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簪子
次日一早,天才微亮,文棠便与锦绣直奔珍宝斋而去。一到珍宝斋,文棠就掏出了学士府的令牌,那是她昨夜故意向秀宁讨的。虽说定襄侯府的令牌比学士府的更好用,但她此行却刻意避讳着。
这次接牌子的还是先前那唤“路鸣”的男子。
“我想选几支上好狼豪笔,烦请带路。”文棠学着秀宁的架势,对路鸣道。
同上次一样,路鸣接过牌子后立马就殷勤起来,带着文棠和锦绣左穿右拐,朝内而去。一路上暖阳玉兰,亭台楼榭,还是先前的模样。文棠清楚记得,这是去文品轩的路。行了好一会儿,三人进到了后花厅处。
“锦绣,你在这儿等我。”文棠让锦绣在花厅处等候,路鸣则带领文棠继续朝内而去。
快到文品轩的时候,文棠像是恍然想起什么,问道:“记得上次在这儿见过一支金缠丝绿珠簪子,不知是否已售与旁人了?”
路鸣步子一顿,笑道:“小姐,真是好眼光,那可是托江南名匠定造的款式,快马加鞭才到几日,难得的好物。这样精贵的宝物,平日是不会拿出来的,上次是我们掌柜的见姑娘气质不俗,方才舍得拿出来一赏。”
文棠抿嘴笑着,一双眼睛水灵闪亮:“那我还真是有眼福了,不知是否有幸再次得见?”
路鸣低眉顺眼,很是恭敬地答道:“小姐抬爱了,岂有不允之理。”
二人便转道往采蝶庄而去。
采蝶庄里摆放的都是些美轮美奂的饰物,金雕玉琢,闪得晃眼睛。路鸣从腰间摸出一串叮当作响的金钥匙,开了金斗橱的门,小心翼翼地从里面端出一个黑色檀香木匣子,捧与文棠。那匣子黑得发亮,通体幽香,一看就是最上等的檀木。文棠打开匣子,再一层一层掀开白色绸布,一支金缠丝绿珠簪子方才露出头来。
“记得上次掌柜的说过,这簪子统共只做了两支,一支红的,一支绿的。”文棠用指腹捻起那绿珠簪子,边细看便说道。
路鸣脸上笑意更盛:“掌柜的说只有两支,就京城便必不会再有第三支。”
文棠仍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簪子,簪身是玉制的,通体莹白剔透,用缠金丝雕刻了栩栩如生的花鸟图案,簪头缀了一颗碧绿莹莹的宝珠,珠上细孔处落下一串金丝流苏,设计精密却不繁复,一切都恰到好处。
记得上次来珍宝斋的时候,祁掌柜执意让路鸣带着文棠和秀宁去各大庄铺都逛了逛。当到了这采蝶庄的时候,路鸣也打开过那黑色檀香匣子。可惜秀宁独爱翡翠,光顾着去赏玩翡翠套件去了,根本没看这匣子一眼。文棠本对这些小女儿的饰物兴趣乏乏,却耐不住路鸣热情,不忍拂了对方的好意,随意扫过几眼,心中便对这簪子有了点印象。
“那支红色的是怎样的?”文棠还在端详着那绿珠簪子。
路鸣不假思索接道:“这红珠绿珠本是一对儿,除了珠子不同,其他各处都是一样的。”
文棠皱紧了眉头,这绿珠簪子的样式与昨晚白影寒头上戴的一模一样,且白影寒那支正巧是红珠。可她分明记得这珍宝斋的掌柜与她说过那红珠簪子是售与了一位公子,而不是一位小姐。若白影寒的簪子就是与这绿珠相匹的红珠,她又是从何得来的呢?其实文棠并不太关心这类事情,不过白影寒是郭钰的未婚妻,她不由得就多上了几分心。
文棠问路鸣:“我记得掌柜的说那红珠卖给了一位公子,不知是哪一位?”
路鸣晃着脑袋,饶有兴致地问道:“姑娘是对这簪子有兴趣?还是对买簪子的人有兴趣?”
听出路鸣口中的猜疑,文棠故作气恼,放下簪子,拔腿就要走。
路鸣忙上前,拦着认错:“小的这嘴没个把门,说了胡话,姑娘别跟小的一般见识。那红珠确实是卖给了一位公子,但珍宝斋店规第一条‘客人的私隐是不能泄露的’。”
文棠收住脚步,嘴角轻笑道:“很好,珍宝斋不愧是珍宝斋,是个讲规矩的老字号。”她右手抚上鬓角,又道:“我觉着这簪子不错,开个价吧。”
路鸣埋着头,低声开了个价。
文棠摸出早已备好的银票,递到路鸣手中。路鸣将银票收叠起来,边收边说:“姑娘果然好眼光。这簪子是难得的上品,本来这种精贵的东西,我们是不会随意出卖的。可姑娘既然是学士府的人,我们掌柜的又向来景仰学士为人,这便不得不卖了。”
文棠品味路鸣这话,心说:“如此说来,那位买走红珠的人必定是如杨学士般朝中权贵了。”
路鸣这厢已开始用绸布将簪子重新包裹住,再小心翼翼地放入匣子里。
“自从上次在这儿见过簪子后,便心心念念的,今日虽得了这绿珠,但可惜失了红珠,不知贵店可否代我问问那买了红珠的客人,能否将那红珠也让与我?”文棠接过放了绿珠簪子的匣子,故作遗憾地问道。
路鸣听罢哈哈笑道:“原来姑娘打的是这主意。”
文棠叹了口气道:“那位公子既然弃了绿珠,只要红珠,想必对他而言,这簪子也算不上是心头好吧,不知他是否愿意割爱成全呢?”说罢,文棠从钱袋里取出一个金锭,塞到路鸣手中,央道:“多谢了。”
路鸣将金锭卷入袖中,微微思忖一会后道:“公子愿不愿意,小的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他近日在敝店订了些上等宣纸和青砚,等他府上来取货的时候,我倒是可以帮您问问,但是这个”他干咳了两下,道:“可是说不准的。”
文棠追问:“不知几日能得回复?”
路鸣掐指一算道:“东西都备好了,应该最晚明日就会来取。”
文棠满意地点点头:“那便有劳了。”
路鸣左手托在右手下边,垫了垫袖中金锭重量,也满意地道:“小的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姑娘言重了。”
目的达成之后,不便再在珍宝斋久留,文棠推手告辞而去。她按着原路返回到花厅,却不见了锦绣的踪影。
“这丫头去哪儿了?”文棠很是奇怪,心说:“锦绣平日最守规矩,让她等着,就算天塌了也会一直等着,这次怎么居然不见了,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可转念一想:“在这珍宝斋里能出什么事呢?大概这小丫头也想见识见识,便逛去了。可也不会啊,她是在皇宫里长大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还至于眼馋这珍宝斋的东西?”
文棠着急的当儿,却见锦绣从西南侧的方向跑过来,她眉头皱着,仿佛在愁些什么。珍宝斋各庄铺分列在不同的方位,从锦绣来的方向来看,应该是琉璃堂的所在。路鸣上下打量着锦绣:“姑娘是逛去琉璃堂了吧,您要有兴致,小的带您去便是。可若您自己乱跑,怕是会迷路的。”
锦绣扯了扯衣襟,似乎有点魂不守舍,慢吞吞地想解释,却也没说出个头绪来。待出了珍宝斋的门,上了定襄侯府的马车,她才嘟嘟囔囔地说了:“我本来是在花厅那儿等郡主的,可我见着了一个人,便跟过去了。”
“谁啊?”锦绣话说的不清不楚,文棠捡重要的问道。
锦绣呼了两口气,定了定心神道:“不是什么大人物,是我小时候的一位玩伴。”
“能在京城遇到故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啊。”
锦绣吞吞吐吐道:“其实也不一定就是,他都没认出我来。”她缓了缓又道:“这世上长得相像的人那么多,说不准只是长得像而已。”
锦绣混混沌沌说着,文棠了解了个大概。锦绣刚刚在花厅之时,正巧遇到一行人路过,里头最华贵的一位公子哥儿长得极像她小时候的一位玩伴儿。她心下好奇,便跟着他们一同往琉璃堂去了。一路上,她见那行人好似身份贵重,便不敢搭话,只在后面跟着。
“你的那位朋友在京城也有亲人吗?怎么会在京城出现呢?”文棠不解。
锦绣摇摇头:“不知道,听说他们全家在十几年前的那场战乱中都没了,没想到今日竟能遇见。不对,世隔多年,也许真的只是长得像。”
文棠颇有些可惜道:“你刚刚该问问他的,就不用在这儿胡思乱想了。”
锦绣诺诺道:“今日这人看着像位贵家公子,看来应该可能不是他。”
文棠伸手拍拍锦绣的后背,宽慰道:“若他是你的故人,那他过得很好,你应该高兴。若不是,便也罢了。”
锦绣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文棠想起了锦绣母亲的事情,又问道:“你母亲可到京城了?”
提起母亲,锦绣嘴角挂出一丝笑容,可随即又叹了口气:“母亲写信说冬日路远难行,估计要晚些日子才能到。”
文棠笑着努力安慰锦绣:“好事多磨,雨过天晴后该都是好日子了。”
锦绣点点头,想了一会儿,觉得在理,复又高兴了起来。
文棠倚在车中,手里捏着那黑色檀香木匣子,身子随着马车颠簸前后移动,她心里想着事儿,表情慢慢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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