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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旧塔


谢雪安坦白了诉求之后,元衡沉吟良久,这给谢雪安的内心增添了许多不安和担忧。她担心二人的合作意向被狮子大开口一般的贪婪吞没,担心她在元衡心里变成争权夺利的小人,担心……

        “先起来坐。”

        谢雪安听得元衡一声不见波澜的平静言语,无愠怒,更无应允,她愈发忐忑了。

        只见元衡将茶桌上的白瓷花瓶拿到身边,赶紧利落地将瓶中清水养着的一束腊梅提了出来。

        几枝腊梅开得正好,飘香充盈室内,但马上就要面临被“辣手摧花”的命运。

        元衡挑出一枝开放的腊梅后,将剩余的几枝握在右手中,随后左手向下一拉,金黄的花朵皆被迫离开了枝干,攒聚在她手上,被她随性放到了一边。而后她又将花枝折成约两寸长的短枝,将一截一截的短枝累起,搭成了一个小小的塔。

        谢雪安看着她莫名其妙的举动,心中疑窦丛生。

        元衡又挑出那一枝仍然带着腊梅的枝条,同样将其折成短枝。

        她将一枝开着花的短枝拿在手上,将其轻轻地搭在了短枝塔尖。

        那唯一一朵黄蕊开在枝干纵横的枯枝塔尖,孤独伶仃,显得格格不入。

        “我很早就悟到一件事,我一个人的成功,远远不能叫做胜利。”

        元衡终于开口,带着她深思熟虑后的感慨:“事成之后,我必再入朝堂,但就算能站在众人之上,那我也如同这朵孤芳一样,茕茕孑立,无所依仗。”

        “这朵花,不是枝条的同类,金花凌空高悬,根基不稳,一旦摔下来就会粉身碎骨。假使这朵花有幸熬到了最后,枯萎之后依旧是枝条的天下。”

        元衡盯住唯一一朵高高在上的腊梅,将另外的带着花朵的短枝抓到了塔边。

        “过往的女君们抓住了机运,成为了塔顶之花,从规范世道的礼法之中挖出合理性支持自己临朝称制,即使她们之中已经有人成为了真正的无冕之皇,但最后跨越最后一步依旧十分艰难。跨越之后呢?女皇的传承又成为了新的问题,不得不再绕回宗法之中去,宗法以父系血统传承为基,本身是极其排斥女人的,所以最终又恢复了原本的面貌。”

        “秦简《封诊式》中有写‘封有鞫者某里士五甲家室、妻、子、臣妾、衣器、畜产’,千百年来,男人是独立的、被记录、被看重的个体,而女人只能以妻子、妾室的附庸身份出现。她们就像半个人、像天生残疾的人,无法独自行走。”

        “即使杰出的女君们证明了女人有同样的能耐,但女人依旧就像天生残疾的人,不配、不准参与到塔的建造当中。要打造新局,与顽固顽强的陈旧力量抗衡,又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元衡试图将一枝又一枝长花的枝条安放到塔中去,但旧塔结构紧密,枝干交错,令她寸步难行。

        “她们是身为‘外家人’的妻子,而我注定是要成为‘外家人’的女儿,我没有前车之鉴,更不知道这条坎坷荆棘无数的道路会通往何处,更不知道这条路是否有终点、前方等待我的究竟是什么,是难以攀登的高山,也可能是幽暗无底的深渊。”

        “但我需要同伴,要和她们一同参与到新塔的建造中去。雪安,你现在是否还愿意跟我一道?”

        元衡将内心深处的想法娓娓道来,抽丝剥茧,将面临的艰难险阻和将来决定走的道路铺陈在谢雪安面前。

        元衡需要女官,谢雪安在她描述那座塔的时候便已经了然,但这一点并没有令她轻松、喜悦,随之而来的剖析带给她内心上的压抑,如同五指山落在她身上,令她喘不过气。

        谢雪安在决意做女官之时,就考虑到了前方可能存在的种种刁难和阻碍,但她坚信自己的才华和心智能够成为自己披荆斩棘的利剑。

        现在她略有迟疑,因为她们将要反抗整个时代,那一座塔已经建成了千年,想要革故鼎新绝非易事。

        谢雪安的目光锁在旧塔上,沉默不语。

        推倒?她们势单力薄,还没有这样的本事;改造?艰难重重,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难道只能眼看着无动于衷、畏葸不前?

        水滴石穿,绳锯木断。

        如果还没踏出第一步就畏难惧险,那么再渺茫的胜利也不会降临到头上。

        谢雪安平静沉着的脸上渐渐的凝聚出可斩铁、可削金一般的刚强与无畏,她皮肤之下、血脉之中的鲜血在奔涌,化成一股又一股激流,席卷过自生来就逐渐沉积在心中的浊气。

        “千秋之业,启谋于今朝;万古之功,襄建于跬步。”

        “臣愿随殿下共赴远征!”

        谢雪安心潮澎湃,豪气纵生,她心中沉淤多年的疑惑与不满终于在此刻被宣泄而出。

        为什么从小到大在私塾中-功课最优的自己无法得到嘉许?为什么别的兄弟不如自己反而能走上仕途?为什么她唯一能向前走的路只有嫁人生子这一条?为什么她不满婚姻决心和离,谢萧两家设阻重重?为什么和离之后某些人对她指指点点而她只能远走高山?

        旧因不必再追,她将全心奋力奔跑在崭新的前路。

        前路坎坷崎岖,好在她并不孤独!

        姊妹携手,君臣相宜。

        元衡扶起谢雪安,握住她的手,暖意在二人之间传递。

        “雪安,我等了你很久。其实我早就没把心思放在奇花异草上了,但依旧留着这个不起眼的借口,就是为了等你。”

        元衡眼眸中泛着温暖的波光,谢雪安成功抓住了机缘,令她倍感欣喜:“你让我惊喜,却又不意外。”

        危机四伏之中从容调度暗手取得证据,研判局势果断违背祖训寻求新的解决之法。

        说得简单,但这几个月的波折却明白地强调这些事的难度,但她做得很好。

        最让元衡惊喜的莫过于谢雪安对仕途的渴望,那是自信、是野心、是决心,是支撑着人挺直脊梁的力量。

        “有些变化突如其来,一夜之间就见了效果,我们想要往前走,就必须坚定信念,步步为营。”

        元衡重获自由之后发现了一件事,她外出之时留意过街市上的行人,出门的女子要比永宁初年她所能见的少了许多。

        原因显而易见。

        永宁之变中的香囊案已经为天下人所知,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家庭为了保住女子们的清白,为了保护她们避免被歹人陷害,为了她们的安全,她们渐渐地被剥夺了自由出行和交游的权利,被锁在家中。

        “有如逆水行舟,退易行难!”

        这件事是促使元衡尽快做足准备的动因之一,原本女子拥有的自由一夕之间失去,接下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影响局势和女子的处境。

        “事发之时,虽然彤史已毁,但太医署应有备案。据儿病急之时,我关心则乱,大闹太医署,之后就不便派人查证。而不久后太医署的存放案牍的库房又在瓢泼大雨中遭了水灾,如今再想从太医署找到当年的蛛丝马迹难上加难了。”

        元衡说道,她大概能猜到水漫太医署是何人的手笔。好在她手中已经有了六局的记录,谢雪安手中有人证,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手中能掌握的证据自然是越多越好。

        “听我母亲说,姑母有孕之时先帝和先皇后专门指派了太医署的女医入宫照料,如果能找到她们并让其出面指证那就再好不过了。”

        谢雪安回忆起过往的碎片,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多年,犹如大海捞针。

        “你我所谋之事,不可声张,保密是第一位。浣香阁的仆从尚可被你控制,太医署的女医是内宫命官,牵涉太多,这条线可以进行,但不必把全部的筹码压在这上面。小心谨慎为上,一旦露出马脚,我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元衡抬眼看向谢雪安,眼里和话中都是严厉深重的警告。

        她是她的谋臣,这是谢雪安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于她的压迫和威势。

        “元贺颠倒黑白之时,所谓的证据也禁不起细细推敲。我们要翻案,证据是重要的,但更重要的是手段和身后支持的力量。”

        “这件事急不得。雪安,我知道你想救人,我也有想要营救的人,但我们无法承受失败。”

        元衡抬头,目光似乎落于幽深的宫阙之中,短短停驻了一会儿,她阖下眼帘,一声轻叹。

        “东西宫两皇后”是靖平一朝目前为止最令人诟病的一件事。

        谢雪安很清楚,如果不是引人垂涎的利益,不会促使元贺做出这般无耻的决定。在皇权和世家门阀再一次紧握双手背后,是一个女人的无奈与痛苦、折磨和煎熬。

        谢雪安也曾经的被家族抛弃,当她决定和离的时候,她就深刻体味到众叛亲离是何等滋味。那时,内心支持自己的人尚不敢光明正大地表达,至于反对的人的态度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她明白,元衡与王徽仪的情谊在这样的处境之中能有多宝贵。但更明白尽管情真意切,也不能贸然行事,自乱阵脚。

        “司马懿筹谋高平陵之变用了十年,最终将曹魏大权收于司马氏掌中。”

        谢雪安以史为鉴,这些日子里她不再沉浸于描摹和歌颂天地山川的珠玑文字之中,改读旧事,颇有心得。她已经不能再做那个沉迷于风花雪月的女子了。

        十年,元衡自被剥夺议政之权已经五年了。

        她何日才能再回朝堂?

        “要做的并不只是眼前这一件事,功成之后如何处理朝局才是至关重要,既然决定要做,就要想得长远,否则到时手足无措,只能任人宰割。”

        元衡起身一拂手,手边的枯枝塔轰然倒塌。

        “朝野之内门阀势力过大,地方官僚互相勾结,边境赤云之乱未平。到时候皇帝换了个人做,元贺如今勉励维持的局势只怕更是摇摇欲坠。”

        元衡背手而立,思虑重重。

        “上月,元贺选定钦差已经奔赴四州之地,整顿和招安即将开始,”谢雪安接着道,既然她想出入官场,她必须了解局势,“如今就看看这些朝廷栋梁能否平一方祸乱了。”

        “接下来就是朝廷、地方、赤云的三方之间的讨价还价了,”元衡又问,“你可知元贺如何选派人顶替空缺出的职位?”

        “由吏部主持考察,再根据结果选任,”谢雪安简而言之,但实际情况却不如说得这么轻巧,“昔年景王府长史刘照高升入吏部,听说此人在考核之中占据要职,想必是元贺授意,否则他不敢嚣张至此。”

        “是,听说有人百般讨好他,还不惜奉上珍宝,”元衡一哂,又道,“父皇在时已开过科举,为何他不循此例?”

        “贪图财宝是一,试探世家对新帝的臣服之心是其二。”谢雪安思虑过后答道。

        刘照敢光明正大地收受贿赂,最终这些钱财一定会流向元贺,否则他早就被元贺处置了。二来元贺刚刚登基,最想知道底下的臣子是否恭顺,如果他们都能按照自己的要求来“竞选”官位,说明一切尚在可控范围之内。

        元衡听完微笑,谢雪安果然明-慧。

        “他不用科举,就是担忧从考试之中脱颖而出的新晋之人无法被自己牢牢掌控,所以放弃了目前唯一一个能有效、公正选出有识之士的办法。”

        “至于钱财,一个亲王并不缺钱,他只怕不仅仅是收些把柄,这些巨资只怕另有他用。”

        元贺在想什么,元衡目前还没摸透,只不过就现在的局势来看,世家忙着在为自己能争夺更多的职位而厮杀,元贺的位置就安稳。

        越是乱局,越对元衡有利,她就越容易在乱中寻求突破口和不满元贺的人的支持。

        目前朝堂尚且安稳,但很快就出现了新的变故。

        十二月,一个足以令朝堂争吵得不可开交的消息与腊月降临雪花一同落入盛安城,燕帝将派出使团出使大周,意图商讨由赤云军造成的三国边境动乱的解决方案,同时还有交好通商之意。

        使团的首领为出使之前被封为豫王的燕帝长子赵无求。皇子亲临,这不得不让大周朝廷全神贯注地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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