半月,导致我现在比任何人都重视那棵树的成长状况,现在折了这么一大条……“不,不是……”
“一定是!”他从我手中扯过枝条,痛心疾首的说,“这都带着花苞呢!太可怜了!”
“刘管家……我不是有意的……”
“沈护卫,我说过多少次了,要爱护这些花花草草,它们是这世间的神灵,你如此对待神灵,难道不怕遭天谴吗?古云有花不宜摘,无花不宜折,万物皆有情,何故伤草木,你……”
眼看刘管家又要开始长篇大论,我拔腿就跑,刘管家伸手想抓住我,被慕程安敏捷拦下,揽住他的肩膀往相反的方向走,“刘管家,看开点儿,我这就陪你回去打理,替他赔个不是……”
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暗自松了口气,总算逃过了一劫。但是一想到王爷正板着臭脸等我,不如先不去见王爷,等他气消点再去?我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靠谱,四处闲逛至午后才晃晃悠悠进了书院。
院内寂静一片,大片云彩遮住午后强烈的光,空旷的长廊上连只鸟影都没有,下人们都哪去了?诡异的气氛驱使我小心谨慎地推开房门,轻唤王爷。
屋内无人应答,我推门进去,发现他正埋头坐在书卷堆里。估计不想被打扰,我决定退出去,回身的瞬间,王爷低沉着嗓子命令,“过来。”
看来早上的怒火还没消啊。自认倒霉站到书案旁。难道是我昨晚说话太强硬,王爷要报复我?也没说什么啊,句句忠心的……拒绝也是为了他好啊,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王爷也不说话,依旧埋头奋笔疾书。
反正平日也这般一站便是一天,不说话也好。
窗外照进来的光由正转斜,慢慢仅剩的几缕残光也消失在窗角,屋内暗淡下来,王爷仍没有停笔的意思,我轻叹口气,默默支上烛台。
又过了一个时辰,他终于放下笔,绕过书桌站到我旁边,“伤口如何了。”
“上过药不疼了。”
“慕程安那身衣服……”
“是属下借他的,原来那身不便进宫。”
“哼。”他冷笑一声,“好了伤疤忘了疼,忘了身上这伤拜谁所赐?”
“属下只是怕他之前的穿着丢了王爷您的颜面。”
“是么?我看你上午和他一起说笑走进来的时候没这么公私分明啊?”
这满屋的醋酸要把我呛死了,“王爷,我哪有说笑啊……”
“还不承认?连丫鬟们都说你跟他眉来眼去见人就笑,满面春风的!说从没见到过你这样!”王爷越说越激动,举起桌上的书又重重砸回桌上。
“啊?还…还好吧……我也没……”
“什么?还好?!你扪心自问,可曾对本王如此笑过!平日不都是一幅冷冰冰的模样吗!”
面对王爷夸张的咆哮,我除了不知所措,还有些疑惑不解:我什么时候冷冰冰过?那不是章钰吗?我一直都很和善的啊!我内心戏很足的!
“看!又是这副冷漠的表情!”
嗯?我现在表情是很冷漠的样子吗?我只是在思考问题啊?难道我是个面瘫?
“与本王单独相处让你很痛苦吗?居然还皱眉!”
“王爷,王爷,消消气,消消气。”我忙抬手示意他冷静,然后伸出两指推扬两边嘴角,露出整齐的大白牙,“您看我现在是在笑吗?”
王爷愣住,然后浑身颤抖…好像是被气的,大声吼道,“比哭坟还难看!”
妈耶,我从没见过王爷发这么大脾气,咋办咋办……有了!
我上前一步抱住正气到冒烟的王爷,并抬手轻抚他的后脑勺,模仿小时候母亲安抚我时的动作。然后我就后悔了……这怎么收场?我疯了吧?这可是王爷啊!明日膳房炖的肘子我怕是没命吃了。
王爷的身体明显一震,但没推开我……如此尴尬的气氛,如果现在掉根针我都觉得那是救赎的声音。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推开我,脸颊微红清咳两声,“你,你这是干什么。”
他这副样子弄得我也有些害羞,抓抓耳朵,“没,没什么。”
“昨晚你说的那些话,我认真反思了。”
“啊?”
“就是…问本王是为了感动自己还是为了感动你……那句。”
“哦。”
“我没爱过人,不明白怎么表达给你我的想法,或许我是错的,不该把感情当做战争去谋划、算计。你愿意再给我一次表达的机会么?”
“王爷,”我拱手认真回答,“无论您做何事,我都会忠心侍奉左右。”
“你的意思……对我只有忠心吗?”
“绝无二心。”
“呵,”王爷仰头轻笑,原地转了两步,立定站稳,目光坚定而犀利:“那我命令你,今生今世只能跟随我一人,若擅自离开,抄满门,斩九族!”
“您这是何苦呢?”
“若真忠心,就应立即领命!”
“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王爷还能喜欢我一辈子?顶多两三年这冲动劲头就过了。不过这帝王家办事真霸道,牛不喝水还就真强按头给一记猛灌。
“你退下吧。”王爷挥袖转身,不想让我看到他的表情。
我也不愿多待,快步回房,发现自己的寝室居然亮着!我疑惑地推开房门,脚跟还没站稳,就听到一个苍老且熟悉的声音说:“看剑!”
然后一把剑晃晃悠悠伸了过来……我轻松闪避看清刺客面容后,无奈的说:“刘管家,咱能别闹了吗?您都这把年纪了,唱哪儿出啊?”
他不接话茬,颤颤巍巍收回剑势,调整方向后又哆哆嗦嗦刺向我:“再看剑!”
我简直看不下去了,一把夺过剑,往身后一背,“天色已晚啦,您老赶紧回去歇着吧,要练武明儿请早啊!”
他还是不理我,伸手从怀里摸索半天,才掏出一个十字镖,举手要扔,“看、看镖!”
怎么还结巴了呢?我被他滑稽的形象弄的哭笑不得,猛锤两下脑门,“我求您放过我行不行,哪儿得罪您了就直说,我帮您砍自己两刀您看成不?”
“我、我今天就让你长长教训!”刘管家不依不饶。“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毁我的树!”
“不是吧!你为了根树杈杀我?!”
“没错!看镖!”
“行了行了,甭看镖了,看什么镖?”我从他手里夺过十字镖,“这样,我划自己两下,给你解解恨成不?”实在是担心这老头还没伤到我就把自己累断气了。王府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他倒下了可没人接班啊。
“那也行。”
这死老头子……
我咬着后槽牙皮笑肉不笑问他,“您看我划哪里合适呢?”
“脖子吧!”
我翻个白眼,朝脖子上划了两下,“可以了吗?”
“不行,”他失望的撇撇嘴,“不够深,没流血。”
咬牙再重重划了一下,镖头的尖都扎进了肉里,“可以了吧?”
“嗯出血了可以了哈哈。”
我怀疑他精神不正常,看见别人自残怎么还能这么高兴?我正纳闷,他一把抢回带血的飞镖,又大笑了两声,生怕别人听不到的那种。
笑声未落慕程安便跑了进来,我还没来得及解释,他就朝院里大喊,“天呐!刘管家刺杀沈护卫啦!流了好多血啊!赶快去通报王爷啊!”
七七八八的下人们闻声而来,三两个急急忙忙赶去通报王爷,东院顿时热闹了起来……我傻楞在原地,怎么有种阴谋的味道?
我看向刘管家,想问问这是什么情况,他却站在原地一脸满足的闭目养神。
很快,王爷就赶来了,简单观察了一下屋内,皱眉询问:“怎么回事?”
我张嘴刚要叙述经过,慕程安就抢过话头,“刘管家不知为何要刺杀沈护卫,你看,凶器还在他手上呢。”
“是啊”“是啊”围观的下人们也随声附和。
“不是,王爷,刘管家他……”我赶紧解释,却被无情打断。
“没错,我的目的就是要杀了沈护卫。差点就得手了。”刘管家举起带血的十字镖,“凶器在这儿。”
“不是,”我走上前打岔,“其实…”
“哎呀沈护卫,我知道你想为刘管家开脱,但证据摆在眼前嘛!他伤你了是百口莫辩的事实啊~”慕程安阻止我说出实情。
“刘自庸,你为何伤他。”王爷面无表情,语气尚且平和。
刘管家扑通跪地,“王爷,沈护卫留不得啊!自打他入王府,您不再关心朝堂局面,只做些风花雪月有辱名节之事,老奴不愿看到您在这样堕落下去!您过去那意气风发雄心大志都被沈护卫迷惑丢了!只要他死了,王爷您就能清醒了!”
喂!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不是因为我折了你的树枝才要杀我嘛!
王爷大怒,“放肆!本王要做什么与你何干!还不自量力跑来伤及无辜!”
“王爷!我兢兢业业打理府内上下十余年!您是我看着长大的啊!见您误入歧途我心如刀绞啊!”刘管家痛心疾首的捶着胸口说。
“够了!本王不想听!”王爷挥袖施令,“你走吧,臻王府怕是容不下您尊大佛了!”
“王爷!老奴……”刘管家红了眼眶,模样甚是可怜。
“王爷,刘管家也是为了您好。其实……”拜托让我说句话吧!活人要被话憋死了!
“不必说了,”王爷感受不到我内心的呼唤,愤愤道,“他这样伤你你还要替他求情?”
“王爷,稍微惩罚就好了,毕竟……”
“若不是看他在府多年,岂会留他这条命!”王爷转身看向庭外围观的下人们,“你们呢!也觉得本王误入歧途了吗?!有同思者,一起滚了!”
众人噤若寒蝉,纷纷摇头。
“倘若日后让本王听到一点闲话,小心你们的脑袋!”王爷挥袖离开,下人们也识相散去,仅剩下一脸懵圈的我、失魂落魄的刘管家和眼开眉展的慕程安……这种场面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刘管家颤颤巍巍站起,我上前搀扶帮他掸落膝上的灰尘,“刘管家,不如明日我再去向王爷解释一下吧。”
他默默摇头,拍拍我扶着他的手,“不必了,王爷既有此决断,我听令便是。”
说完他便拖着沉重的步伐落魄的离开了。
“估计是去收拾行李了吧~这刘管家,亏我还劝了他一下午。”慕程安倚在门框上,看着刘管家远去的背影优哉游哉说道。
“你劝他一下午?你就劝成这样?”我指着脖上血痕质问他,“你是直接劝他干掉我吧!”
“这不都是你自己弄的吗,人家刘管家就是让你看看他的剑和镖啊~”
“你故意的吧,你到底什么目的!”刚才慕程安进来的时间与后续发生的事情就像被安排好了一样,让我不由怀疑。
“我可是来帮你的,要不是我~”
“要不是你,刘管家现在已经心满意足的回房睡大觉去了!你明明从头看到尾,却到最后才跑出来!”我先声夺人,“而且你还把人都喊来把事情闹大!”
“哎呦,”他吁叹一声,满脸委屈,“真是狗咬……”见我瞪他,一转话锋,“诶,他刚才跟王爷说的话你又不是没听到,人家早就对你起了杀意了~”
“那是故意惹王爷生气的说辞,你听不出来?”
“哎呀~消消气,你脖子还流血呢,快擦擦。”
我白他一眼,走到架子旁拿下棉布小心擦拭血迹。
“不好了,刘管家现在就要走!”德子突然跑过来扒着门框气喘吁吁的说,“你快去看看!”
“靠,这老头子大半夜折腾什么!”我丢下棉布,跟着德子急忙忙跑到王府大门。一群侍卫仆人正围着刘管家劝阻。
“刘管家,即便是王爷有令,你明早收拾好细软再走也不迟啊!这深更半夜的,您这么大岁数了,去哪儿啊。”我捂着脖子拉住他。
“沈护卫,刚才是老朽对不住你,你是个好人,我不该伤你。”
“这也不是您伤的,是我自己划的嘛,咱明早再说,先回房休息吧。”
“不,我愧对王爷,愧对你们,我无颜面再留府中片刻,你就让我走吧。”
“哪有这么严重啊?”“是啊”“是啊”大家随声附和。
这时身后传来六子清冽的声音,“王爷有令,臻王府大总管刘自庸年事已高,许返乡养老,赏银百两以作安置,今夜留去自便。他人不得干扰,散了!”
说罢,六子过来遣散人群后,递给刘管家一张银票,“刘总管,您收好。”
“代我感谢王爷好意,老朽心领了。”他推开银票,在怀中掏出用黄色丝绸包裹的不明物,递到我手上,“沈护卫,我身无长物,这个东西你收下吧,就当为刚才的事情道歉。”
我推脱道“不行,您银子也不收,还送我东西,我不能收。”
“你就收下吧”,他硬塞到我手上,迈下台阶,“诸位,就此别过了。”
六子和德子叹着气离开,我站在原地,默默打开包裹,竟然是那块黑色木牌!我再抬头寻找刘管家想清楚这是什么,却发现长街上已无他的身影,暗巷似有马车路过,转眼没了踪迹。
这也太奇怪了,我看得出来刘管家的刺杀行为就是闹着玩的,前后理由都乱七八糟不符合常理,他的离开以及刚才发生的这一切,就像是特意把这块木牌顺理成章的送到我手上,难道让德子发现他去三王府、再到慕程安施诡计入府都是计划好的?不对啊……会有如此神通广大之人吗?我摩挲手中的木牌,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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