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兵分两路
田家村外不远处的废弃宅院内，有十七八个围在一起说话。他们就是那些死去病患的亲人，得知亲人死亡真相的他们正在商量如何讨个公道。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恭州府衙告状。”其中一个高瘦男子高声喊道。
他话音刚落就得到许多人的应和，他们脸上带着愤恨的神色，有些心急的人已经往屋外走去。
“大家稍安勿燥——”一个国字脸的中年男人拦住往外走的人，神情严肃道：“请听我一言。”
说话这人名叫李映，是城内一家大酒楼的账房先生，读过几年书，也和不少有头有脸的人打过交道，加之品性敦厚，所以在这伙人中颇有威信。大家听他有话要说，纷纷停住跃跃欲试的脚步，扭头看过去。
李映顶着众人的视线缓缓开口：“开封府的人早已知道郡王爷所犯的罪行，却一直未有风声传出，我觉得无外乎两种可能，一是此案影响过大，包大人想暗中处理，二是包大人畏惧郡王爷权势，有意包庇。”
“现在我们不清楚到底是哪种情况，贸然去告，恐怕不仅得不到我们想要的结果，可能还会有性命之忧。”
“李映，你该不会是怕了吧。”那个高瘦男子率先反驳：“你要是害怕就不去，反正我是一定会去告的，若是不能让那个狗王爷给我爹娘偿命，留着这条命也没什么意思。”
“对，我们不怕！”几个性子比较急的人也跟着开口。
“李某也不怕！”李映忙表明心迹，“我儿同样死于郡王爷之手，此等大仇我怎么甘休！但我们得从长计议。”
“诸位想想，要是我们不能一击就让郡王爷认罪伏法，那以其权势，事后定不会放过我们。为了给我儿报仇，李某愿豁出命去，但要是还没报成仇就丢了命，又如何有颜面面对九泉之下的亲人！”
就在众人不知要如何反驳他时，一个头发花白、眼神矍铄的老妇人突然开口：“从长计议也可，但你们别忘了，谢奕马上就要离开恭州了，你们现在不告，等他回到京城，想告倒他就更难了。”
“这……”
老妇人说的有理，李映一时也不知要如何接话。
房间骤然安静下来，连外面风声都清晰可闻。
这时，一名在角落里站着一直没吭声的女子问刚才说话的老妇人：“凌婆婆有什么看法？”
“我觉得现在去府衙告状才是正经。”被称作凌婆婆的老妇人道：“不过不是告郡王爷，而是告包大人。”
“什么？！”凌婆婆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连问她意见的女子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凌婆婆和他们不同，她并没有亲人死于谢奕下令放的那场大火，之所以会出现这都是因为方才说话的女子。
那女子名为杨荷，丈夫乃是当初自愿进驿馆救治病患的大夫之一。凌婆婆则是他们的邻居，杨荷夫妇可怜她孤苦无依，时常照拂，凌婆婆感恩于心，所以在听说杨荷夫君的死另有隐情后，就跟过来出谋划策。
传言凌婆婆曾是大户人家的管事嬷嬷，见识过不少手段和阴私，众人这才格外在意她的意见，没成想她竟说出这样的惊人之语。
“为……为何要告包大人？”有人问道。
“因——咳咳……”凌婆婆刚要说话就咳了两声，她拍着胸口缓了缓，再开口时声音愈发苍老沙哑。
“你们是发现开封府的人，沿着他们的踪迹才查到之前那些病患是因何而死。也就是说，若非包大人先发现派人去查这事，你们根本没机会知道真相。大家仔细想想，包大人要是存心包庇谢奕，只需装作什么都没发现便可，又何必派人辛苦去查呢？”
李映思索片刻后道：“凌婆婆的意思是说，包大人的确是想惩办郡王爷的，只是迫于某种缘由，暂时没有声张。”
“对，就是这样。”凌婆婆还没接话，开始那个高瘦男人就说了：“包大人来后，那狗王爷就再没出现过，他定是被包大人关起来了。”
“你可别高兴的太早，就算包大人有心惩治，谢奕最后也未必会被治罪。”凌婆婆冷冷提醒道。
“婆婆觉得等回到京城，包大人就奈何不了郡王爷了？”李映问道。
“不错。”凌婆婆点头：“谢奕之父可是当今圣上的皇叔，若他舍下老脸恳求皇上，皇上未必会狠心除掉谢奕。”
方才在角落里的女子闻言惊得上前两步，情绪激动道：“就因为他是皇亲国戚，害死数百条人命的罪就能一笔勾销吗？！”
凌婆婆看向说话的女子，面色柔和了些许，她叹息一声说道：“阿荷，我知你恨极了谢奕，但他毕竟也曾为恭州做过好事，若端王拿此说事，要他功过相抵，结局——犹未可知啊。”
“凭什么？！”杨荷知道凌婆婆说的很有可能发生，可越是如此她就越不甘心。她的夫君还有数百名乡亲被活活烧死，他谢奕凭什么有机会活下去！
“阿荷别急，要谢奕的命虽难，但并非毫无办法。”凌婆婆安慰道。
李映皱眉问道：“婆婆说的办法就是告包大人？”
“是。”
没等李映再问，高瘦男子又忍不住了：“婆婆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这样真是急死个人！”他身后的两人也跟着应道：“对啊，对啊。”
凌婆婆脸色顿时拉了下来，“你要是不打断我，我早就说完了！”
“你——”
“行了，”一旁杨荷已经冷静下来，她阻止了高瘦男子对的未尽之言，“听凌婆婆把话说完。”
“对，先听婆婆怎么说。”李映急着知道凌婆婆的用意，也附和道。
高瘦男子见没人向着自己，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凌婆婆这才继续说道：“谢奕是皇上亲封的郡王，又是被皇上派去泸州赈灾，如今他犯了事，皇上想亲自查问也在情理之中，如果你们去告谢奕，不过就是走个过场罢了，最后的结果还是包大人带着他回京，到时候谢奕会如何定罪可就说不准了。”
“包大人是个公正严明，不畏强权，我想他也是希望能尽快将谢奕法办，回京处置不过是顾虑皇上的无奈之举，你们能利用的正是这一点。”
“等到了府衙，你们直接告包大人徇私枉法，包庇罪犯，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谢奕火烧病患的事讲出来，必定会引起恭州百姓议论。包大人知道事情真相，被你们捅破之后自然不会再隐瞒，而你们告的又是他，他为了自证清白，自然要给你们一个说法。”
“至于是个什么说法，老婆子我也确定不了。如果你们想要谢奕必死，那么不管包大人说什么，只要他不肯将谢奕就地正法，你们就不能罢休。”
“不罢休……”李映苦笑道：“包大人不肯杀郡王爷，我们不罢休又有何用？”
“当然有用。”凌婆婆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只要你们当堂提出是皇上授意包大人包庇谢奕，就可以逼包大人杀了谢奕！”
“什么？！”
这下，连高瘦男子都面露惊恐，他哆哆嗦嗦道：“你……你想让我……我们污蔑皇上？”
“这怎么能叫污蔑呢？包大人本就是皇上派来恭州的，那你们说他的所作所为都是皇上授意有何错？”凌婆婆循循善诱：“如今在恭州百姓眼中的谢奕，还是个难得会为民办事的勋贵，当他们在公堂上得知谢奕害了数百名恭州百姓的性命，不仅会觉得谢奕心狠手辣，还会气愤于自己被他营造出的假象蒙蔽。”
“只要你们在公堂上言语‘得当’，就会让众人怀疑的确是皇上想包庇谢奕。包大人忠君体国，定不愿见到皇上清誉被毁，民心动荡不安，或许就会为了平息民怨将谢奕当场处决。”
这一次，屋内安静的时间更久。
“只有这个办法吗？”杨荷最先开口。
“不是只有这个方法，而是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让谢奕死在恭州。”
“但我们不是非要他死在恭州啊。”高瘦男人道：“只要最后他能给我爹娘偿命就行了。”
凌婆婆闻言冷笑：“夜长梦多懂吗？谢奕一旦回到京城，就不再是在包大人的完全控制下了，你觉得到时候他有多大的概率会给你爹娘偿命？”
“你们的仇本来也和老婆子我无关，我如今愿意在这里给你们出主意，也是看在阿荷的面子。”提到杨荷，凌婆婆的语气就缓和了一些。“其实我也不太希望你们这么做，此举还是有些凶险，用好了可以让谢奕血债血偿，用不好则可能会议污蔑皇上为由被论罪。”
“阿荷，要不就这么算了吧。”凌婆婆看向杨荷，苦口婆心道：“你夫君是好，但你还有大好年华，何必去冒险？有包大人在，谢奕就算死不了，也绝不会好过的。”
“多谢婆婆好意，但我是一定要去的。”杨荷看向屋里的其他人，冷冷说道：“你们若是怕了，也可以不去。”
“去，谁说不去了？你别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硬气。”高瘦男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小爷我也不怕。”
他身后的两人对视一眼，没有第一时间吭声。
李映观察了半晌，又问凌婆婆：“婆婆如何保证照你说的做，包大人就会处决谢奕。”
“我如何保证？”凌婆婆语带嘲讽：“我只是给你们出主意罢了，可什么都保证不了。”
听她说无法保证，房间内质疑声顿起，原本在旁边不吭声的人也开始说话。
“出这样的主意，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就是就是，那可是皇上！”
面对众人质疑，凌婆婆面不改色，只是冷笑一声后道：“你们不愿这么做，那就当老婆子我什么都没说过好了。”
“唉，你什么意思？！”
见凌婆婆说话阴阳怪气，大家更是不满，纷纷出言指责，房间也变得吵闹起来。
杨荷听得皱眉，正要开口制止，李映抢先一步说话了。
“好了，大家都静一静。”李映高声喊道。等屋内重新安静下来，李映朝凌婆婆鞠了个躬，国字脸上有种说不出的肃穆。“婆婆请勿动气，我没有质疑婆婆的意思，只是这样行事风险太高，我等也要考虑清楚些。所以我想请教婆婆，为何会想到用……用皇上的名誉来威胁包大人？”
李映好言好语，凌婆婆的脸色终于好看几分，她道：“我也并未想太多，只是觉着包大人不管因何理由而暂时不杀谢奕，你们都需让他明白，不立即杀了谢奕比杀了谢奕带来的后果要严重的多，谢奕就难逃一死。”
“包大人一向是不把自身荣辱放在心上的，唯有圣上的名声，民心的稳固，才能让他慎之又慎。”凌婆婆说着顿了一下，“当然了，结果会如何还要看你们自己的表现，如果你们被包大人三言两语就动摇了心志，又或是在堂上说错了话错过了好的时机，都是不成的。”
“我明白了。”李映点点头，随后朝前走了两步站在所有人中间，朗声道：“各位，我觉得凌婆婆此计可以一试。此法的风险凌婆婆已经讲清楚，上了公堂就再无转圜的余地，所以请各位想清楚，要不要随我们三人同上公堂。”
杨荷和高瘦男子闻言都看向李映，高瘦男子诧异道：“你也去？”
“我必须得去，要不你们知道怎么说吗？”
李映这话惹得高瘦男子恼火，但若李映不去，他心里又确实没底。反正大家都是为了报仇，他就忍上一忍吧。于是高瘦男子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随后李映就开始让愿意跟他们一起上公堂的人站出来，除了高瘦男子、杨荷、李映三人外，另还有三人站了出来，其中两个就是刚才跟在高瘦男子身后附和的人。
其余不想上公堂之人，李映则让他们去找其他死去病患的亲人，务必在他们六人告状时将那些人带到堂下听审，而且还要在适当的时候煽动外围百姓，给他们造势。
凌婆婆听着李映一番安排，满意地勾起嘴角。
然而她并没有注意到，站在一群人当中的杨荷根本没有在听李映说话，而是看向了她。
恭州府衙门口，林致和白玉堂正送展昭和叶唯两人出门。
昨日，浔阳城有衙役来报，说城中近日出现连环凶杀案，凶手狡猾异常且身手了得，官府两次设计抓捕，不仅没有成功反而损了不少人手。
浔阳知府束手无策之际，听闻包大人来了恭州，就让人前来恭州求助。来人将凶手描述的厉害非常，而且还不知道凶手是否还有同伙，包大人权衡过后还是决定派展昭和叶唯今日前去。
今日也是包大人他们启程回京的日子，只是他们人多，不比叶唯和展昭两人出行简单，所以要晚些时候出发。
四人行走至府衙门口，林致将准备好的两匹宝马牵给展昭和叶唯。
展昭摸了摸马背，并未第一时间上马，而是转头对林致和白玉堂说道：“我与叶唯去了浔阳，包大人这边就要麻烦二位多多看顾了。”
“这还用你说？”白玉堂则一折扇敲在展昭肩上，笑着道：“放心吧，我们有数。”
“如此，就多——”
“停，打住。”白玉堂抬抬手，俊美的面容上满是嫌弃，“后面的就别说了，五爷我不爱听。”
展昭闻言只好闭嘴。
叶唯无奈地笑笑，扭头对林致说道：“除了包大人之外，谢奕也要多注意。”
“你有什么发现？”
“没有。”叶唯摇头，“我只是觉得他认罪认得有些轻易了，担心后面会有变故。或许只是我多想，但小心无大过。”
“我明白。”林致应道：“回京路上，我会看好他的。”
叶唯自然信得过林致，见她应下就放了心。“等我们把凶手抓住，就从浔阳走水路，顺利的话说不定能追上你们。”
“那你们可要快些。”白玉堂提醒道：“那个郡王爷可不好判，包大人回京之后定有场硬仗要打，你们俩可别错过了。”
叶唯和展昭也是这么想，他们对视一眼，回了句“好”，随后飞身上马朝浔阳的方向奔去。
此时的他们还不知道，叶唯说的变故马上就要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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