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结束了吗？”柯景焕侧头轻声问了一句，没有多说什么。

        “嗯，有劳你等我这么久……先前所说，派去寻找妖族踪迹的人手，可以撤离回来了。”陌璇闭了闭目。

        现在的时局眼见着正在一步步地落入掌控之中，面对既定灭亡的结局，即使是再懈怠、懒惰之人也会提起手中的刀剑参与到这场斗争当中，可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有了偌大的牺牲。

        生长在此界，陌璇没听说、甚至也没见过“魔气”该是什么样的，但是妖气……作为真正在这里存在过的种族，只要有心，找到一丝半点当年的记录其实并不困难。

        在苏嘉白所说为真的前提下，此间天地羸弱到承受不起魔气的浑浊，那么次于魔气，又不及灵气纯净的妖，在有需要的时候，理所当然地会成为被放弃的对象。

        对面的柯景焕微微一怔，了然般地垂下眸：“稍后我会派人去做的，倒是你，又何苦跟自己斗气。”

        陌璇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修炼之事大多数时候讲究一个“静心”，尤其是对“道”的感悟，不论身处市井还是深居山林，心中该保持纯净为好。

        她既然跟着妲萤走上这条无情道的路子，那么就该好好当她现在的管家小姐，而不是还在这里插手“陌璇”应该管的事物。

        前几日，她心情还好些时，甚至同柯景焕说过要开始渐渐放手，结果这才没过去多少天，就立马“朝令夕改”。

        这声提醒来得委婉又克制，陌璇并不讨厌，只是摇了摇头，没想多说什么。

        一些事，她能管，旁人管不了，若是为了修炼耽搁了进度，那就是本末倒置，毕竟，她一开始选择修无情道的路子，理由可就是一个力挽狂澜。

        “我有分寸，只是……”陌璇想到先前苏嘉白的话里透露出的消息里头，那一部分关于柯景焕的内容。

        她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说，想说自己不值得他这么做，想说他这样好的人，合该长命百岁，度过作为凡人的最好的一生，想说前尘已逝，但是，从他们相遇到现在，经历过的一切，除去书房里的那段剖白，柯景焕没做过任何多余的事了。

        他不想要自己知道她就是梦境里的女主角，不想要她给出什么回应，那至少也同样不会想要自己来这么为他深思熟虑的打算下定义、抹除一切的付出和决意。

        指尖搭上石桌冰凉的桌面，她这才回神，下定了决心，继续按照以前那样的方式处理就好，她要求苏嘉白能够理解她宁愿死也不想这样不明不白去到上界的决心、理解但不赞同他心中想要把她带走的想法。

        这样的看法，不能因为换了个立场又换了个人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颠倒。

        “夜深了，我倒是不要紧，你要顾好身体。”陌璇最后只得这么说。

        “好，我听你的。”柯景焕轻轻笑了声，一副相当开心的模样。

        ……

        回到牧家，丫鬟殷勤地过来为她脱衣，陌璇随手把头上的簪子一拔：“你去把灯点起来。”

        这是她当凡人之后的一个新的小习惯，将自己每天遇到的还算是特殊的事记下，晚上再试着从客观的角度去分析“角色”的心理和情绪如何。

        可惜，时日渐长，陌璇也没见过什么多么惊心动魄、摄人心魂的感情，非得要说的话，还只有张雁翎那么一段。

        陌璇随手往前翻了下，发现这一页记的同样是个普普通通的感情故事。

        那是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两家均是低品阶的官员之家，大人来往得多、连带着小辈自然也跟着一块儿来往得多，青梅竹马，你侬我侬，长大之后到了年纪成婚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

        陌璇会认识这一对，还是因为初为人妻的那位小姐是个活泼性子，被家里人为了成亲的事逮在家里学了不少规矩，乍一结束禁锢放出来简直犹如猛虎归山，活泼到过了头，把只是漫无目的在街上逛着的陌璇撞了个趔趄。

        她使幻术时压根没怎么用心，就当是应付凡人的手段，结果看上去，这位新被找回来的“牧灿”小姐气色是不太好的，瞧着颇有些命不久矣的意思在。

        小姐本来就被她这副乍一看半死不活的模样吓了一跳，听说她的“父亲”是摄政王府的管家更是吓了一跳，连忙叫了自己的丫鬟甲乙丙丁把自己给拐入了府内看伤。

        后来，她见事情不知怎么混乱成这个地步，刚懵了一瞬，就见那公子听了消息，说是自己妻子不知怎地惹了摄政王府的人，急急忙忙赶回来对着自己就是一通赔罪。

        陌璇顺势编了个借口，要求拿他们的故事来交换，左右她给牧灿的角色性格主打的就是一个“怪”字，即使做些稀奇的举动，只要不是太过罕见，也不会特别凸显。

        估摸着是愧疚心理作祟，小姐连着给她讲了不少，单论故事的详细程度来说，可谓是陌璇最丰富的一次收获。

        这对无论是从角色的设定还是故事的发展来说，都与陌璇曾看过的闲书非常类似，活脱脱是一对话本子里走出来的人物，可惜这样的甜甜蜜蜜、平平淡淡套路已经有了太多书，慢慢地不叫座，后来也就没什么人爱写了。

        以前的她就是看得多了，也爱看，这才留了印象，还为着这个，捧着书去找师姐问过某个关于修仙之事的情节，结果被柳娴满脸无奈地给矫正了过来。

        “想不到璇儿居然喜欢看这些轻松喜剧一样的故事。”柳娴自己作为家族的长女，从小接受到的压力由此可知，除却修炼的时间外，她基本没空多摸一摸这一类的书，“改天我出门了，去捎一部分给你。”

        “好，谢谢师姐！”能得到喜欢的、打发乐趣的东西，陌璇心中自然也是高兴的，拽着柳娴的衣袖边摇了摇，朝她勾起唇角。

        透明灯罩中有火焰在轻轻地、极有节奏地律动，又慢慢归于死寂，像是一颗只会发光的火焰形状玻璃球。

        以前的事，她全部记得，从谢流风那里得知了过去的事后，陌璇的记忆再也没有缺口，也不能欺骗自己。

        她能够确定，身为无情道祖师的妲萤并不是一个寡情寡性的人，即使修为臻于化境，也一样该笑笑该怒怒，喜怒哀乐尽皆握于掌中，无情道严格意义上来说，和情绪并没有关系，但是……

        陌璇忽地更深一步地理解妲萤提到的，她在这样的情况下修习无情道，需要付出代价的理由。

        像她这般，直接失去了对情绪的感知能力的人，能够识对错，知进退，懂取舍，抛弃一切杂念，绝对客观地看待别的事物，这会是一个极佳的辅助，能够在极短时间内帮助她理解无情道最初乃至更深入些的部分。

        对“道”的感悟跟上去了，修为上自然也会跟着一块畅通无阻，水涨船高，要知道，她听苏嘉白说过，上界许多修者争来争去，到最后追求的已经不是一个修为高低、灵力深浅。

        而是心劫。

        这方面的重要性不需要说也昭然若揭。

        陌璇猜，到了妲萤那个境界，该是一种对任何情都极为通透的状态，她可以喜怒哀乐怨憎离，也一样可以一眼看透旁人的种种，而无论是自己还是旁人，所产生的情绪全是可以被她轻易拂去、从而不会影响到她的状态。

        达成这一步，对感情的感知能力当然必不可少，所以，失去了这一点的她，才会永远无法迈出最后一步。

        这就是妲萤所言的代价，而按苏嘉白和妲萤，甚至是晏弘雅的态度来看，好好修炼下去的话，她有能够走到顶层的资质和命数。

        先前她猜到过这失去感知能力的因、也猜到过无法走得太长远的果，但从未真正将二者串连到一起过，现在这么灵光一闪带来的想法，无意间铸造了一条通途。

        感知着进一步提高的心境，陌璇知道她的猜测不说全部细节能一一对应，至少也有一半的内容和真的没什么区别。

        玄而又玄的力量在身体里缓缓流淌，逐渐转化为更为澎湃的灵力在她的体内涌动。

        这次的突破，冲开了她之前为自己找好的、能够限制一部分灵力的桎梏。没什么大碍，这是她为自己设下的限制，不过这一点的出现，也昭示着其实这段“体验生活”的经历可以在这里画上一个完满的句号。

        眼下三月之期还没有到将要终止的时候，陌璇是打算老老实实待上三月的，既然空出了这样一段多余的时间，她也可以去做些别的事。

        比如暂时离开西墨皇城，去把一些之前没有收好尾、交代清楚的事处理干净。

        除去知情者，所有认识陌璇的人都知道，她现在正是个闭关修炼的紧要关头，轻易不会出来管事，不会有比这还要更好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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